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兩日，阿金興衝衝地來修路的地方找陶宏，他們兩個現在已經很熟絡，連周圍的工匠師傅們都覺得再調侃他們沒意思了。

    “陶大哥，薑小姐說了，染坊裏確實各處人手都夠了，隻有一個地方還要人幫忙，就是我和薑小姐在山後染絲的茅廬。不過那裏很遠，地方也破舊，工作……還挺髒的。”阿金漸漸不好意思開口了，說是要幫他，卻讓他幫著煮馬尿做熟絲什麽的，未免太委屈人了。

    陶宏大約還不知道工作內容，還一個勁的感謝阿金：“能在染坊找一份工作我就很感激了，哪裏還計較做什麽？”織工染工的工錢其實比蓋房子要高，何況路和房子總有修完的時候，染坊的工作卻是長久的。

    阿金拍手道：“行，那我就告訴薑小姐你同意了！”她冷靜下來，又一本正經地說道：“不過這份工作還有個麻煩之處，就是要保密。你看到的原料、染料配方、染布手法通通不許往外說。”

    陶宏有點發怵：“還有這種要求？我從沒做過這樣的工作，怕一個不小心說漏了嘴，還是算了吧……”

    他要打退堂鼓，阿金卻不許：“你怕什麽？薑小姐願意讓你來幫忙，也是看中了你正直老實，而且……”她停了一下，猶豫了一陣子，小聲說道：“我差點被人欺負的事……你一個字也沒外傳，早就證明你很靠得住啦！”

    陶宏不好意思地笑了兩聲，又對阿金說道：“都說了不要提那件事了。”他下定了決心，說道：“我和關三叔說明一下，明天就去茅廬找你們吧！”

    阿金笑嘻嘻地：“才不用你操心呢，薑小姐已經讓你的春草姐姐去說了，你現在跟我來就是了！”春草姐姐這個稱謂，已經成了她開陶宏玩笑的套路，一有機會就要好好調侃他。

    陶宏用汗巾擦淨了手，理好了衣服跟她來見薑綺羅。

    山間的綠衣越來越濃，芳草茵茵之中還開著細小的野花，就算是荒涼的後山也已不像冬天時那麽醜陋可怕。不過經過那天阿金被壞人非禮的地方，她還是不經意地別過頭不看，顯然傷痛還在。陶宏很體諒地和她攀談，好分散她的注意，讓阿金更加感動。

    “沒想到薑小姐如此爽快，原本以為我的事情她不會上心呢。”

    阿金笑道：“因為我們真的需要人幫忙嘛。而且這次還有越先生幫你說話。”

    “越先生？”

    “對啊！他上次潑你一身湯，白白浪費了我的心意，幫你說兩句好話不是應該的？”

    陶宏是知道越九霄和薑綺羅的關係的，當下恍然道：“我也算是因禍得福了。”

    他們說笑著來到山後，薑綺羅已經在茅廬前忙碌著。她穿著一身褪色的舊衣服，站在一個大石臼後麵，正在研磨一些紅紅綠綠的染料。她力氣小，抬起石杵很費力，因為抬得不高，落下去是也難以搗碎臼中的東西，事倍功半。

    陶宏看了，一把搶上來：“薑小姐，我來吧！唉，這種體力活果然還是要男子漢來才行！”

    薑綺羅把石杵給了他，自己坐在木箱子上直擦汗，口中抱怨個不停：“可不是嘛！這是托宋老板買來的礦石，我要磨碎了做染料，試試做新顏色。結果一上午都在和這堆破石頭較勁，什麽正事也沒做成！”

    陶宏拍拍胸脯：“我不懂染布，不過粗活交給我就對了！薑小姐，阿金，你們快去研究新的顏色吧！”

    薑綺羅和阿金對他道了謝，就在茅屋門口的台階上坐下討論起來：

    “薑小姐，下次咱們染個什麽色比較好？”

    “上次咱們染得淡紫屬於暖色，這次我想染個高冷的。”

    “高冷是什麽意思？”

    “就是高貴冷豔，又要高高在上，又要美得不可方物……我是不是又把你說糊塗了？”

    阿金點頭，但是並沒有什麽困惑之色：“反正薑小姐每次描述顏色都很……”她找不到合適的詞，但是薑綺羅知道，她想說的是“抽象”。

    “沒關係，咱們就先試幾種顏色，到時候再敲定。”

    阿金從來不怕麻煩，答應得毫不猶豫：“咱們先來試個深灰怎麽樣……”

    她們嘰嘰喳喳地說個沒完，頭頂的喜鵲窩都比不過。陶宏隻是在一邊笑著聽，手裏的活兒一刻不耽擱。

    越九霄站在山腳下，正抬頭看著茅屋前忙碌的場麵。

    紀寧帶著一身風塵趕來，瞥了一眼山上，說道：“我順道去上元村查了一趟，果然沒陶宏這麽個人。不僅沒有他，連前些天被趕走的高瑞都沒人知道。而且，上元村整個村子的農夫都被潘管事趕到田莊去幫忙了，沒一個躲掉的，根本不可能有人來咱們這兒幫忙。”

    越九霄一腳踩著塊大石頭，聞言一拍大腿：“果然不出我所料，這小子就是潛伏進來的騙子！他說什麽在河邊遇到關三叔，其實根本是他有意找上去的。哼，至於他要騙什麽，不用我多說了吧，霍師父？”

    他目光一轉，看向躺在樹蔭裏的霍祥。他正在悠閑的抽煙袋，聽了紀寧和越九霄的話無動於衷，閉著眼睛，悠然吐出幾個煙圈。

    越九霄走過去，扶住霍師父的肩膀：“現在可是有人要打您心愛的徒兒的主意，你可不能袖手旁觀。要是連染法都被偷走了，綺羅可就無從翻身了！”

    霍師父一把甩開越九霄的手，睜開眼睛瞪著他：“少對我用什麽激將法。幫助徒兒這事還用得著你說？我正在想怎麽收拾這幫趕不走的蒼蠅呢！”

    他把煙鬥往石頭上重重磕打兩下，心裏已經拿定了主意，他對越九霄說道：“你讓綺羅晚上來找我，我幫她想幾個染料的配方。”

    紀寧問道：“既然識破了，咱們就當把這人趕走啊？”

    越九霄和霍師父眼神一對，一個清亮而精明，一個渾濁卻深不可測。兩個人同時爆發出一陣大笑，都明白對方和自己想到了一處。

    越九霄拍拍紀寧：“哪能把人趕走啊？咱們得靠他狠狠地報個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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