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綺羅一個人在山後草廬忙著，她對自己無可奈何的歎氣。

    上一次去鎮子時，薑綺羅被怒氣衝昏了頭，結果想托宋老板采買的清單都忘了拿給他。還是師傅說得對，什麽時候都是做好眼前的事最重要。

    她對著霍師父的書挑了幾樣染坊裏有的材料，又兌進去些新燒的草木灰，按霍師傅的說法，這樣的染料容易讓蠶絲著色。

    新混合出的染料顏色比之前黯了許多，還散發著嗆人的味兒，薑綺羅直皺眉，也不知能不能靠這東西染出好顏色。

    “綺羅，關三娘有事找你談。”遠遠地傳來越九霄的聲音，他身後跟著喜氣洋洋的關三娘，兩人順著山路正朝她來。

    薑綺羅不禁疑惑，難道是關三娘代表小元村幾個女職工來要求漲工錢？這事無論如何和越九霄搭不上關係啊。

    多想無用，她請三娘到草廬裏坐。霍師父走了之後，她把這裏重新收拾了一回，破爛的草席全扔了出去，換成了一盒盒擺放整齊的蠶絲，整個屋子看上去都整潔有序得多。

    “三娘，什麽事？”

    關三娘也很困惑：“不是薑小姐找我說柳枝的事情嗎？”

    薑綺羅的眉頭皺得越發深：“柳枝？究竟什麽意思？”

    越九霄對她眨眨眼：“你不是說忽然發現柳枝學會了織金紗，手法還不錯，想問問是哪個織工教的嗎？”

    薑綺羅支支吾吾地“嗯”了一聲，她看到越九霄的眼色就知道他必有深意，不過卻猜不出究竟。

    關三娘心直口快，等不得他們倆繞來繞去，就開口了：“薑小姐是不是想找人幫忙訓練新織工？我覺得這事我幹得來！柳枝就是我教的，怎麽樣，薑小姐，我講得夠細致吧？”

    薑綺羅這下算是明白了，關三娘是被越九霄忽悠了。他明裏說是薑綺羅想找個訓練新織工的老師，其實是要找到外傳織法的人。不之言要找泄密之人，大概一來怕沒有人敢承認，而來怕動蕩染坊的士氣。

    他一定是早就斷定泄露織法給薑老爺的是柳枝，畢竟這些日子去過京城的、又能接觸染坊的就是她了，不確定的隻是柳枝是從誰那兒學來的織法。

    薑綺羅看著滿麵喜色的關三娘，實在不知該說什麽才好，看起來她也不是出於惡意泄露。“三娘，我明明說過了，織法事關雲濛的身價，不可以傳給外人啊！”

    三娘“嗨”了一聲，滿不在乎地蹙蹙眉頭，仍未察覺薑綺羅隱隱的責怪：“柳枝哪裏是外人了？她是小姐您的貼身丫鬟啊。”

    越九霄笑著說道：“這倒是不錯。可三娘你是個精明人，無利不起早，難道收了柳枝什麽好處嗎？”

    關三娘有點不服氣：“什麽好處？咱家裏雖窮，可也不是看見錢就拔不出眼睛的人啊。我就是看柳枝這姑娘樣貌好，脾氣溫順，又在大家族待過，想讓她給我當個兒媳呢。”

    越九霄大笑出聲，然後向三娘拱手表示佩服：“您這算盤打得實在響亮，染坊多了個好織工，你得到個兒媳婦，真是妙……”他一邊笑一邊對薑綺羅眨眨眼。

    薑綺羅黯然低下頭，這件事來龍去脈已經查清楚，原來又是柳枝，她心裏覺得很累。

    “來嘛，咱們也見證一番喜事。”越九霄把薑綺羅拉起來，帶她走出茅廬。

    她和關三娘一起問道：“去哪？”關三娘還多問了一句：“我來訓練新織工的事怎麽辦？”畢竟，多一樣活兒就多一份工錢嘛。

    越九霄喜笑顏開：“當然是去見柳枝姑娘，三娘，讓她當著綺羅的麵和你定下婆媳的名分，她就跑不了了，而且讓全村人見證，豈不風光？”

    關三娘一拍腿：“說得是呢！還是越先生想得周全。”

    越九霄伸手請三娘先走，關三娘並不是個講身份高低的人，說走就走，把薑綺羅落在後麵也不在乎。

    薑綺羅看著越九霄諱莫如深的笑，頓時同情起關三娘：“你是宰相之子，聰明過人，拿一個沒讀過書的關三娘開玩笑不覺得殘忍嗎？”

    越九霄大喊冤枉：“你既然專注於染絲，我就把揪出內鬼的事攔下來了，這事總不能拖著吧？我又沒說要拿關三娘如何，而且不必你我罰她，柳枝姑娘就夠她受的了。”

    他話裏帶笑，薑綺羅卻笑不出，若是柳枝出賣染坊，那無論如何是留不得她了，就算她忠心耿耿地跟了薑小姐多年……

    她還在為難著，耳中便聽到人聲嘈雜，當中更有關三娘尖聲的叫罵。

    薑綺羅趕緊抬眼看，發現小棚子門前的山坡上擠滿了人，柳枝正站在門口，柳眉倒豎，俏臉通紅，不遠處關三娘更是火冒三丈，叉著腰指著柳枝的鼻子大罵：“明明你都答應了，現在又反悔！反悔也就罷了，憑什麽說我家大兒子是癩蛤蟆？你以為你真是天鵝？”

    柳枝揚起下巴尖，拿眼角看著關三娘：“我幾時說過要嫁給你那沒用的大兒子了？我是說過他人老實，肯幹活，你卻聽不出那是客套話嗎？你連真心和客套都分不清，你兒子還能靈光到哪兒去？誰樂意嫁給他！”

    越九霄笑著看薑綺羅：“我說什麽來著？小人同而不和，她們遲早鬧翻。”

    薑綺羅心裏不痛快，沒有說話。

    關三娘被柳枝一頓搶白，無名火從腳底心燒到天靈蓋，偏偏她不如柳枝會說話，想要罵回去卻不知說什麽才好。憋到實在無言以對，她幹脆伸著十個指頭撲上去，大喊道：“我殺了你這個小蹄子！”

    關三娘總算是個莊稼人，力氣大，腿腳也快，柳枝想躲卻不能，何況看到三娘撲過來時咬牙切齒的臉就被嚇壞了，根本反應不及。

    眼看三娘的手要摑上她的臉，柳枝趕緊側頭，雖然躲過了響亮的耳光，但是凝脂一樣的肌膚上卻被長指甲留下三道血印。

    柳枝感到臉上火辣辣的疼，覺得必定是被毀了容貌，不禁坐地大哭起來，悲天蹌地，痛徹心扉。可就算這樣關三娘依舊不依不饒，又要打她。

    薑綺羅和越九霄不能再旁觀，趕緊衝入人群勸阻。正鬧得不可開交時，奶娘流著眼淚跑了過來：“小姐，你、你快去看看小少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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