楚君陌微微一怔，黑眸似乎忽而變得幽深了些，喃喃開口道，“是嗎？我覺得人類倒是挺好。”

    因為人類脆弱，所以便可以輕易的呼痛，也可以因此而得到別人的關心和照顧。

    而他不是人類，因為不會輕易死去，所以，即便受傷也不會有什麽大事，左右不過是疼些罷了。

    曾經，他也是如鳳離塵那般想的，認為人類實在是過於脆弱。

    如今，他卻有些羨慕人類了。

    就因為那個男人是脆弱的人類，所以，他才可以輕易的得到她的關心。

    而他，與那個男人不一樣，他不是人類。

    但是，如果可以選擇，他倒是寧願變成脆弱的人類。

    鳳離塵一聽，頓時麵色一變，“小陌陌，你可別犯傻。你現在就挺好的，別想著什麽人類不人類的。”

    楚君陌垂眸看著自己麵前的酒杯，見到那琥珀色的酒液中倒映著的麵容，薄唇微微勾起，“我知道。”

    鳳離塵見狀，不由得暫且放下心來，想了想，便又緩聲道，“我說，小陌陌，你也別太杞人憂天了。你都已經和她簽訂誓盟了，還在害怕什麽？這輩子，小依依也隻能是你的。”

    楚君陌的俊臉微沉，修長的手指將手中的酒杯緩緩握緊了些。

    鳳離塵愣了愣，看向楚君陌的眼神充滿詫異，“不會？你別告訴我，你到現在，都沒有和她訂下誓盟。”

    楚君陌抿唇不答，隻是俊臉卻愈來愈沉。

    鳳離塵看向楚君陌的眼神已經完全不能用驚詫來形容了，簡直就是不可置信，“所以，你到現在都做了什麽？都已經發展到這種地步了，竟然還沒有訂下誓盟！”

    他頓了頓，隨即便狐疑的看了楚君陌一眼，“你不會是想要和別的女人簽訂誓盟？”

    楚君陌的麵色驟冷，快速抬眸看向鳳離塵，眸中滿是森冷的寒意，令人有些不寒而栗。

    鳳離塵連忙悻悻的笑了笑，“我這不是想不通嗎？我就是隨便說說，隨便說說，哈哈……”

    楚君陌的眸中的寒意漸漸退下，冷沉的麵色也逐漸緩解了些，微微靜默之後，薄唇便再度勾起，“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他的聲音低沉，夾雜著幾分憂慮，幾分無奈。

    鳳離塵的好看的柳眉不由得緩緩皺起，“這有什麽不能的？誓盟本就是你們九尾狐族所特有的傳統，每一隻九尾狐在成年之後，都會被教導締結誓盟的秘術。你既然喜歡她，與她締結誓盟，不是能夠讓你們更加長遠的在一起嗎？”

    楚君陌的那如墨的黑眸漸漸變得幽深了起來，薄唇微微勾起，“離塵，你還記得元靈天尊所說的天命嗎？”

    鳳離塵忽而一怔，隨即柳眉便越皺越緊，“你提這個做什麽？你們既然到了這裏，天命自然已經無法再產生效力，還管它做什麽？”

    “天命不會沒有緣由的出現，它詛咒了我和她幾生幾世，背後必定有著一定的緣由。”楚君陌的聲音漸漸冷了下來。

    鳳離塵的神情瞬間變得嚴肅了起來，“我明白你的意思，天命並不是任何人可以控製的，它的產生必定是某種機緣相碰的結果。”

    他微微一頓，隨即便眯了眯勾魂奪魄的桃花眼，“難道，你懷疑這背後有著什麽陰謀？”

    楚君陌的黑眸愈發的幽深，神色漸冷，“我隻知道，這一切和魔界脫不了幹係。”

    他那骨節分明的大手將酒杯越握越緊，因為太大力，使得手指都開始逐漸泛白。

    莫子依曾經告訴過他，她上次記憶蘇醒的時候，無意中窺探到了蕭亦清的些許記憶，這才知道，她的一世又一世的慘死並不是偶然，而是蕭亦清奉命在背後策劃的。

    蕭亦清是魔族使者，自然是為魔界效力，為魔尊賣命。

    隻是據妖族史書記載，魔界尊主玄天溟在一萬多年前曾率領大量魔族軍隊與仙界大戰，仙魔兩界都是死傷慘重，玄天溟也在那場大戰中戰死。

    自此之後，魔界便陷入了一片混亂，各方勢力都在爭奪魔尊之位，隻是爭鬥多年都沒有結果。

    許是因為魔界無主，眾多魔族擔心會迎來仙界的再次攻打，便逐漸隱匿於黑暗之下，甚少出現在各族的視野之中。

    漸漸的，人們便逐漸將魔族的事情慢慢淡忘了。

    所以，他怎麽也不會想到，魔族竟然也會參與其中。

    如果第一次是偶然，那麽第二次便更像是必然為之。

    聽聞蕭亦清曾經說過他是奉魔尊之命，那也就說明，蕭亦清隻是一個實施者，在背後真正操控的人應該是魔界如今的主人，現任的魔尊。

    雖然不知道現任的魔尊究竟是誰，但是，他可以確定一點，他和莫子依早就成為了那位魔尊的目標。

    既然蕭亦清可以來到這個世界，那麽魔界的其他人自然也可以來到這個世界，包括那位魔尊。

    所以，他不敢與莫子依立下誓盟。

    誓盟雖然是九尾狐族與伴侶之間互許忠貞的一種方式，但是，它還會帶來另一個結果，那便是同生共死。

    立下誓盟後，隻要任何一方死去，另一方都無法獨活下去。

    眼下，他們雖然處於人類世界，一切看起來似乎風平浪靜，但是實際上卻是危機四伏。

    魔族一直躲在暗處，不知道什麽時候便會對他們展開謀劃，而如今的他已經失去了妖族的倚仗，仙力廢了大半，若是那位魔尊真的出現，恐怕他即便是耗盡所有，也無法與之抗衡。

    因此，他不能與莫子依簽訂誓盟。

    一旦他遇到什麽不測，那他的誓盟便會化為最沉重的枷鎖，直接奪去她的生命。

    縱使他想，他也無法自私的為她套上枷鎖。

    鳳離塵聞言，桃花眼中陡然滑過了一抹詫異，“魔界？魔族不是早就隱匿蹤跡了麽？怎麽會和你們扯上幹係？”

    楚君陌淡淡勾唇，將蕭亦清的事情簡要的告訴了他。

    鳳離塵的麵色逐漸沉了下來，凝眉思索道，“如果真的扯上了魔界，那事情真的不好辦了。畢竟那些魔族隱匿於暗處，我們又沒有了之前的勢力，僅僅是靠著脆弱的人類，是無法對抗魔族的。”

    他頓了頓，隨即便又抿唇道，“沒想到，那位魔尊竟然為了找你們，都將爪牙伸到這個世界來了。由此可見，這背後的事情真的很不簡單。”

    他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修長的手指輕輕地摩挲著自己的下巴，沉吟出聲，“不過換個角度想的話，那位魔尊，或許便是解開你們的天命枷鎖的關鍵。”

    楚君陌的黑眸忽而幽深了些，清冷出聲，“我有想過這一點，隻是對方從未露麵過，一切都無從著手。”

    鳳離塵的柳眉不由得緩緩皺起，如今這個魔尊在暗處，他們在明處，隻能夠等對方出來，他們才有機會解開這場枷鎖。

    否則，即便動用大量的人力與物力去搜尋，也仍舊是大海撈針，一場空。

    況且，他們連這個魔尊到底在哪個世界都不知道，除了等待之外，確實別無他法。

    他終於明白了楚君陌的顧慮，這個腹黑狐狸估計是在擔心誓盟終究有一天會害死莫子依，所以，他才不敢與她簽訂的。

    鳳離塵不由得低低歎了口氣，似是有些無奈。

    這隻腹黑狐狸著實太慘了些，無論逃到哪裏，好似都逃不開那些無窮無盡的危機似的。

    鳳離塵想了想，便難得出言安慰道，“小陌陌，你也別想太多了。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到最後還不一定誰能鬥得過誰呢。”

    楚君陌的黑眸變得愈來愈幽深，薄唇也不禁緊緊抿將了起來。

    鳳離塵將自己麵前的酒杯舉起，遞到楚君陌的麵前，故意轉移了話題，揚唇笑道，“來，我們難得一起喝酒，不如放肆一場，比一比到底誰先醉。”

    楚君陌的眸色一動，緩緩抬眸，見到他的嘴角帶著萬年不變的輕挑笑意，冷沉的俊臉不自覺的舒緩了些，黑眸中的冷色也漸漸退下，薄唇微微勾起，“你贏不了我。”

    “嘿，還沒比呢，你就放這個大話。等你輸的時候，我一定要拍照留戀。”鳳離塵嘴角的笑意漸濃，語氣似是有些不服氣。

    楚君陌的薄唇緩緩勾起一抹極淡的淺笑，將手中的酒杯微微上抬，與鳳離塵的紅酒杯緩緩一碰，發出了一陣清脆的聲響。

    夜色越來越沉，而這紅燈酒綠的世界，依然是那般繁華而又喧鬧。

    莫子依不知道自己這一晚究竟是等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隻是知道，在她睡著之前，手機完全沒有任何的消息。

    再次醒來之時，天才剛剛蒙蒙亮，天邊也隻是剛好浮起一抹淡淡的魚肚白。

    莫子依微微睜眼，見到房間內的光線一片昏暗，但是還是可以勉強視物。

    她的手指微微動了動，不自覺的握緊了那躺在手心裏的手機，隨即便抬手將那手機費力的遞至了自己的眼前。

    如她所想，屏幕上除了顯示時間之外，並沒有提示任何來信。

    莫子依不自覺的握緊了手機，隨即便緩緩坐起了身子，輕倚著在床背，怔怔的看著前方發呆。

    她說不出自己是什麽樣的感覺，隻是心口處似乎在隱隱作痛。

    許是因為習慣他的好，所以，使得她下意識的便認為不管怎麽樣，他都會包容自己的一切。

    但是，當曾經的理所當然變得不再那麽理所當然之時，她不禁開始有些害怕。

    當她的氣話剛脫口而出的時候，她便開始後悔了。

    她並不是想要和他吵架，也不想出言傷他，更不想看著他一個人離開，隻是在那一瞬，他那般冰冷的神情著實讓她覺得有些陌生。

    她沒有想到他可以那般的雲淡風輕，好似除了生死之外，一切受傷都不算是大事。

    她的胸中不自覺的湧起了一縷怒意，下意識的便說出了氣話。

    但是，現在仔細想來，他會那般的雲淡風輕也是有著一定的原因。

    因為他曾經承受過比斷臂更加嚴重的痛苦，所以，對他來說，隻要不死，就是沒有關係。

    也許他並不是故意對喬若羽冷漠，隻是，他的心中對於受傷的這個定義更高些而已。

    而當時的她卻沒有理解到這一點，竟然說出他與喬若羽不同的這種話。

    她怎麽可以忘了，即便他不是人類，他也是能夠感受到受傷時的疼痛，即便他的感官已經麻木，但是那確確實實的會在他的身體上疼痛著。

    隻是，他總是隱忍著不表現出來罷了。

    她的腦中不斷地浮現出他那受傷的黑眸，想著他那逐漸遠離的身影，心中的悔意不由得愈來愈濃。

    她坐在床上良久，也想了許多許多，最後還是動了動身子，換上了外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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