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正是，”老頭臉上有些掛不住了，原本隻是想將徐衝一軍，哄他喝上一碗酒，勢必讓他神誌全失，套出不少話來。他也看出，徐衝一肚子機巧，不灌醉恐怕問不出實話。

    “徐兄，你且聽這首。”他突然振作起來，“越女作酒酒如雨，不重生男重生女。女兒家住東湖東，春糟夜滴珍珠紅。”

    徐衝聽聞一遲疑，這首詩他還真是幼年時看過，卻太過久遠，有些想不起來了出處了。

    “怎麽樣，不知道是何種酒了？”老頭得意道。

    等了一會兒，見徐衝眉頭緊鎖說不出話，老頭以為時機差不多了。

    “徐兄，答不上無妨，隻需喝上一小口，也算給老夫一個小小台階，如何？”

    “老大爺，詩中的酒，其實是女兒紅。我沒說錯？”徐衝正色道。

    “這個麽……自然不錯。”老者臉上神色複雜，顯得十分泄氣。

    “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但說無妨。”

    “老大爺，這六百年，您不是一直待在這兒？”

    “哦？”

    “這首詩是清代無名氏所做。您要是沒出去過，怎麽會知道這《清稗類鈔》上的雜詩？”

    場麵一時僵持，老頭不知道從哪兒聽來這首冷門雜詩，想難一下徐衝，不料卻被徐衝發現了破綻。

    “其實，剛才看到你菜園裏種著卷心菜，也能證明你一定離開過這裏。這可不是六百年前就有的東西。”

    “徐兄弟，你這是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了。”老頭陰沉的麵色轉而和緩起來。

    “大爺，我敢到你這地方來，自然也有後台。”徐衝知道，到了裝大瓣蒜的時候了，老頭一直想灌醉自己，顯然也是有所忌憚，要不然他可以來硬的。

    “我早就見你絕非等閑，能破我那子不悔師兄的棋局，隻你一來，我這手上妖魄就開始跳動，嗬嗬，顯然是有緣人到了。”

    “既然你隨時可以離開，為什麽留在這裏不走？”

    “哼，我自有我的道理。”

    “為什麽不把那隻長了怪胎的左手斬斷，一了百了？”

    “斬斷它，我如何能長生不老？”

    “長生不老，真的如此重要？你剛才還在說，人生苦長，怎麽又那麽貪戀長生？”徐衝凝視老頭雙眼問道。他說的義正辭嚴，堂而皇之，心裏當然是另一回事，誰敢說，長生不老沒有吸引力？

    “我得活下去，我得複仇。”老頭一字一句，咬牙切齒道，聽起來，越來越白話。

    “徐兄，你背後包著的是什麽？”

    “這個麽，就不關你的事了。”

    “我觀你脈象，稀鬆尋常，絕非修煉之人，能在這妖山上闖蕩，恐怕是仗著什麽神兵利器？”

    徐衝趕緊向後兩步，同時準備摘背後的那柄霜勾雪刃，他一直懷疑這個變扭的名字，是羽翎和她的小相好，為了情調瞎起的，大概是借鑒了李白的那首俠客行，總之聽上去很有些古風的小布爾喬亞，有些不倫不類。

    當然這都不是問題，問題是，他剛才自作聰明，用外衣將那柄銀鉤捆了個結結實實，這下實在解不下來了。

    那不醉翁眼裏可不揉沙子，本事話裏試探，卻見徐衝後退，猛然意識到，自己其實錯過了重點，重點不在如何向個滿嘴謊話的小子套話，而是他背後的那個包。自己左手妖魄跳動，必然與裏麵的東西有關。

    他縱身形躍起，閃電般到了徐衝邊上。這邊廂，徐衝剛結開包袱，還來不及打開。被那老頭劈手一奪，竟然就奪去了。徐衝眼看不好，轉身要逃，情急之下，羽翎的神兵他也不要了。

    那老頭哪兒容他跑，突然再施疊影移行之術，突然身形模糊，分出一條人形，堵住了門口。徐衝不敢向前試探真假，隻得後退，試圖跳窗逃走。他到了窗邊，老頭也不再分身形追趕，隻低頭撕扯那件外衣。他一隻手如何扯得開，於是那隻雞爪般小手，也伸出幫忙。這功夫，徐衝爬上飯桌，正準備出去。

    耳聽撕心裂肺尖叫，回頭看，卻見老頭左手上已然一團火。那柄霜鉤隻漏出一角竟然有如此威力。

    那可怕的叫聲，竟然還不是老頭發出的，是他那複蘇的左手在喊叫。老頭丟了那柄霜鉤，抽身一躍，搶在徐衝前麵跳出了房間。看起來，老頭子被嚇壞了？

    徐衝呆呆看著老頭竄到樹林裏不見了，他想，難道自己脫險了？

    他回身撿起地上還在冒煙的那柄銀勾，實際上，它並沒有冒煙，是外麵的衣服剛剛被點燃了，不過已經熄滅了。

    現在他身上的衣服褲子，全都是破破爛爛，形同乞丐了，好在這個海拔還不算冷。

    “看起來，它們都怕這個東西。”

    他突然回想起，剛才羽翎給自己這把東西時，還念了那首詩：趙客縵胡纓，吳鉤霜雪明。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

    當時就覺得她神神叨叨的，像是某種暗示，現在回想起來，她其實是在強調這個東西有用。可恨這個死娘們兒，又不肯說清楚，害的自己用一件衣服把這樣厲害的東西包裹起來了，要不然明晃晃背在背上，那老狗日未必敢露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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