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破棚子裏，薑綺羅在角落裏坐下來，心中警鈴大作，嚇得她冷汗浸透後背。

    她意識到了一件事，也許她和越九霄太過親近了。

    越九霄對她好，對涵兒也好，還是一個真正不介意薑綺羅婦道上有汙點的人，在這個封建的時代可說是彌足珍貴。就是因為他少見，薑綺羅喜歡和他來往。

    不僅來往，生意上的事，涵兒的事，她的煩惱，她全都不介意和越九霄分享。所以漸漸地，她對越九霄有了依賴之心，越九霄不僅再是朋友和涵兒的先生，也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

    再這樣下去，她不沉溺在越九霄的溫柔裏才怪。

    如果她是真的薑綺羅，那也就罷了，偏偏她不是，偏偏昨晚越九霄說起星象異變，也就是說她有回到現代世界的可能。

    如果有那一天，她怎麽和越九霄說再見？如果真的薑小姐能蘇醒，發現身體被借走時莫名地嫁了個不認識的人，她豈不發瘋？她分明是那麽愛著涵兒親爹的……

    不行不行，越九霄雖然很好，再這麽繼續下去卻是後患無窮。

    薑綺羅恨不得扇自己的臉，現在是什麽時候？還在想什麽郎情妾意的事？涵兒、奶娘、柳枝還有春草都在指望著她，把染坊重開起來才是重點！

    她下了決心，越九霄是朋友，再好也隻能是個朋友。

    想明白了，她順勢在角落裏睡下，她心裏還不平靜，睡意全無，翻來覆去許久才睡過去。

    直到早上奶娘第一個醒來，看到她窩在那裏，不禁又驚訝又心疼。她推醒了薑綺羅讓她好好再睡一陣。可是薑綺羅揉揉眼睛，站起來衝出了棚子。

    她在門口冰涼的溪水前洗了臉，鼓足幹勁打算開始新的一天。

    不過在開工之前，她還要找到越九霄。昨天她心中一亂，連句告別的話都沒說，未免太對不起越九霄。可是她繞著貧民窟找遍，也沒有見到他的影子。

    難道真的被她小小的無禮氣到了？越九霄這麽小心眼嗎？

    初來乍到，薑綺羅和貧民窟的人並不熟，要招募工人還是越九霄來說更有力，他卻在這個關頭消失了？

    她聽到背後的腳步聲更忍不住驚喜回頭：“九霄？”

    可不過是空歡喜罷了，來的是紀寧：“薑小姐，大夥兒等著你煮粥放糧呢。”

    薑綺羅點點頭，沒有說什麽。

    明明才下定決心不能太依賴九霄，現在重建還沒開始，就先要找他，這算什麽？

    紀寧看著她輕輕皺緊的眉頭，一貫很凶惡的眼中露出思索的神色。薑綺羅揮揮手：“我這就回去喊春草起床，麻煩你讓大夥兒再等等。”

    紀寧滿不在乎地點了頭，語氣不太友善地問道：“那個小丫頭叫春草，是嗎？”

    薑綺羅感覺他居心叵測，眯起眼睛：“怎麽？”

    紀寧黑黝黝的臉上露出“老子相當不愉快”的神色。

    那個在車裏朝他扔食盒的丫頭，性子真是惡劣，昨天明明是大家一起出力煮了一大鍋的粥，就春草對他橫挑鼻子豎挑眼，嫌他髒，嫌他臭，嫌他的汗都要滴到鍋裏。

    “大戶人家的丫頭不也是奴才嗎？威風什麽勁！”

    薑綺羅隻能簡單地說一句：“她不是我家丫鬟。”隨後便趕回去忙著喂飽一村人的肚子。

    昨日已經用了大半存糧，好在昨天那一頓扔在村民肚子裏撐著，早飯量少些也無妨。

    飯飽之後，薑綺羅覺得是時候了，她站在眾人中間，說道：“我可養活大家一頓、兩頓，甚至一天兩天，可是我能有多少糧食，能養大夥兒多久？”

    有人懶散道：“沒糧食了你就走人唄。”這冷漠的語調竟然還博得了不少人的同意。

    薑綺羅不惱，她隻當剛吃飽的人腦子是暈的。“我可以走，那麽下一個來賑濟你們的是誰？什麽時候來？他能養你們幾天？”

    大夥兒不說話了，終究，誰也不願意過吃一頓餓三天的日子。隻是他們成日裏都在曬太陽捉虱子，好好的筋骨都養懶散了。

    薑綺羅說道：“道理就是這樣，不做活不得食，我現在可以給大家一個自食其力的機會。”

    對貧民窟的人而言這種話機會有如天降，不過他們還是自以為目光狠辣，看穿了薑綺羅的毒計：“你是看我們窮，來找我們充當苦力。”

    薑綺羅笑道：“這村子的路口又不曾封上，等你吃飽了飯掙夠了錢，要去別處謀生路我也攔不住。”

    大家發出一陣哄笑：“一個女娃娃，說的好像真的能養活怎麽這麽多人似的。”

    薑綺羅聽著嗡嗡不絕的議論，忽然站到箱子上，環顧四周那些麵黃肌瘦卻麵露不屑的臉，說道：“我是京城薑家的大小姐，從祖父一輩就以染布為生，你們可以懷疑我年輕識淺，卻不能懷疑我們祖上的工藝。我說要建成天下第一的染坊，就能建成，我說要讓你們吃飽飯，也一定能做到。”

    她的聲音不大，可是很沉穩，她的臉色也鄭重得像是對天發誓，讓人不由得不信她。

    人群沉默了一會兒，最終紀寧開口大聲問：“說要建染坊，怎麽個建法啊？”

    人們紛紛附和，一附和就是同意薑綺羅的計劃了。

    她笑著走下行李箱，說道：“首先，搭起晾曬布匹的架子吧！至於小孩和婦女，就跟著春草入山中采摘染料吧！”

    因為早就立誌在這重建染坊，來時薑綺羅帶了不少作原料的白布，可是還是短缺染布的容器。

    她想了想，喊住了紀寧等幾個身強力壯的人，把貧民窟裏的房子一家家走了個遍，隻要是有鍋無論大小通通取來。貧民窟裏的鍋幾年沒上過灶了，屋主更不在意，薑綺羅說要借用隻管拿去。

    半天轉下來，薑綺羅湊齊了大大小小十幾口鍋。她吩咐幾個婦人把鍋洗淨，小的用來煮染料，大的用來染布。

    比起原先的大瓷缸當然是差了不少，可是第一批成品不求十全十美，隻要足夠賣出手就好。隻要有了第一筆進賬，這兒的人就會信心倍增，後麵的事自然水到渠成。

    薑綺羅吩咐完畢，看看四周，發覺越九霄還是不見人影。她有點氣，又有點擔心，這個時候還不出現，越大少爺是去哪兒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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