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打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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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哇哦——”

    江如月驀地紅了臉, 扯著堂妹的袖子幾乎要跳起來:“溪溪!我要換男神, 陸寬算什麽?連這個人的一根毫毛都比不上。”

    陸寬是當紅辣子雞, 出道時媒體界驚為天人, 稱其為男星中的顏值擔當。不過江溪記得就在一年還是兩年後, 這個當紅辣子雞就卷入一場吸-毒轟趴的醜聞, 迅速隕落了。

    江溪:“哦。”

    江母看了她一眼:“溪溪, 你認識?”

    “我朋友。”

    江溪朝前擺擺手, 韓琛長腿長腳, 不一會已經走到近前, 在長輩麵前, 他似乎又換了一個另一幅麵孔, 斯文有禮。

    大伯娘早捂住嘴“哎喲”“哎喲”地說不出話來, 她就知道她們家溪溪能耐,連認識的人都跟一般人不一樣。

    之前那個愛學狗爬狗叫的怪小夥除外。

    江母是頭一回見韓琛。

    小夥子比江溪他爹年輕時還俊,個兒高, 撐得起一身黑色長呢子,就褲腿吧,太緊了。男人咋能穿這樣?

    軍靴倒是帥氣, 還別說, 就這麽一身挺括利落的打扮, 把人襯得格外精神,跟她們申市的人不同, 一看就高檔人。

    皮膚也白, 眉毛深, 眼睛黑,跟溪溪站一塊,郎才女貌,登對得不行,就嘴太薄,聽說這樣的男人……太薄情,不顧家。

    江母自顧自地打量,一邊嫌棄,一邊又忍不住被小夥子吸引。

    韓琛是誰?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的技術練得爐火純青,凡他要哄一個人,尤其這人……性別還為女時,就沒有不成功的。

    “是江伯母吧?小溪以前跟我說過您,我還尋摸著哪來的一對漂亮姐妹花,都跟電影明星似的……”

    一口漂亮的京片子,聽著洋氣又順耳。

    掰,你再掰。

    江溪瞪他,誰料韓琛愣是沒理,自顧自舌燦蓮花地哄人。

    江母被幾句恭維就哄得找不著北,眉開眼笑起來。

    江溪歎了口氣,還是見的市麵太少了。

    “韓先生,好久不見。”

    “好久不見。”

    久違的韓先生,韓琛聽在耳裏發現自己竟然有點兒懷念。

    江母狐疑地看著兩人,一個叫小溪,一個叫韓先生,有點兒怪啊。

    江溪沒注意自家老太太的疑惑,徑自問:“韓先生是b市人?”

    韓琛點點頭:“我爸住這兒。”

    看來是回來過年的。

    江溪記得星光娛樂的大本營在s市,韓琛看出她的疑惑,轉而一笑:“還沒恭喜小溪,得了省一。”

    江溪抿了抿嘴,江母一聽這話,哪還有什麽親不親近的疑惑,看韓琛跟看親兒子似的,覺得他嘴甜會說話。

    大伯母與有榮焉:“是啊,我家溪溪還要拿國金呢。”

    “國金?”

    韓琛饒有興趣道:“那得祝小溪得償所願了。”

    在這個連續兩次帶隊代表國家參賽,拿過兩回大學生noid的前輩麵前,江溪哪敢放大話,誰料大伯娘滔滔不絕地誇她,誇得她這天生的厚臉皮也不禁感到了羞恥。

    “走了。”

    韓琛做了個打電話的姿勢,朝幾位揮揮手,如同一條遊魚,重新隱入了人群。

    江如月墊著腳,直看著人影徹底消失,才戀戀不舍地收回視線:“溪溪啊,你哪兒認識的極品?賊帥賊帥了!”

    就這麽一會,她都忍不住小鹿亂撞、春心萌動。

    江溪撇了撇嘴:“月月姐,你沒戲。”

    “想想也不成?”

    江如月有一顆彪悍的自強不息的心,可這話一落,立刻被老娘拎著耳朵教訓了:“這男人一看就花擦擦的,守不家,閨女,咱還得要個老老實實的,啊?”

    “你倆不般配。”

    江母也點點頭:“是啊,溪溪,守不家。”

    哎喲,江溪差點沒吐一口老血出來,深深為中年婦女那馬裏亞納海溝一樣迂回深刻的腦回路感到深深地歎服:怎麽一會就能扯到般配不般配上去?

    *****************

    第二天一大早,就在江溪吃完早飯,準備出門前,對方仿佛掐好了點打過來:

    “江小姐,早上好。”

    韓琛又恢複到一開始的稱呼。

    “韓先生,早上好。”

    江母拉長了耳朵,江父垮了臉,做了個掛斷的姿勢。

    他家溪溪這麽小,哪來的野男人這麽沒分寸?

    江溪沒搭理父母,轉過身出了小餐廳,路上遇到來姍姍來遲的大伯一家,還打了聲招呼:“哎……您說。”

    韓琛在對麵笑了聲,磁性的嗓音通過聽筒傳來:“江小姐今天肯不肯賞臉,讓韓某人略盡一盡地主之誼?”

    江溪想到那天晚上的驚心動魄,還沒謝人,笑意便帶了點真心:“韓先生這麽客氣?”

    “貝莉醫生也在這兒,我做東,請大家吃一頓。”

    “貝莉……”

    江溪收回脫口而出的拒絕,眸光微動,“什麽時候?

    “江小姐人生地不熟,我讓司機來接你。”

    江溪也沒矯情,將地址告訴韓琛後就掛斷了電話。

    “溪溪啊,你不跟我們出去玩啦?”

    江父哭喪著臉,擠到江溪旁邊,幫她把門推開,“那男的誰啊?真不識趣,我們一家人難得出來玩玩……”

    “爸,別耍脾氣了,啊?”

    江溪安撫上躥下跳的老父親,江母一直在觀察她,發現女兒提及那帥小夥時,語速正常,沒一點小女兒情調,還沒跟孫婷聊天來得親昵,心裏頓時有了數,不過有數歸有數,還得提點兩句:

    “溪溪啊,你還小,有些事,不宜考慮得太早……”

    江溪不由樂了:“媽,你想哪兒去了?這人以前幫過我。”

    要不是貝莉醫生也在,為免麻煩,江溪應該會拒絕。

    自從上次事情後,她已經很久沒有跟貝莉醫生通過電話,一些疑惑,倘若能當麵談一談,倒是最好不過。

    將父母跟大伯送做一堆,讓兩家人好好玩玩,別顧慮她,江溪就準備出門了。

    司機電話來得很準時。

    “江小姐您好,韓先生派我來接您。”

    “車已經到了?”

    “到了。”

    江溪掛斷電話,仗著年輕貌美,就這麽素麵朝天、清湯寡水地出去了。

    賓館前台認得她,熱情地打了聲招呼。

    司機小楊是個清瘦的小夥子,年紀不大,個子不高,心裏正犯難著,小韓先生出門前的那句話,什麽叫“甭管什麽人,出來哪個最漂亮,就接哪個”,這不胡鬧嘛?

    天底下漂亮的姑娘多了去了。

    等一等小楊看到真人,立刻就明白了,小韓先生的話千真萬確,錯辨不了。

    連忙一路小跑著開門,江溪道了聲謝就坐進了車,低調的大奔,不算高端,但也將近百萬了,很合適。

    “小韓先生說,他先在飯店等您。”

    “小韓先生?”江溪琢磨了句。

    小楊想著出門前小韓先生臉上那股難得的活氣兒,認定這江小姐是小韓先生親近之人,點頭道:“我是韓長官的警衛員,今天被小韓先生叫來特意接送您。”

    他原意是想給自家小韓先生表表功,誰料姑娘根本沒注意,隻留心到了那句警衛員。

    韓琛家裏當官的?

    江溪腦中晃過一張臉,經常在新-聞-聯-播上見過,也姓韓,就長得一般……

    想到韓琛那張臉,江溪搖搖頭,胡想什麽?

    要真那人,韓琛的身份可不得了。

    小楊時不時看一眼後視鏡,隻覺得這江小姐是真文靜,都不愛搭話的。

    兩人一路沉默著到了地方,江溪抬頭,一處小巷,車開不進,遠遠看著古色古香的建築,看來又是這些窮講究人喜歡去的私家菜館了。

    到了地方,報上名字,自然有服務員引著進去,韓琛早到了,不過出乎江溪意料的是,除了貝莉醫生,座位上還坐了一人。

    “介紹下,這是貝莉醫生的未婚夫。”

    未婚夫叫李驍龍,美籍華人,高鼻深目,出乎意料的是說一口純正的中文,雖是美籍,倒是透著中式的彬彬有禮。

    “你好。”

    江溪跟人握了握手,貝莉起身擁抱了下她:“小溪,你看上去很好。”

    “我很好。”

    江溪朝她眨了眨眼睛。

    韓琛站了起來,順帶邀請了貝莉的未婚夫:“聽說yang那兒有瓶82年的拉菲,我們去幫他品品真假。”

    李驍龍知幾,矜持地朝江溪點了點頭,轉向貝莉:“may i?”

    “sure。”

    等得到首肯,貝莉的未婚夫才風度翩翩地走了。

    “來吧,他們男人走了,我們就說點悄悄話。”

    江溪卻知道,韓琛是故意支走人,給她創造與貝莉談話的機會的。

    她將近幾個月的事都發生了一遍,談到跟男的握手,也不會感到不適時,貝莉才笑了,感慨道:“說起來,我還情願我的醫患腦子笨一些。”

    “……怎麽說?”

    “你們聰明人都有自己的一套邏輯,腦回溝複雜,繞著繞著就把自己繞進去了,不自己看破走出來,醫生能起的作用很有限。你是,韓也……”

    貝莉醫生打住,江溪默默看著她,直把她看毛了,才慢吞吞道:“所以,貝莉醫生叫我來,不是要討論我的病灶,而是韓先生的?”

    “小溪果然很聰明。”

    貝莉漂亮的濃黑的眉毛擰了起來:“韓先生的心結,比你的還重。”

    “按照醫生的職業道德,不是不被允許對外透露別人的病情?”

    貝莉聳聳肩:“我可一句要緊的信息都沒說。”

    “好吧。”

    江溪放下杯子,“我能做什麽?”

    “向日葵把希望落在太陽上,而韓琛,則把重心落在你身上。”貝莉淚眼朦朧地看著她,“人生,倘若沒有自我,才是最可怕的。韓琛看著你變好,自己好像也變得更好,這其實是一種錯覺。他在漸漸失去自己的人生——”

    “——所以,江溪,從韓琛的世界裏消失。”

    江溪卻依稀窺探到被貝莉隱藏得極深的一絲情感,讓她以至於懷疑:貝莉喜歡韓琛?

    荒謬。

    門,哐啷一聲打開了。

    韓琛直直地站在門外,眸中翻湧的,是驚天大浪,貝莉不疾不徐地坐下:“82年的拉菲是真的嗎?”

    “假的。”

    韓琛直直地看著她:“就跟你那個早該被吊銷了的行醫執照一樣。貝莉,你被fire了。”

    貝莉苦笑:“就讓我看著你被早該遺忘的過去捆死?”

    “韓琛,你母親早死了!她過去的苦難,不是你造成的!甚至你妹妹的死,又跟你有什麽關係?”

    江溪恨不得堵住耳朵。

    可腦中不由想起上次在那家老房子看到的畫,女人、女孩、男孩和一對老人燦爛的笑臉,所以……那照片上的女人和女孩,都死了嗎?

    韓琛臉色鐵青:“貝莉,我不得不懷疑你的醫德!”

    他拽起江溪的手直直往外走,中途碰到貝莉的未婚夫,“嗨,chen!”

    韓琛朝他點了點頭,“失陪。”

    即使如此 ,他依然是優雅而審慎的,透著經年累月被熏陶出的良好教養。

    江溪卻注意到被桎梏的手腕上,那一截指尖冰涼。

    等走到門外,韓琛的臉色才好看了些,他放開江溪:“對不起,失態了。”

    江溪無意窺探他的隱私,卻對貝莉所說的所謂“希望”、“寄托”產生好奇,跟在韓琛身後,兩人沿著小巷往外走。

    私房菜館鬧中取靜,這一帶除了偶或經過的豪車,別無人影。

    也許是出於這一份靜謐,也許是出於這一絲好奇,江溪終於問出口:

    “……可以告訴我,怎麽回事嗎?”

    韓琛沉默良久,在走到小巷的轉折口,大亮的天光照不進這一片陰影,他驀地停住腳步,轉過身對著江溪,半邊身子落進陰影處:

    “……這並不是一個讓人愉快的故事。”

    聲音澀然,江溪需要踮起腳,才能看得真切他臉上的表情。

    像是一腔孤勇,又像是……戳爛了的毒瘡,再一次複發。

    韓琛半靠著牆,“就跟貝莉說的一樣,我的母親,還有唯一的妹妹,被我害死了。”

    事到臨頭,江溪突然不敢聽了。

    這樣的話題,太沉重了。

    也許是韓琛太有迷惑性,她被當時的氛圍所蠱惑,不知不覺問出了口,等清醒過來,才明白聽這一段意味著什麽。

    江溪,你做好參與別人人生的準備了麽?

    並沒有。

    江溪臨陣退縮了。

    “打住。”

    她退後了一步。

    韓琛眼裏的光,突然熄了。

    “對、對不起。”

    少女悶著頭,臉上是無地自容的羞恥。

    他笑了聲,轉了個話題,走出陰影:“聽說楚天在你麵前出了個大醜?”

    成年人總能在瞬息間找到調整自我的法子,脆弱不會輕易泄露在陽光裏。

    江溪不動聲色地接過話題:“是啊,挺丟人,估計一陣兒不敢出門了。”

    “正好讓他修身養性。”

    少女的頭發近來長長了,齊肩發柔軟地披散下來,b市的風穿過巷弄,江溪縮手縮脖子,沒忍住打了個噴嚏。

    韓琛揉了揉她腦袋,左右看了看,拽著她去了旁邊的商鋪一條街。

    在街邊的玩飾店麵裏,韓琛鑽進去一會就拎著條米色針織圍巾和手套出來,江溪覺得有趣:

    “你們霸道總裁不都喜歡帶人去商場買買買,什麽lv啊,寶格麗啊之類的?”

    “霸道總裁又不傻,不泡妞,充什麽款爺?”

    韓琛笑罵,見江溪還要往後縮,幹脆幫她將圍巾纏上,鬆鬆的長針織,圍了兩圈,顯得那張臉更小更精致,雪白的皮膚被米色襯得有了點溫馨。

    不過韓琛知道,這個外表乖巧的女孩內裏杵著個又冷又硬的靈魂。

    他垂著眼將手頭丟給江溪:“戴上,別出凍瘡了。”

    江溪吸溜了下鼻子:“我還以為……”

    “還以為什麽?”

    “以為咱倆該老死不相往來了。”

    江溪頗有點心照不宣,跺了跺腳,也不知是不是這兒氣溫特別冷,還是b市降溫了。

    “我就當路邊撿了隻沒心沒肺的貓唄。”

    說到貓,走了一段,竟然真的撿了隻橘貓,被人扔在紙箱裏,探著個腦袋隻會“喵喵喵”奶聲奶氣地叫。

    “好小。”

    “恩,”韓琛麵無表情,動作卻很溫柔,將小橘貓小心地抱到懷裏,檢查了下,“一隻腳有點瘸,估計是剛出生就被拋棄。”

    b市的風沙大,小橘貓身上沾了厚厚一層灰,掙紮著想從韓琛懷裏跑出來,被他又輕輕摁了回去:

    “江小姐,我得先去趟寵物店,恐怕隻能讓小楊送你回去了。”

    “不,不用。”

    江溪拒絕:“我先陪你去一趟寵物店,一會自己打的回賓館就可以。”

    韓琛沉沉地看了她一眼:“江小姐既然拒絕聽我講古,就應該離我遠一些。”

    不願走近他,那麽就該早早地抽身遠離。

    江溪自己也覺得,所行前後矛盾。

    可韓琛對待被遺棄貓咪的一點溫柔,又讓她生出一點惻隱。

    “罷了。”

    韓琛默默地看了她一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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