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夫人走出太子府時整個人都冒著火氣，夜晚的風很猛，吹得燈火明滅搖動，但是越夫人毫無涼意，看到來接她的馬車冷著臉走過去。

    越九霄掀開車簾子，笑嘻嘻地跳下來扶娘親上車：“娘，辛苦了，這麽晚才出來。”

    越夫人瞪著他說道：“你拿我給薑小姐當招牌，是嗎？”她一想就來氣，堂堂宰相夫人，給一個染布坊當了門麵，真是丟人，還是給一個失貞之女搖旗呐喊，更是不可原諒。

    越九霄以為越夫人單純不喜歡被蒙在鼓裏，他膩膩歪歪地摟著越夫人的胳膊，說道：“娘，你不也挺喜歡綺羅的嗎？幫她一個小忙又怎樣？”

    越夫人哼了一聲，坐在車裏不說話。

    越九霄吐吐舌頭，他知道越夫人對他發脾氣是不會長久的，又回頭看著其餘從太子府走出的女人們，對越夫人笑道：“我去和幾位伯母打個招呼。娘，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可別累著。”

    他說完就跑了，一頭紮到那群命婦堆中，向她們笑著見禮。越九霄在一幹貴族子弟裏算是有本事又討巧的，所以這些貴婦人有女兒想收他當女婿，有兒子的想讓孩子和他結交，於是越九霄在一幹中年女人之中頗受歡迎。

    “越公子，許久不見你了，你終於回家了，可把你娘想壞了。”

    “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著急婚事了，聽說最近公主和你走得很近啊？”

    越九霄哈哈地應著，強把話題轉到他娘親身上：“九霄外出遊玩這些時日，多謝各位伯母、夫人照應娘親。我爹忙於公務，常常怠慢了她，幸好有諸位陪伴，我娘才不至於苦悶。”

    命婦看越九霄的目光越發憐愛，紛紛感歎越夫人生了個孝順兒子。她們把越九霄拽到一邊，問道：“今天你娘親不知怎地生起氣了，我們隻是問問她哪裏買的新腰帶，她就不樂意了。怎麽回事？”

    越九霄故作不好意思：“那腰帶是我送給娘的禮物，我不大懂這些衣服首飾之類，是不是不好看？”

    那幾個圍著他的女人都發笑：“就算不好看，那也是你送她的，她怎麽會不喜歡？”另一個若有所悟地說道：“我懂了，就因為是寶貝兒子送的，越夫人才不想說，免得咱們有了一樣的，她顯不出特別。”

    越九霄原本以為越夫人會告訴這些婦人薑綺羅的染坊，沒想到他娘沒來由生起氣來，所以他才不得不親自下場做推薦。鋪墊了這麽多，他覺得差不多是時候隆重推出綺羅坊了。

    他一本正經地講起故事：“是這樣，我遊曆江湖時遇到一個巧手的工匠，他隱居深山多年，老來方尋到一個可心的傳人。這個傳人得了工匠大師的真傳，又曆經艱辛，終於鑽研出來一種嶄新的織法。我苦求許久，才得到這麽一條，送給我娘了。”

    薑綺羅和霍師父的故事被他調轉了順序重新鋪排一通，居然有幾分江湖故事般的浪漫。

    貴婦人是對衣著潮流最敏感的一群人，聽越九霄這麽說，忽然有人問道：“前些日子時興過一陣蠶絲織成的紗，聽說也是什麽傳奇的染匠所作，莫非就是你遇到的這位？”

    越九霄誇道：“夫人真是敏銳。其實那些金紗都是老染匠的傳人在製作了，可見她的手藝連師父都認可了。”

    命婦們竊竊私語，都為京城附近出了這麽個人物而驚喜。為太孫守孝期間她們不得穿華服，囤積在家裏那些新布料眼看要過季了，孝期一滿該穿什麽還沒著落呢。“對了，你說得那個傳人在什麽地方？她可有店麵？”

    越九霄神秘一笑：“她？她最近正琢磨著來京城開店呢，到時候諸位夫人想要的布料和織品都會有的。”

    原來還沒有踏足京城啊，命婦們有些失落，不知道還有多久才能一睹新布的風采。這些貴婦人家裏多有田產，有人便說道：“越公子，你這位朋友要是開店不順，隻管來找我，我手上有好幾間好鋪子呢。”

    越九霄拱手抱拳：“那我替她先行謝過了。”他停了一下，一字字說道：“別忘了，那件鋪子叫綺羅坊。”

    綺羅坊的名字就這樣在貴族間傳開了，從命婦到小姐到丫鬟，乃至於稍微追求些儀表的老爺公子，都聽說了這間鋪子，雖然連鋪子的影兒都沒有。

    他們都是手眼通天的人，就算越九霄不說明，他們也能很快查到京城附近的大青山裏有個新村子，仿佛就是綺羅坊染坊所在。而且，越九霄越是說得不明不白，越是符合“山中高人親傳弟子”的描繪。

    於是這幾天深山裏的薑綺羅忽然有了許多登門的訪客，都是京城大戶人家的管家或大丫鬟，大老遠上門就為求一條紗線勾織的腰帶或是披肩。

    薑綺羅送走今天上門求織物的第三撥人馬，回來對奶娘笑道：“瞧，京城裏的貴族爭著求你的手藝呢。”

    奶娘覺得不可思議：“那些老爺太太都是怎麽想的？居然要我這老婆子的活兒？”她歎口氣，推了一邊的春草一把：“怎麽回事，教你好幾回了，你還是織錯！”

    春草和阿金正跟著奶娘學這個新織法，阿金能沉得下心，進展尚算是緩慢而穩當，但是春草是個急躁的性子，要她一針針對著圖樣勾花紋，她沒那個耐心。

    薑綺羅也在忙著織底布，織成了交給春草和阿金勾花樣，好歹她是和奶娘一同琢磨出新織法的，不至於拖後腿，可是也做的手忙腳亂。

    她趴在桌上吐出一口悶氣：“九霄還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給咱們找來這麽多活兒，我是不是應該推掉一些？”

    春草搖頭：“送上門的錢豈能拒絕？”她說完，又擺出認真的架勢勾花，可惜她天賦不在此，實在做得很艱難。

    薑綺羅本來也隻是說說，她不敢得罪那些貴族大人的。

    一籌莫展之時，門外車輪滾滾，人聲馬聲亂成一片，大家都知道是源公子回來了。

    薑綺羅正想問問他的見解，結果推門進來的源銘沒給她說話的機會：“來來來，本公子帶你們去京城長見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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