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布的織法一經公布，市麵上很快多出來許多仿作，質量肯定是比不得綺羅坊了，但是像不像，三分樣，還是有些人轉而去買便宜貨。

    相應的，綺羅坊門口的隊伍漸漸短了起來，那種人頭攢動爭相購買的勝景是再也沒有了。不過薑綺羅一點也不後悔，幾天之後她又把布麵上花紋的織法匯集成冊，交給書商刊印。

    生意漸歸平淡，綺羅坊卻迎來了新的一群造訪者，他們都是照著薑綺羅的織法仿製麻布的人。

    他們趁著早上生意沒開張的時候來到綺羅坊，在勉強算是寬綽的大廳裏不安地擠在一起。

    薑綺羅帶著柳枝和阿金從後院進來，領頭的人見了，粗啞的嗓子嚷道：“薑綺羅，你說給我們講解織法，不是騙人的？”

    薑綺羅一瞧，笑道：“是你啊。幾日不見，您的精神可見好了。”

    柳枝從她身後打眼一瞧，不僅在心裏鄙夷。這人不就是那天趙府尹揪出來的打人元凶嘛！打了綺羅坊的人現在又腆著臉來學織法了，誰給他這麽大的臉？

    那個人見薑綺羅坦蕩從容地打招呼，終於臉上掛不住了，說道：“你不是把織布的方法說出來了嘛，我家的生意算是活了，我當然也活了。”

    薑綺羅微微一笑，把阿金拉了過來，對眾人說道：“麻布的織法這個小姑娘最清楚了，你們想知道什麽就問她好了！”

    阿金一大早被薑綺羅從床上拽起來，本來就有幾分起床氣，這會兒一聽起個大早是為了給人講課，好像她出賣麻布織法還不夠徹底一樣，簡直氣得要爆炸。

    薑綺羅摟著她的肩膀說道：“阿金，你可別丟了咱們綺羅坊的臉。”

    阿金額頭上的青筋都要爆出來了，不過她還算是顧及商鋪的麵子，沒有當眾發脾氣，搬了個凳子來開始講課。

    講起織法來，阿金表現出了超常的口才，尤其是她發現這裏有不少稱作老板的人其實隻是小作坊主，他們的日子過得並不富裕，綺羅坊的麻布要麽擠掉他們的聲音，要麽成為他們致富的台階。從心底裏講，她也想幫這些人，隻是還有點不甘心。唉，她也不知道怎麽做才對了。

    薑綺羅覺得課堂氛圍漸漸好了起來，於是帶著柳枝悄悄地退出了大廳。

    一出來柳枝就罵那些人無恥：“還不知裏麵有多少人動過毀掉綺羅坊的念頭呢，現在都人模狗樣地坐在那兒了！”

    薑綺羅按住嘴唇要她別說話，帶著她走遠後說道：“他們之中恨過綺羅坊的不少，不過現在這種恨意消失了，不是很好？”

    柳枝抱著胳膊搖頭：“小姐，我知道你不想惹禍上身，但是為了這麽幾個小人公開織法，我還是覺得小姐太窩囊了。”

    薑綺羅聽得不甚高興，她做這一切從不是因為怕，不過她想柳枝是不能理解的，而且她才來到綺羅坊，薑綺羅覺得不必和她為這事爭論。“事情已經做了，又沒有後悔藥，就這樣。”

    她說完拿過一疊清單，說道：“現在買麻布的客人少多了，所以我們主要靠花布維持收入了。你清點一下各個分店需要多少布匹，再安排村莊染坊那邊製作。”

    柳枝還在為剛剛的事忿忿，撅著嘴巴接過清單。她走遠後薑綺羅深深惋惜，無論如何她沒法像最初那樣和柳枝相處了。

    因為金紗和麻布打響了名頭，綺羅坊的棉布也倍受推崇，尤其是霍師父的新作。

    織染商會考驗薑綺羅期間不許他參與布料的研製，他一下子閑了下來，但是每天看到薑綺羅和奶娘阿金她們討論在他聽來極其弱智的問題，他心焦、手癢，於是在抽煙逛街的閑暇之餘，又調出一款荷花般淡雅粉嫩的顏色，在少女中間風靡一時。據說城東名勝古刹太虛觀裏那個聞名天下的荷塘邊都是穿著這款“江南曲”的女子，許多多情公子爭相前去觀看佳人，氣得觀裏道士怒而封山。

    除了江南曲，霍師父又研究出來好幾個鵝黃柳綠的顏色，全京城愛美的小姑娘都把他奉為仙人，似乎霍師父在他六十多歲的這一年，終於理解了“少女心”。

    綺羅坊終於從打人事件中恢複了元氣，生意興隆的景象和不錯的收入讓薑綺羅喜笑顏開，阿金也不再計較公布織法的事情。

    不過好景一向是不會很長的，某一日綺羅坊門口的隊伍忽然就短了。薑綺羅覺得詫異，卻並未聽說發生了什麽事件。再過去兩日，買家越來越少，綺羅坊的門庭都冷落了下來。

    薑綺羅不明白出了什麽岔子，正打算問問周圍的鄰居，卻迎麵撞上了風風火火的源銘。

    他乘著他家富麗堂皇的馬車而來，把店鋪所在的小巷堵了個水泄不通。他的人還沒下到地上，已經劈頭蓋臉地朝薑綺羅大罵：“你還不曉得發生了什麽嗎？”

    薑綺羅被他惱怒的模樣驚得說不出話來，隻能呆呆地搖頭。源公子經常找茬兒不假，但是這回比以往每一次都認真。

    源銘握著扇柄咬牙道：“你去看看朱雀大街上那些有名的商鋪，看看他們這兩天把價格降成什麽樣了？一尺染色棉布五文！大白菜都沒這麽便宜！”

    薑綺羅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要是那麽便宜，他們哪裏還有賺頭？”

    “就是因為便宜，他們才能搶走你的生意啊白癡！”源銘的聲音在兩堵狹窄的牆之間回想，薑綺羅覺得耳朵裏嗡嗡的。

    薑綺羅晃晃腦袋，還是很不理解：“搶我的生意？怎麽會那麽巧，他們所有人都在同一時間降價？”

    薑綺羅腦門一陣劇痛，她叫了一聲，看到源銘握著折扇又要敲她，連忙躲到一邊。

    源銘氣急敗壞地說道：“我真不相信你這個腦子能做出金沙和麻布……那些人是約好了一起降價，就是要擠跨你這個小店！”

    薑綺羅摸著額頭，覺得不僅腦袋外麵起了大包，裏麵也疼痛不已。“源公子，他們要擠跨我的店，你這麽氣幹什麽？”

    源銘整個人都在發抖：“我氣什麽……他們拉幫結夥，竟然繞過了我們源家，真是不知道誰是老大！”

    嗯，這麽一解釋，薑綺羅就理解他的氣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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