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不多時，廚房裏飄出鮮香，漁夫張羅著擺桌子吃飯，總算是放過了薑綺羅。薑綺羅悄悄鬆口氣，她實在不好意思當著漁夫大叔的麵說京城裏的商賈如何喜歡她的三匹金紗。

    漁家的飯菜很樸素，但是很香。飯是粟米混著豆子蒸成的，入口有些粗糙，但是清香四溢。除了兩盤野菜就是一道清蒸鯉魚，剛出水的魚沒有半點腥氣，隻用一把水蔥就足夠激出魚的美味。薑綺羅甚至覺得這道菜比泰安酒樓裏那道昂貴的西湖醋魚也不遜色。

    雖然有著守孝期間不吃葷腥的條令，不過這是漁家的主食，官府不能禁，更不至於來這個地方查，於是薑綺羅他們就不客氣地違法了。

    漁夫夫婦看薑綺羅他們吃得開心，臉上有光，拚命地講他捕魚時的趣聞。奶娘和漁婆一同做了回飯，對彼此的手藝惺惺相惜，已經結為好友，兩個人在探討做家務帶孩子的心得。連不愛說話的紀寧也被漁夫逗得打開話匣子，講起了他去各個村子賣布時聽說的閑話。

    這一頓飯吃得其樂融融，飯後漁婆收拾了杯碟，薑綺羅想要幫忙卻笑著趕走了。漁婆也沒有耽誤太久，簡單收拾兩下就招呼他們來看補漁網。

    就如漁夫大叔所言，這確實沒什麽觀賞價值，隻是用一支梭子穿上麻繩，從破了的地方開始打出一個個繩結，繩結環環相扣，彼此勾連，就成了一個個網眼。

    要說唯一的難處隻怕也就是在打繩結鎖邊了，若是不在邊兒上固定結實了，魚兒在網裏一掙紮麻繩便都散了。

    漁婆示意了好幾次，薑綺羅總是看不明白。漁婆的手仿佛變戲法一樣，也不知怎麽一繞又一繞，繩子就打成了一個難解的扣。換到她手裏，每次以為打成了結，誰知一拽，麻繩又被扯成了直線。

    漁婆看著薑綺羅直笑：“你爹娘肯定很寶貝你，什麽活兒都不舍得讓你做。唉，我就命苦咯，在娘家伺候弟弟妹妹，嫁的男人也不心疼人！”這一番抱怨指東打西，窘得漁夫黑臉發紅：“我也沒辦法呀，掙得這點錢吃飯就夠手緊了。”

    薑綺羅黯然低下頭，漁婆瞧見了，連忙安慰道：“沒事！請客人吃一頓飯的錢我們還是不缺的，姑娘你別放在心上。你呀，就別胡說了！”說著狠狠瞪了丈夫一眼。

    奶娘見這氣氛有些怪，上來一拍薑綺羅：“打個結都學不會？我在一邊看都看會了！給我！”她奪過薑綺羅手裏的繩子，三下五除二地擺弄了一番，果然打出一個繩結，比漁婆大娘的手法也不差了。

    漁婆爽朗地一笑：“老姐姐，我一看就知道你也是手巧又勤快的人，真是沒看錯！”

    奶娘“哎”了一聲：“我沒嫁人的時候在家裏也被當個牲口使喚呢，這些粗活兒幹得多了，一看就會，天生是勞碌命。”

    她們兩人你來我往地說笑起來，院中的氣氛才算又輕鬆了。

    薑綺羅今日出門隻是帶了些碎銀，作為打賞本來足夠，沒想到輾轉到了水邊漁村，還蹭了人家一頓飯，於是身上的錢就顯得不太夠了。她和紀寧湊了五六錢銀子，交給漁婆時還很不好意思：“我們耽擱您半日，還吃了那麽好一條魚，這點碎銀不成敬意。”

    夫婦倆連忙推辭：“我們這兒難得來客人，最近也沒什麽生意，你們來正好我們解悶兒。”

    “不行，我們無功受祿良心難安，大叔大嬸，就當為了讓我們晚上睡得踏實，你們一定要收下。”薑綺羅堅決地把碎銀塞給他們，紀寧在她背後連連點頭。夫婦二人推辭不得，連聲道謝得送走了薑綺羅的馬車，一直送他們到村外好幾裏。

    “那夫婦二人真是好心。”紀寧揮鞭子的時候不由感歎。

    薑綺羅坐在車裏同樣感慨：“是啊，咱們給他們的錢實在太少了。我覺得那一條魚拿到市場上要多少錢？”

    “新打上來的一定不便宜吧……”

    奶娘不跟他們一起嘀咕，十分直接地說道：“你覺得虧待了人家回頭再送筆錢過來就是。你再長長出息，回去好好研究那個織法，別白瞎人家教你半天的辛苦！”

    薑綺羅展顏一笑：“說得是，研究出新織法就是最好的報答了。”她望著奶娘又歎氣：“您最近罵我越來越凶了。”

    奶娘高昂著頭顱：“難道小姐不該罵？”

    薑綺羅他們在外麵奔走了一整日，回到念羅村時太陽已經西斜，阿金和春草在田地裏忙了一天，正要收工休息，卻被才回來的薑綺羅喚去學漁網的織法了。

    “東家，你出去一天就學來了這個東西？”春草的眉毛鼻子都要皺成一團了。

    “而且你好像也沒學會啊……都是奶娘在給我們演示。”阿金很耿直地指出了問題。

    薑綺羅實在不怎麽擅於動手，在染缸裏煮顏料染布還則罷了，精致的打結工作她真的不行，於是最後還是奶娘用幾根縫衣線給春草阿金掩飾織漁網的方法。

    薑綺羅一揮手：“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可以開始試驗新的織法了！”她一把拽過來桌上的圖紙：“如果我們有一張像漁網這樣遍布空洞的織物上麵，用另一根線在孔洞間穿插，不就能做出圖案來嗎？”

    春草和阿金聽得發愣，過了半天春草才呆呆地說道：“聽起來好像很有道理，不過這種織法跟我從前聽過見過的全都不一樣，真正做起來不知行不行啊……”

    阿金對薑綺羅的判斷一向信任，她看看圖紙，拿手比劃幾下，說道：“從麻繩變成細紗，網眼變小許多，織起來應該很費工夫。至於在上麵編圖案，隻怕也很費事呢。薑小姐，這樣真的能做成布嗎？”

    薑綺羅摸著下巴沉思。

    奶娘咳嗽了一聲，以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說道：“你們這些年輕人，扭扭捏捏，看了真叫人起急。你們不幹，我幹！”

    薑綺羅搖頭：“不不不，這事很費心，更費眼睛，我不許你傷害自己。”

    “哼，看著你們幹打雷不下雨，對我更是一種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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