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越九霄凝重的臉色和決然的目光，薑綺羅第一次覺得眼前這位白撿的教書先生真的是宰相之後。

    “所以，綺羅，如果你信任我，就把從前的事情告訴我。涵兒的生父是誰，他為何離棄你們而去，都告訴我吧，我發誓，絕不會因此改變對你的態度。”

    越九霄直視薑綺羅的雙眼，生怕她不知道他的話發自肺腑。

    “我明白，你怕我提起傷心事難過……”

    隻可惜，她從真正的薑小姐身上繼承來的記憶並不完全，她記得周遭這些人是誰，也記得從小到大學會的琴棋書畫，可就是偏偏沒有和涵兒親爹相識相戀這一節。

    對於薑小姐而言，這是一段痛苦得不願回想的折磨？還是甜蜜得不能與人分享的幸福？

    薑綺羅不知道，她隻能低下頭小聲回答道：“對不起，九霄，我很想告訴你，但是做不到。”

    身邊響起一陣爽朗的笑：“有什麽對不起的？說與不說都是你的事情，我隻是覺得你說出來會是有力的線索，”他頓了頓，又歎息一聲道：“而且，說出來後心裏的擔子或許便不會那麽重。我想讓你知道，不是所有人都那麽看重‘名節’這倆字。”

    薑綺羅抬眼望著他，沒有想到在古時也有思想如此豁達開放的人，當真對這位越少爺刮目相看了。

    越九霄看到薑綺羅的目光，咧嘴一笑，大拇指指自己：“怎麽樣？為本少爺的風度傾倒了嗎？”

    薑綺羅移開目光，輕描淡寫地說道：“看在你為染布坊提供了第一桶金的份兒上，我就勉強傾倒一下好了。”

    越九霄聳聳肩，難掩那一絲失落，不過他還是笑笑，沉思片刻道：“不知道涵兒還記得些什麽。如果能查到綁架之人的蛛絲馬跡，或許就知道誰想對你們母子下手。”

    薑綺羅輕輕咬著嘴唇，不太甘願：“他才受了驚嚇，讓他回憶遭遇綁架的經過，未免……”

    那麽小的孩子，哪裏受得了這種刺激？就算不是真的親娘，薑綺羅也很心疼。

    越九霄揮揮手：“別小看涵兒，他可是你兒子，我學生！”

    他說完便站了起來，向奶娘和涵兒的臥室走去。薑綺羅生怕涵兒心理有個波動，趕緊跟上。

    越九霄步子跨得很大，薑綺羅到了門口才追上他，想要阻止他，可是越九霄已經先開口了。

    “趙奶娘，涵兒醒了嗎？要是精神好，我想進去問他些事？”

    他說話時放輕了聲音，可見雖然一副大咧咧滿不在乎的模樣，心裏還是顧及涵兒的感受的？

    裏麵傳出來的是涵兒本人的聲音：“先生，涵兒原本就沒事，是娘親和奶娘強按著我休息。”

    薑綺羅掀開簾子進了門，先給了兒子一記白眼，真是個不識好歹的小家夥。

    薑綺羅對趙奶娘道：“奶娘，辛苦你了，今天我陪著涵兒睡，你便睡我那屋吧。”

    奶娘大驚失色：“我一個下人，怎好睡小姐的臥房？我還是和柳枝湊合一宿吧。”

    越九霄和奶娘擦肩而過，進來後看到涵兒想要爬下床，伸長手臂把他按了回去：“你娘和奶娘沒說錯，你就老實躺著回話就行。”

    看到涵兒蒼白的小臉和鎮定的表情，薑綺羅心裏一痛，不過三歲的孩子就有這樣處變不驚的心，那是要受過多少苦楚？

    她坐在床沿上，把涵兒攬在懷裏，問道：“綁你的人模樣還記得嗎？不想說就不說。”她本不指望涵兒能說出什麽。

    薑涵搖搖頭：“他們都蒙麵，穿著一樣的黑衣服。”

    統一的著裝？是有組織有隊伍的綁匪？還是隸屬於某人的手下？越九霄坐在一邊托腮思考。

    薑綺羅撫摸著薑涵的頭發：“在哪裏被綁的？”

    “去山穀的路上。”

    薑綺羅不由得奇怪：“好好的你去山裏做什麽？”

    “我……”涵兒低下了頭，露出了痛苦自責的神色。

    薑綺羅本想說不答也無妨，越九霄卻一敲薑涵的頭：“敢做不敢當，不像男子漢。”

    薑涵咬緊一排小牙，終於說道：“我想去山裏給娘親送涼茶，因為娘親采染料……很辛苦。”他偷偷抬眼，看了薑綺羅一眼，“對不起，是涵兒不對。”

    薑綺羅隻覺得心都要化了，把涵兒摟緊了，說道：“這有什麽錯的？”

    “涵兒……逃課了呀，還被壞人綁了，害娘親擔心。”

    薑綺羅忍不住噗嗤一笑：“逃課算什麽？天下哪個孩子不貪玩？被綁架是壞人的錯，不怪涵兒。”

    薑涵嘟起嘴巴：“娘親，你從前不是這樣說的。你說小孩子就要乖巧聽話，恪守禮儀，不得吵嚷，不得狂奔，不得……”

    薑涵一口氣說了十幾條“不得”，聽得薑綺羅直汗顏，就算是她這個大人，也守不來那麽多規矩。

    從前的薑小姐是真正的名門閨秀，從小就是在條條框框下長大的，對的自己的孩子也是同樣的一套，倒是不足為怪了。

    薑綺羅幹笑一聲，揉著涵兒的頭發，說道：“從前說的不算了，從今天起，隻要涵兒做完了先生留的功課，想怎麽玩都行。”

    薑涵的臉依舊端正無比，毫無笑意，但是眼睛裏亮閃閃的光已經出賣了內心，讓薑綺羅看得十分想笑。

    “不好意思，打斷一下你們的天倫之樂。”越九霄肅容問薑涵：“誰告訴你娘親在山裏采染料的？”

    薑涵看到他少見的嚴肅，忍不住往薑綺羅懷裏躲了躲：“是柳枝姑姑。”

    “涼茶也是她煮的？”越九霄眯起眼睛。

    薑涵點點頭：“是啊，她煮了好多，要帶去給染布坊的哥哥姐姐解暑的，隻有娘親在山裏，她說要跑兩邊有些累，我就自告奮勇幫忙了。”

    薑綺羅捏了捏他的臉蛋：“涵兒真是個好孩子喲。”

    她忽然感到越九霄凝重的目光，看過去，有些不明所以。

    越九霄把薑涵按回床鋪上，說道：“放你三天假，不用上課，便宜你了。”

    他說完對薑綺羅使了個顏色，兩人走到外麵，薑綺羅問道：“擠眉弄眼的，你想說什麽？”

    越九霄帶她離門口遠了些，說道：“這個柳枝姑娘……”

    他的話才說了一半，便見到柳枝小跑著衝到東院，撲通一聲跪倒在薑綺羅腳邊：“小姐，柳枝對不起你，都是柳枝的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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