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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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華絲毫不懼, 冷聲跟明嘉盛對質當年的事情, 明嘉盛卻因為他下意識裏將林闕擋在身後的舉動暴怒, 直接承認下蠱是他做的之後, 麵目扭曲反過來質問他這些年是不是一直這樣跟林闕私會!
慕容華沒想到他當年竟然真的做了這樣的事情, 拆散了他跟林闕,慕容華震驚急怒過後, 已然與他無話可說。
殿外圍滿了弓箭手, 慕容華知道他定然不會放過林闕,就對他冷笑說了一句話。
“你殺了他吧, 因為你的原因我與他錯過這麽些年,正好到頭來殉個情, 共赴黃泉之路。”
明嘉盛被他刺激得幾欲發狂, 卻也知道容華說一不二的性子, 強忍著怒火扔了劍, 最後到底是沒有下令殺林闕,而是將他關押進了天牢裏。
那天晚上,明嘉盛留在了慕容華的殿裏, 四更時才臉色陰沉的大步離開。
然而過後沒幾日,慕容華手心的痣顏色竟然變深了!原本被說難以再懷孕的慕容華突然又有了孩子, 這可真是諷刺,明嘉盛知道了後,隻著人送了些東西, 許久沒再來過。大抵子嗣眾多的他也已經不在乎多這一個兩個了。
慕容華趁著明嘉盛忙於接待別國使臣, 與林昭的人悄然聯合起來, 暗地裏使計將受刑傷重的林闕給救出了宮。
林闕死死的抓著慕容華的手,哀求他一起離開,慕容華心中覺得極對不起他,可如果自己跟著一起離開,那麽林闕必死無疑了。慕容華不想再欠他更多。
況且現在,各種後患沒解決,他也沒辦法獨善其身。
慕容華不敢多耽誤將林闕給點了穴,交給了林昭讓他趕緊帶走。結果在一處夾道,慕容華被緊追而來的一隊官兵堵住了路。
那個官兵頭領是目前最得聖寵的穆貴妃娘家人,他猖狂無比,說是奉聖上的命令前來誅殺他這個宮中逃犯,命人射殺了慕容華身邊的護衛,然後真的對他狠下死手,
不管這個命令是不是明嘉盛下的,慕容華已然是萬念俱灰,穆家人能狗仗人勢,張狂至此,便是他恩寵縱容出來的。
而他堂堂一國皇後,卻淪落到連一個小小的官兵都能一腳踩死的地步,就是因為人人都知道如今的皇帝根本不把皇後當回事,一同看輕他。
慕容華覺得自己簡直可悲又可笑。
慕容華作為望月山莊莊主的長孫,武功能差到哪裏去?可縱使他拚力殺紅了眼,以一人敵五十,終究是占了下風,他中了兩箭,身體也受到了重創,肚子裏的絞痛令他十分的不安。
就在他奮力廝殺已然精疲力竭,以為自己就要這般跟肚子裏的孩子一起慘然死去的時候,明嘉盛竟親自急匆匆駕馬趕到,怒喝令那些人都住手。
明嘉盛將軟倒下來的慕容華接住,慕容華卻看都沒看他一眼就暈死過去了,身上的傷口流血潺潺,而腿間的衣料也暈紅了一片。
孩子,自然是沒了。
慕容華醒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悵然心傷過後便是慶幸,沒了……沒了也好,免得生下來受苦,這大抵就是天意。
原本心痛難忍的明嘉盛見他失去了好不容易才意外得來的的孩子竟然反應如此平淡,心頭火起登時衝著他發難,神經質的狠狠逼問他是不是早就不想要這個孩子了,是不是如果今天沒人追去他就已經跟林闕逃走了!
明嘉盛的脾氣變得越來越陰晴不定,令人難以捉摸。大概是先皇駕崩後吧,以前到底是有先皇管教著,明嘉盛此生最是害怕最敬重的就是他父皇,勉強能老實約束自己的脾性,做出一派溫柔君子之風。
可自從登上帝位之後,睥睨天下,唯我獨尊,隱藏掩飾住的那些真實心性也就漸漸的暴露出來。
前兩年還能恭敬的聆聽太皇太後的教誨,可如今太後太後也是病體沉屙,每日昏睡的時候比醒著的時候長,實在管不住他了。
慕容華如今對明嘉盛這個人是絕望透頂,一個字也不想同他說,麵對他的質問便也不顧及身上的傷口疼,捂著耳朵調整了姿勢背過身去睡了。
明嘉盛卻不依不饒,定要他說出個所以然來,慕容華便回頭冷冷衝他道:“我不想要孩子?我想逃走?我逃得走嗎,望月山莊還有雪瑤都在你手裏捏著,我是在回宮的路上被攔住的,不是你派去的人說要誅殺我這個宮中逃犯嗎??你來問我??”
明嘉盛聽了他的話頓時安靜了,眼神可怕的盯了他片刻,突然就默不作聲的轉身離開。
慕容華過了兩天才知道,那天剩下的二十一個官兵,有十九個被杖殺,還有兩個姓穆的竟然被施以車裂之刑罰,據說明嘉盛還讓穆貴妃去到現場觀看,穆貴妃當日回去便病倒不省人事。
慕容華有時候想回憶一下初遇時的那個明嘉盛,哪怕是成婚剛幾年時那個明嘉盛,可他發覺腦子裏竟都快沒有印象了。這人真實越來越喜怒難測。
慕容華臥床休養的時候,明嘉盛又來看過他幾次,如同這些年每次來時那般,坐在一邊支著臉頰安安靜靜的打量他的臉,也不怎麽說話。
隻有這般平和的時候,慕容華才依稀能找到明嘉盛從前的影子。
慕容華努力讓自己心平氣和的與明嘉盛商量,說他將皇後之位讓出來穆貴妃,他帶著雪瑤出宮去,隱姓埋名的過日子。前一刻還正常的明嘉盛卻如同被觸了逆鱗,瞬間變了臉色,震怒的將桌上的東西給砸盡。
離開時,對他說了句:“那個女人就是想要皇後的位置才加害你,我已經將她處理了,而你慕容華,就是死,也要給我死在這個位置上!哪兒都別想去!”
慕容華隱約是知道他心裏的一些固執的地方,沒指望他能答應,隻是想讓他心煩一下,少來自己這裏而已。
穆貴妃很快成為了過去,宮裏又有新的美人獲得恩寵,慕容華在自己的殿裏兩耳不聞窗外事,修養好之後便去常去陪太皇太後,就算他昏睡著,慕容華也能在床邊一守就是一整天。
數月之後,太皇太後的身體再也熬不住,薨逝了。
太皇太後一直覺得是自己誤了慕容華,臨終前握著慕容華的手落下眼淚來,慕容華卻一點都不怪他。
對慕容華來說,在這皇宮內院裏,太皇太後跟雪瑤就是他心裏全部的溫度。
然而,令慕容華沒想到的是,前腳剛送走太皇太後,悲慟猶在胸口鬱積難散,後腳雪瑤便因為突發心疾,竟也離開了他。
慕容華短短的時間內,仿佛被帶走了所有的靈魂和生息,如今餘下的也就是一副軀殼而已。
喪事辦完了,慕容華也沒與明嘉盛打招呼,從永寧殿直接搬到了極偏遠的春和殿,每日素衣素食,猶如一潭死水,無波無瀾的過著每一天。
慕容華搬這麽遠就是不想再看到明嘉盛,可是這搬遠了後,他倒是來的勤了些,慕容華偶爾出來曬曬太陽,一轉頭就能發現他在殿門側站著朝裏麵看,有時候穿著朝服,有時候穿著常服,有時候會進來坐坐,有時候站會兒就離開。
慕容華鮮少搭理他。
有一次晚上,慕容華都要歇下了,滿身酒氣的明嘉盛突然來了,抱著他就想親熱,慕容華直接狠狠甩了他一巴掌。
明嘉盛似乎是稍微清醒了些,他愣了一下,卻沒有發怒,反而是看著慕容華開始怔怔然落淚,問了他一個問題。
他問的是:“慕容華,你究竟,有沒有愛過我?有嗎?哪怕一點點?”
慕容華回答的很果斷,他說:“沒有。”
慕容華又冷笑說:“你盡管去愛戀你的新歡,我在這默默回憶我的舊愛,我跟你之間不需要愛,也沒有愛。”
已然三十過半,在外總是充滿戾氣令人膽寒的明嘉盛聽了他的話之後,竟一臉難受,傷心的痛哭出聲來,嗓音都哭得幾分嘶啞,“我知道,我就知道……你從不肯向我服軟,也不肯為我低頭,哪怕就一次,就是因為你心裏一直怨恨我,怪我當初用你的家人逼威脅你,在你心中我永遠是罪人,你表麵上,對我態度緩和,可是不管我怎麽努力,怎麽對你好,你永遠不會對我有感情,你一直惦念著你的那個林闕,你心心念念的全是他!你根本不愛我,你連話都不肯好好與我說,一吵架就冷言冷語的刺我,你從來不把我放在心上……幸好我早早就察覺了,幸好,我明智的讓一點點讓自己學會從你這裏抽身,我的心,就算胡亂放在別人身上,就算喂了狗!也不要再交給你被你棄如敝履!堅決不要!!”
如同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似的哭嚷完最後一句,明嘉盛身子一歪就醉倒在了他的懷裏。
“……你看看啊,他有多麽驕傲,多麽會權衡利弊,就連感情都能算計的這麽清楚。”容華眼底濕漉漉一片,自嘲道:“我在他那,可真是一敗塗地。”
定在旁邊的明嘉盛額頭上沁滿了汗珠,全身戰栗,嘴唇勉力的動了動,突然嘴角邊開始溢出鮮血來,順著下巴滴答滴答的落在了地麵。
容辭察覺動靜,側眸瞥他一眼,卻沒有動手給他解開穴道。
容華將酒壺裏最後一口酒喝幹淨了,輕輕吐了口酒氣,長睫濕潤盈著淚光,原本蒼白的麵頰上也染上了一片緋紅,停頓了許久才繼續講述他們最後的那段過往。
最後的那幾年時光對慕容華來說相對算是平靜了,他一人獨居在春和殿裏,又遠又偏,形同冷宮,但在吃穿用度上從來不曾輕慢過他。他每日喝喝茶,曬曬太陽,給花花草草澆水施肥,打算就這樣心如止水的了卻下半生。
明嘉盛也漸漸的不太往後宮裏轉悠了,他到慕容華那次數越來越頻繁,仿佛帶著些示好的意味。
或許是年紀漸漸大了,反而開始渴望能有一處平和安心之所。陪伴他最長時間的原配慕容華無疑就是最好的選擇了。
他們兩人已經糾纏大半輩子了,慕容華也懶得與他多費唇舌,由著他這般不熱不冷的處著,唯有一點非常堅持,慕容華不允許明嘉盛留下過夜。
有時候明嘉盛來得時辰晚了,耍著賴的想留下來,鞋襪都脫了半邊身子沾到了床,卻還是會被慕容華給轟走。
他如果不走的話,那行,慕容華走。
慕容華身心都透出不歡迎令明嘉盛又氣又悶。明嘉盛好幾次命令慕容華搬回永寧殿,他卻拋之腦後,置之不理。明嘉盛與他爭吵,他就直接拿棉球堵住耳朵,該幹什麽幹什麽。
明嘉盛這才突然了悟,冷言冷語不是最傷人,漠然視之才是。
明嘉盛每每在他這裏受了閑氣,回到自己的殿內總是一通的怒罵打砸。有一回身體氣出了不小毛病,養了許久才恢複一些。
也就是從那以後,明嘉盛三天兩頭的生病,身體總是這裏那裏的不太舒爽,特別是頭疾最為嚴重,發作起來旁人的呼吸聲稍重些他都能將之杖責十幾棍。
他一改之前勤政作風,開始懶政,跑到春和殿裏去休養身體,幾天不上朝都是常事,且開始聽信一些奸臣小人的讒言,任由他們把持著朝政,導致後麵六年裏,大臨王朝前所未有的風雨飄搖,動蕩不安。
當亂黨大軍逼進了皇宮,明家仿佛這才突然驚覺醒悟自己這些年,都幹了些什麽!
叛亂最終被平定,皇宮裏死傷無數,一片血流成河,而這血裏麵,就有慕容華的。
慕容華為明嘉盛擋了一劍,受了重傷,差點就死了。雖然過後被禦醫們拚了的命救過來了,但是也都說他活不長久了。
經此叛亂,還有慕容華的生死關頭之後,明嘉盛仿佛被冰冷兜頭澆過,原本渾噩的腦子徹底徹底清醒,也了悟了一件令他糾結苦悶了大半生的事情。
他一麵極力挽回朝堂局麵,一麵到處張貼皇榜尋神醫給慕容華治傷,而他更是親自服侍傷重的慕容華,將他照顧的無微不至,仿佛回到了兩人剛成親時那般柔情。
可是慕容華不管是昏沉著還是清醒的時候,對他的所有舉動都沒有太大的反應,甚至眼神裏總是透著一股冷淡。
老天爺並沒有給明嘉盛太久懊悔挽回的機會,慕容華臥床躺了兩個多月,最終還是撐不下去,與世長辭了,結束了他三十七年的生命。
容華突然撐起身體坐起來,微微轉過頭去,看向明嘉盛,被淚水滌蕩過去的眸子澄亮平靜,語氣十分的冷靜:“我臨終前對你說的話,你忘記了嗎?我說讓你別誤會,我為你擋那一劍,並不是因為還愛你,而是因為,我隻想為這段誤了我一生的感情徹底做個了結。我還說,如果有下輩子,請你離我遠一些。你,難道都不記得了?”
蘇景陽聽完了容華的整個故事,仿佛自己都經曆了大夢一場。當時聽容辭說明嘉盛是負了容華的感情,可是如今看來,這何止是負了感情,這簡直是折磨了人家一輩子!
蘇景陽此前還隱約猜測過容華跟明嘉盛會不會是主角,畢竟兩個都借屍還魂了,如此玄幻之事。
可是如果容華跟明嘉盛真的是主角…他寧願自己收集能量收集到死,也不會動撮合他們的念頭,否則他會鄙視的狠狠扇自己幾個嘴巴!
明嘉盛如此自私又冷酷,蘇景陽都不知道阿軒怎麽教出這樣的兒子來!
明嘉盛剛被容辭解開穴道,便急急上前道:“容華,我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
容華對著他冷笑,表情沒有絲毫的溫度,“你跟慕容華之間早已經結束了,我現在是容華,我是巫族的聖女,我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明嘉盛紅著眼凝視他道:“你是怪我來遲了麽?可明家的江山不能葬送在我手裏,我的確是在你離開五年多整治好一切傳位給太子之後才來尋你,我真的度日如年,無比煎熬,我每時每刻的都想能快點見到你該多好。”
“見到我,然後呢?跟我重新開始嗎?”容華諷刺的笑了,那笑容寒冷刺目,明嘉盛看著他怔住,容華接著問道:“我被你折磨束縛一輩子,你跟我多大仇,還不肯放過我?我憑什麽要遭受這些?”
“我不求你原諒我,我隻是想能看到你好好活著……”
容華突然就站身來,披散著頭發,光著腳走到了明嘉盛麵前,死死盯著他又是淚痕又是血痕的臉看著,神情冷厲道:“明嘉盛!我與你夫妻十八年,你是個什麽東西我心裏不清楚?你覺得我會信你的鬼話?如果不是我自己恢複記憶,你又打算用編個什麽故事來哄騙我?”
明嘉盛麵色灰敗,望住他,“我沒有……”
“你是沒有,因為我都想起來了,而我也不會再與你有任何的糾纏!這是我嶄新的人生,不是為了讓你挽回誰而存在的!”容華眼神和語氣都異常決然:“慕容華曾經屬於你,你卻沒有好好珍惜。你可以有兩次生命,但,我的機會僅有一次。”
容華抬手指著門外的方向,“離開吧,以後不要在我麵前出現,否則,我可以讓你神魂俱散!”
容華說完便不再多看他一眼,麵無表情的轉身開始收拾衣服銀錢,像是要出遠門的模樣。
蘇景陽雖然不知道他要去哪兒,但猜測他是急需出去散心,便跑過去幫忙。
明嘉盛看著容華已然迫不及待的樣子,雙手上緩緩收緊,氣息猛地沉了沉,閉上眼低聲道:“不用去找了……這一世,林昭出生沒多久便夭折了,林闕也不會再有了。”
蘇景陽跟容華動作同時一頓,容華神情凝滯,手裏剛從櫃子裏取出的一件紅衣飄然落在了地麵,那豔麗的顏色仿佛心口滴下的一灘血。
容華不相信明嘉盛的話,最後收好東西便出發親自去魔教探查,蘇景陽恍神過後發現明嘉盛竟然也不見了身影,忙拉著容辭問:“他是不是跟容華去了?!”見容辭點頭,蘇景陽憤然道:“他怎麽還有臉回來追容華!容辭你怎麽回事,他這麽渣,你為什麽會幫他給他機會?”
火一下蔓延到容辭那兒,容辭也無奈,“以我對自己的了解,不是給他挽回的機會,而是給他一個死心的機會,讓他明白,不是所有的追悔莫及都有意義的。”
不是所有的追悔莫及都有意義的……
蘇景陽因為這句話,突然一陣心悸,表情有些愣住了。
容辭問他怎麽了,他忙回神,搖搖頭,“沒什麽,就是有點擔心容華……容辭,等容華這去查探好了,我們跟他匯合一起去晉城吧。聽說了這麽多次,我還沒去過呢。”
他要送出去的信上故意說是等孩子滿周歲以後再去。這次提前去的話,也不知道阿離是會驚喜他的出現,還是擔心他回不了家。唉……不管怎樣,先見上一麵再說吧。
況且,蘇景陽心想,容華現在肯定也會非常想再去見陵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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