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字數:8579 加入書籤
陵離成親的那日,就是揭曉是否能回家的關鍵所在, 蘇景陽以為自己會覺得接下來的幾天特別特別的漫長難熬。然而, 事實卻不是這樣。
他每天起床來, 跟容辭一起吃個早餐, 容辭會出門一趟,而他就在家陪著兩個孩子玩, 聽著他們兩個牙牙學語, 逗他們笑樂,很輕鬆半天時間就過去了。
容辭中午之前一定會回來, 剩餘的時間就寸步不離的陪他, 兩人說說話鬥鬥嘴,下午的時間又沒了, 晚上哄孩子睡了, 他們兩個就也就擁在一起歇下。
一天天的時間就是這般晃眼而過,很快的就到了封後大典的那天了。
蘇景陽在吃早飯的時候就不時的看容辭, 他的眼神太明顯了, 容辭早早就察覺,回眸凝視他片刻,擱下手中的筷子, 臉湊近了些,好整以暇開口問他:“你是今天才發現我長得很好看嗎?一直盯著。”
蘇景陽嘴角抽動一下, 望著近在眼前這張明俊逼人的臉, 猛地將視線移開不去看他了, 一邊夾著小菜往粥裏麵拌, 一邊昧著良心的哼道:“再好看,我天天一睜眼就能看到也看厭了。”
容辭緩聲道:“看厭了怎麽還趁我沒睜眼的時候,又是用手指撥弄我的睫毛,又是親我的臉,又是往我懷裏蹭……”
蘇景陽心裏咯噔一下,麵上卻神色不變,嗬了一聲打斷他,“青天白日的你在做什麽夢呢?誰親你誰摸你了?”
容辭唇邊勾起一抹弧度,看著他笑,黑眸裏微光湛然,甚是動人,“我還沒說到你摸我呢,不打自招。”
“…………”蘇景陽憤憤的瞪了他一眼,半晌才用勺子攪著碗裏沒怎麽動的粥道:“你今天早些回來陪我,我在家裏好無聊。”
“好,我盡量。”容辭身子直回去,拿起一塊雪白的布巾擦了擦手,道:“等孩子稍大些了,我帶你去外麵玩,你想去哪都行,去晉城看陵離也可以。”
蘇景陽手上的動作頓了頓,斂著眸喝了口粥,含糊道:“孩子長大還早呢,以後再說吧。”
容辭抬手揉了揉他的頭發,柔聲道:“你再多吃點,我先出去了。”
容辭起身離開,蘇景陽回頭道:“快去快回啊。”容辭都走了幾步了,聽他這依依不舍的話又折回來,俯下身在他唇上親了親,手指摩挲著他的麵頰,低眉淺笑的著他一眼,才真的離開了。
……也不嫌棄他沒擦嘴,蘇景陽扭頭望著他離開的方向,許久才收回視線。
在容辭走後還不到一刻鍾,奶娘就急急抱著阿熙過來找蘇景陽,說是身上摸著燙。蘇景陽驚了驚,將眼皮耷拉著精神懨懨的孩子給接過來,用手觸了觸他的額頭,雖然沒有體溫計,但是蘇景陽估摸著這得差不多三十八度往上了。
蘇景陽忙讓人去把李因給請過來,又把阿昱抱過來看了看,好在他身上不燙,嘴裏不停咿咿呀呀的,大眼睛忽閃忽閃模樣挺神氣,跟平常無二。
蘇景陽稍稍鬆口氣,還好沒有兩個同時生病。
李因來看了之後告訴蘇景陽暫時不會用藥,隻讓他常用熱水給孩子洗個澡,蘇景陽知道這個道理,就是要物理降溫。李因沒離開,就在水天一色的偏殿歇著,方便隨時過來看看。
蘇景陽讓人把阿昱給抱到別的房間去,免得傳染了。他也沒讓下人來弄,親自給阿熙洗澡換衣服。洗了澡之後,阿熙身上溫度稍微下去一點,精神也好些了。
蘇景陽滿臉心疼的將孩子抱在懷裏,阿熙在他懷裏緩緩的睜開眼,漂亮清澈的大眼睛一片濕漉漉的,他看向蘇景陽,蘇景陽衝著他笑,阿熙小嘴動了動,突然奶聲奶氣喊了聲:“叭叭。”
孩子的嗓音又輕又軟,仿佛還帶濃濃的依戀,蘇景陽卻隻感覺胸口處仿佛被什麽猛然撞擊了一下,酸痛難言。
蘇景陽低下頭在阿熙熱熱的臉蛋上親了親,阿熙又喊了聲叭叭,朝著蘇景陽伸手,蘇景陽將他的小手給握住,阿熙露出白白的小乳牙笑了。
蘇景陽發覺他小嘴因為發燒有些幹枯,忙給他喂了點溫熱的水喝下去。
不多一會兒,阿熙體溫漸漸升高,又開始萎靡起來,眼睛半睜半閉,靠在蘇景陽的懷裏一動不動。
這平時有時候嫌孩子太吵,可是如此虛弱安靜的時候,蘇景陽心中倒寧願他吵吵鬧鬧的。
蘇景陽又給阿熙洗了個澡,阿熙怏怏的靠在他懷裏睡了。蘇景陽盯著小家夥,一口氣頂在喉頭那兒,堵的發慌發疼。這麽小小的一團,生病了難受了不會說不會表達,隻能軟聲喚他依賴他,好像他就是全世界一樣。
而蘇景陽發現這種依賴對他來說,真的是一種致命的武器,能令他瞬間潰不成軍。這種感覺讓蘇景陽心裏心隱隱的發慌。
蘇景陽將孩子放在床上躺著,用冷毛巾敷在他的額頭上,不時的更換。容辭才剛回來,奶娘又著急忙慌的把阿昱也抱過來了,“夫人,城主,大公子身上也開始燙了!”
……雙生子真的要這麽同步嗎?蘇景陽感覺心口疼。
就這樣,蘇景陽跟容辭一起親自照顧著兩個生病的孩子,他腦子裏亂亂的,以至於差不多都將今日的要緊事情給忘記了。
等過了午時發覺進度條突然開始蹭蹭的往上漲的時候,蘇景陽眼睛陡然睜大,緩緩的直起身來,整個人都呆愣住。
手裏剛擰好的毛巾也重新掉回了盆子裏麵,咚的一聲,水花四濺。
容辭回頭看向他,見他突然魂不守舍的樣子,站起身來手搭在他的肩頭,道:“累了就先休息,孩子有我來看著就行了。”
蘇景陽聽到容辭的聲音後才像是突然如夢初醒,氣息微顫,望了他一眼,片刻後才搖搖頭,“沒事沒事,就是有點晃神。”
重新給孩子額頭上搭上冷毛巾之後,蘇景陽在床邊坐下,斂眸心神不定的等著進度條加載完畢。
過了好一會,他猛然間睜開來,眼神裏充滿了不可置信!
——不是,竟然不是!阿離跟明湛竟然不是主角!
進度條一點點的漲到了10.8%之後就止住了!
可是、可是……蘇景陽登時有些驚疑不定的站起身,來回走了兩步。他突然想不通了,既然阿離不是主角,那他為什麽會在今天獲得這些能量?
到底是因為什麽?心結,願望,還是美好的姻緣?
姻緣,是了,阿離今天成親,肯定是跟姻緣相關。
可阿離跟明湛之間他都沒參與推動,為什麽會獲得能量?這不符合係統所說的啊。
腦子裏一陣白光閃過,蘇景陽頓感神魂俱顫,腳下淩亂的步子霍然頓住,烏黑眸子裏無聲的驚愕震蕩開來!
他醉酒那天阿離灼熱難過的眼淚,事後詢問阿離否認時那看似沉靜的笑容,離別時阿離那仿若訣別的濃烈傷感……
蘇景陽想到了某個可能,心底依然掀起了狂濤巨浪!
那天心思沉重喝醉酒自己定然對阿離說出什麽了,阿離知道了一切,為了讓他能回家,所以才進宮跟明湛在一起!
因為今天的這段姻緣是他促成的,所以他會得到能量!
蘇景陽越想越覺得隻有這個可能,瞬間臉都白了。
回想起當初阿離為了安撫他還編了一堆理由,說是自己想進宮有野心。蘇景陽當時就覺得隱隱違和,不像是他說的話,現在才明白阿離原來都是為了他!
在對以後所有的事情未知的情況下,阿離竟就這樣為了他,毅然決然帶著孩子進了宮。
蘇景陽難以抑製紅了眼眶,他愧疚的心都在滴血。他真是罪該萬死,當時明明已經察覺了異常卻沒有繼續追根問底,如今明湛是對阿離好的,假如不好呢?並不像明嘉盛所說的那樣呢?那麽推動阿離走上這條路的他豈不是成了害人的凶手了?!
所有的一切,都是因為他……
蘇景陽失神,身子一軟,跌坐在了床邊,心裏沉得仿佛壓了一座山,有些喘不過氣來了。阿離為他背負了這些,他竟然如同傻子似的,恍然不知情。
蘇景陽覺得自己實在太混賬了!
“你哪裏不舒服?”容辭摸摸他的額頭,又握住他的手,蹙眉頭:“怎麽全是冷汗?手也很冰。”
容辭吩咐人去喊李因過來,蘇景陽聽到後唇動了動,聲音聽起來有氣無力的,“沒事,不用看,我坐會兒就好了。”
容辭目光凝視住他蒼白的臉,和那快哭出來的模樣:“你覺得你這像是沒事的樣子?”
蘇景陽喃喃道:“我……真的沒事。”
陵離跟明湛這一對,他一開始抱了百分之九十九的希望,可如今,事情完全超出了他的預知範圍。沒收到九成的能量已經不是最大的打擊,此時此刻他因為心裏那個接近肯定的猜測,已經快被自己內心深處的愧疚給淹沒了。
蘇景陽心口窒痛得厲害,如果不是因為孩子還病著,他真的想立馬就出發去晉城,去見陵離,和他說對不起……可如今,對不起已然不能挽回什麽了。
容辭頓了頓,語氣緩和了些,“讓李因過來看看孩子,順便也給你看看,行嗎?”
蘇景陽不再說什麽,安靜的與他對視了會兒,嘴唇動了動,無聲的歎息。
容辭知道蘇景陽一直隱瞞了一些事情,這大概是他永遠無法探知的秘密。此時容辭察覺他不對,卻根本摸不清他到底怎麽了,麵對這種無法掌控的因素,容辭心中也隱隱湧起些燥鬱。
容辭倏地用力的抓住他的手腕,眼睛緊緊盯著蘇景陽,沉聲問:“你是不是要離開了?”
沒料到他能敏銳的捕捉到一些玄機,蘇景陽錯愕須臾,旋即笑了笑,低聲道:“沒有,我答應過你,要走的話會提前一段時日跟你說的。”
容辭手下的力道更用力了些,眸光幽深,“你不要食言。”
蘇景陽回望住他,斬釘截鐵,“決不食言。”
容辭又深深的注視了他許久,這才看起來放心,將他的手拉至唇邊吻了一下。
蘇景陽默然回望。離不開了,暫時離不開了,這個世界到底誰是主角令他已經陷入了無盡的迷茫裏……而奇怪的是,在知道暫時回不了家時,他心間的失落並沒有意料中的那般鋪天蓋地令人窒息,大概……還是因為自己之前就有些心理準備的吧。
兩個孩子反反複複的發燒了三天,終於都好起來了,隻是阿昱阿熙原本還有些肉嘟嘟的臉蛋眼看著就瘦了下去,瘦了之後雖然五官輪廓瞧著比之前更加的精致漂亮了,但蘇景陽心痛無比,總覺得小奶娃要肉稍多點才健康。
這天中午兩個孩子剛睡下了,蘇景陽跑到書桌邊端端正正的坐下了,容辭見狀問他幹什麽,他抓著筆,頭也不抬的回了句:“我給阿離寫信。”
他雖然愧疚難安,但也不會犯傻,關於此事的猜測還有抱歉之類的話決計不能寫在信裏的,如果被明湛看到的話,那就完了。
蘇景陽克製著心底的翻湧的思緒,最後就隻寫了一些問候的話語,然後在結束的時候說等孩子滿周歲了就回去晉城看望他。
蘇景陽的信剛寫完,正在等晾幹,巫師大人派人來報,說容華突然暈過去了。
蘇景陽跟容辭對了個眼神,很快起身來,吩咐奶娘照看好孩子,他們一齊出門了。
他們兩人趕到容華的寢殿之時,容華已經醒了,他靠坐在床上,身上僅穿著雪白的裏衣,一頭烏黑的頭發淩亂的散在腦後,目光散落在空氣裏,瞳眸裏一片木然空白,整個人沉寂得仿佛沒有聲息了。
“……容華?”蘇景陽湊近了些,才小心翼翼的喚他的名字。
剛才他跟容辭到的時候,發現明嘉盛就僵立在外麵,整個人充滿了無盡的悲傷沉痛,卻沒有進來。
容華聽見了蘇景陽的聲音,凝滯的黑眼珠這才緩緩的動了動,轉向他跟容辭。
蘇景陽有些緊張,低低喚了聲:“容華,你……”
容華不喜不悲的道:“你們來了。”
他直接赤著腳下床,身形微微搖晃的繞過蘇景陽,拿起桌上的酒壺,往嘴裏灌了一口,走到躺椅那躺上去,又對著酒壺灌了兩口酒。
蘇景陽想上前阻止他這樣猛灌,容辭卻將他攔住,眼神示意他別管。
容華倒也沒再多喝了,他一手抱著酒壺,一手枕在腦後,眸子泛著濕潤的光澤,語氣些微的悵惘道:“既然都來了,那麽……就給你們講個故事罷,免得你們白跑一趟。”
蘇景陽踟躕了一下,走到他身側單膝蹲下,“容華,你……是不是想起什麽來了?”
“嗯。該想起的大概都想起來了,決計不會受人蒙騙。”容華側過臉來看他,“你想聽麽?就是可能會有些無趣,我怕你聽得睡著。”
容華說到這裏哂然輕笑了一聲,蘇景陽回頭去看門外的明嘉盛,他已經閉上了眼睛,身形似乎有些不穩。
蘇景陽眉心輕蹙著,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容華,容華已經開始緩緩講述起來,語氣極為平鋪直敘,平靜的不像是在說自己的事情。
容辭跟蘇景陽一站一蹲,在旁默然聽著。
慕容華作為望月山莊的長孫,從出生就受盡全家寵愛,卻也養成了蠻橫強硬的性子。這樣的他十四歲時的一個因緣際會,與魔教之子林闕不打不相識,他張揚似火,林闕冷漠如冰,兩人是出乎預料的契合,仿佛天生是為了對方存在的另外一半。
兩位少年從認識一年後在一起了,相愛了四年,卻也遭受了四年的阻撓。
這份阻力來至於慕容華的父親,慕昀,他死活不肯同意慕容華與林闕在一起。
並不是全因為林闕是魔教之人,最重要的原因,是因他們林家根本就不正常——林闕的父親林昭根本不是被生下來的,他的母親懷著他的時候憂思成疾跳了樓,他母親死了,而他被一個神醫被他母親肚子裏給挖出才活下來了。
更邪氣的是,林闕的母親在懷著他的時候,也是因為抑鬱之疾跳了樓,林闕亦是被從他母親肚子裏挖出來,撿回了一條命。
父子倆如出一轍的命格詭異,愛子心切的慕昀極害怕自己的兒子在嫁給林闕之後,也會中這樣的邪,到時候莫名其妙的跳樓,他想盡辦法的拆散他們二人,甚至狠心將他關押在密室裏將近三月之久,將多次前來求見的林闕給打傷,也與林昭結了仇,就是為了讓慕林二人能徹底斷絕關係。
可是慕容華從小就羨慕向往祖父祖母忠貞不渝的愛情,他無比渴望能擁有如此美好一段的感情,他想像祖母那般敢愛敢恨,他根本無法忘記心中的林闕,他也不是會輕易妥協的性子。
他費盡了千辛萬苦,終於在祖母的幫助之下,擺脫了關押他的密室從家裏逃出去了。
容華說到這兒眸光幽幽不定,頓了半晌,才緩聲接著道:“然後,我就在去找林闕的路上遇上了一個人,一個……讓我踏入深淵,永遠無法回頭的人。”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