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將軍果然打算著要給薑綺羅一個下馬威，所以第二天早上，綺羅坊總店的門口就被耀武揚威的士兵圍堵了。他們固然沒有破壞的舉動，可僅僅是在門邊那麽一站，就讓本想上門買布的客人默默退去了。

    薑綺羅卻是不怕，是她委托虎子向皇甫將軍進言，軍方的人找上門是遲早的事。她聽到店門口的動靜，整理好衣裝首飾，穩穩當當地走了出去，對為首的士兵說：“將軍要找我談話，卻不該妨礙綺羅坊的生意，我又不是不跟你們走。”

    士兵上下打量了她一眼，有點意外：“你是這家的老板？”

    薑綺羅點點頭：“有什麽問題？”

    士兵搖頭道：“沒事。車在巷子口等著，你隨我來！”他說完當先帶路，引著薑綺羅走上一輛缺乏雕飾的馬車。

    薑綺羅本以為他們此去的目的地是將軍府，那樣的話路程並不遠，誰知道這馬車一坐就是半個時辰，關鍵是車夫是以急行軍的風格趕車，薑綺羅前些日子蹭慣了源公子家的車，一下子還真不習慣這種顛簸了。薑綺羅不安地掀開車簾，看到街道店鋪都已無影無蹤，取而代之是一片青山綠水。她有點懵，將軍大人這是要去哪裏談生意呀？

    拉車的馬長嘶一聲，猛地停住，薑綺羅覺得大約是到了，於是扶著車壁走下來。那群士兵一直跟在車後小跑，跑了這麽久竟然沒有絲毫疲色，領頭的人走上前來，對著山坡上一指：“去那兒！”

    薑綺羅微微仰起頭，才看到半山腰處紮著七八座灰蒙蒙的營帳，從她所站之地過去，還要爬好一陣子的山。

    那一隊士兵二話不說，列隊向山上行進，還回頭催促薑綺羅：“磨蹭什麽？將軍都等了好久了！”

    薑綺羅扶著腰喘氣，她的腦袋被馬車顛簸得暈頭轉向，連帶著腿腳都沒力氣了。可是眼見著那群兵就那麽走了，她隻得跟上。

    從遠處看來山色青翠可愛，走在當中卻是難受得緊，不說板結不平的泥土路，就說那些繞著人嗡嗡作響的小飛蟲就十足地討厭。

    薑綺羅連連哀歎，深一腳淺一腳地走了好一陣，終於來到了營門之前。

    她覺得大營中的氣氛十分微妙，盡管士兵你來我往，井然有序，不過一個個都眼泡紅腫，臉色非黑即黃，不知經曆了什麽大難。

    軍營最深處的大帳上飄著一麵黑色大旗，上繪一隻呼嘯騰躍的白虎，迎風招展，端的威猛。薑綺羅暗想那就是中軍大帳了，於是轉身朝著旗幟處走。

    “等會兒，你要去哪？”士兵喊住了她。

    薑綺羅困惑道：“難道我們不是去見將軍？”

    “未經允許，不得在軍中自由行動，當心軍法處置了你！”士兵說完，努嘴往另外一邊示意了一下：“將軍在那邊等你。”

    薑綺羅隻好轉個方向，往大營邊緣處一座帳子走去。這座帳篷比中軍大帳矮小得多，搭帳篷的幕布上沾著不知自哪年哪月就有的汙垢，薑綺羅暗自發笑：難道皇甫將軍想要以這等方式震懾她？他要以與敵軍對峙的態度來談生意？那他可太不懂行了。

    可是一進帳篷，薑綺羅嘴角的笑就僵住了，她吃驚地問道：“虎子，你怎麽了？”

    軍帳裏有兩三個士兵，當中有一個爬在草鋪上哀嚎不止，正是昨晚上挨了打的少年虎子。他猛地聽到薑綺羅的聲音，伸手扯過被子遮住露在空氣裏的屁股，臉紅著說道：“薑小姐，你怎麽來這兒了？”

    薑綺羅沒有回答他，在他身邊坐下來，見他牢牢抓住被子不放手，也不好強扯開看。“究竟怎麽回事？”

    虎子不說話，剛剛有個士兵幫他上藥，說道：“他昨天被將軍賞了三十棍，就因為他家裏給的布。”他說完，忽然覺得薑綺羅和虎子關係匪淺，說不定就是虎子口中的家人，再被虎子圓溜溜的眼睛一瞪，趕緊夾著尾巴跑了。

    薑綺羅抓著虎子的手臂問道：“布料怎麽會害你挨打？”

    虎子訕笑道：“我想讓將軍親眼看看薑小姐織的布有多好，所以搞出了一點大陣仗，沒想到惹惱將軍了……薑小姐，你可別跟涵兒說，我前段日子才在他麵前說自己在軍中的威風，你別戳穿我。”

    薑綺羅哪會去管什麽戳穿不戳穿，挨打的事她還聽得不明不白呢。正待細問，大帳的簾子猛地被掀開，一個大個子的陰影遮住了明晃晃的光線。伴著軍靴的碰撞聲，皇甫將軍大步走入。

    “哦？綺羅坊的老板是個女人啊，倒是沒想到。”他垂下眼簾，淡淡地看了薑綺羅一眼，坐下來說道：“你送布給我手下的士兵就隻是為了照顧同鄉這麽簡單？”

    虎子的眼睛溜溜地轉了一圈，替薑綺羅回答道：“是！薑小姐沒別的意思……”

    “問你了嗎？擅自插嘴又在找打！”皇甫將軍驀地一吼，虎子渾身一抖，連手邊的藥瓶子都打翻了。

    薑綺羅站起來，說道：“將軍說得是，我送布料給虎子不止是心疼他，是要和將軍做一筆生意。”

    皇甫圭嘴角揚起，一切都在他預料之中：“不愧是生意人，主意打到本帥頭上了。”他那眼睛指指虎子：“帶你親眼來看你的小朋友，就是要告訴你，本帥不喜歡被人算計！”

    薑綺羅低下頭，心中覺得憋悶，她隻是個找買家的商人，皇甫將軍何必懷著戒備之心，甚至打了虎子？她忍不下這口氣，說道：“我從來無意算計誰，隻是想把好布料賣給需要的人。這筆生意談不攏便罷了，冒犯軍紀之處我也認罰，隻是還請放過虎子，他確實存了當個好兵的心思。”

    虎子伸手去拽薑綺羅的衣服，希望她在將軍麵前說話不要這麽衝動。

    將軍拿眼角覷著薑綺羅：“本帥幾時說過這生意做不成？本帥隻是懷疑，尋常人都會走兵部侍郎的門路，你為何反其道而行之，找到了我軍中？”

    這話也不能讓薑綺羅消氣，她冷笑道：“難道將軍覺得我找兵部侍郎會更有希望？那我這便告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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