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愣了愣，“看日落？”

    白夜蕭看了一眼窗外，應聲道，“這座山的視野很好，站在山頂能夠把整個c市的風景都盡收眼底。我也很久沒看過了。”

    “哦……”其實我隻是有點驚訝，沒想到白夜蕭有一天還會主動地尋求我的意見，便點頭痛快地答應道，“好啊，那我們怎麽過去？”

    白夜蕭看了一眼倒車鏡，“這條公路有兩個岔路口，如果我們上山的話，就一直沿著盤山公路向上就可以了，不過要走一段路。”

    “好。”

    白夜蕭便沒再理我，開著車走到一半，公路到了盡頭，再往前便是林蔭小路了。我和白夜蕭下了車，落鎖，然後沿著林蔭小路走上了山。

    忘記了最近是不是下過雨，總之空氣裏漂浮著一股泥土的清香味道，偶爾還會從樹葉上滴下水珠來。之前陳三爺和白夜蕭在茶樓就談了半天，現在也不早了，如果我們再不快點的話，可能等上去的時候，都已經天黑了。

    我著急地向前趕了兩步，沒有注意到腳下的路，險些被突起的石頭絆到，下意識地向前拉住了白夜蕭的衣角，他回頭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遊移不定，我最終還是尷尬地笑了笑，放開了手，白夜蕭看了我兩眼，也沒說什麽，轉過身繼續走了。

    大概走了半個小時左右，我們登上了山頂，感覺全部的疲憊都隨著登上山頂的那一步煙消雲散，不管怎麽樣，總歸是到了。

    山頂的風景果然不同，連風都比下麵冷了八度。

    還沒有到夜晚，遠處的高樓大廈已經亮起了霓虹燈，彩色的燈光還不明顯，可是到了夜晚就會變成這個城市最豔麗的風景線。

    看了一會兒，累得不行，便靠著石頭癱在地上直喘粗氣，白夜蕭倒是沒什麽不良反應，仍舊那樣站在一旁，看著遠處的天空，眉頭微蹙，若有所思。

    不知道什麽鳥從我們頭上飛過，聲音如同撕破的長夜一般，嘶啞難聽。

    “其實我還有一個弟弟，我們長得不像，他也一直都不怎麽喜歡我。小時候我們去學校，他犯了什麽錯誤，總是會推到我的身上，我也習慣了，幫他擋槍擋刀的，這麽一擋就是二十幾年。”

    “父親總是說，兄弟就是兄弟，血濃於水。弟弟卻從來都沒有聽進去過。後來，他就離開家了。一個人在外麵住，就算是中國人最看重的大年三十，他也沒有回過家。他恨我，所有想盡辦法要把我從現在的位置上踢下去，置我於死地。”

    我抬頭看著麵前的男人，他站在我旁邊，正好擋住了一半的太陽，遠處是正在下落的斜陽，他的眼眸也仿佛琥珀一般，閃爍著讓人迷醉的光。

    白夜蕭是一塊冰，是一塊鐵板，是平時很少能夠讓人看透他情緒的人，然而此時，他卻好像在說別人的故事一樣，娓娓道來他自己的人生。故事讓我心疼，更讓我心疼的，卻是麵前的這個人。

    他承擔了太多他不應該承擔的事情，所以沉默寡言，所以情緒內斂，所以讓我……很想伸出手，抱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耳邊，告訴他，不管別人怎麽樣，我都會一直陪著你，我不敢說我能陪你多久，但是能多久，就多久。

    陪你到我愛上下一個人，陪你到我無法再繼續堅持，陪你到有一天，連我們都要持刀相向，隻要那一天沒有到來，我就能夠繼續編織著謊言騙自己，像愛上燭火的飛蛾一樣，奮不顧身，愛到毀滅。

    “隻是這麽多年過去了，他也沒能把我從這個位置上踢下去，我也沒能和他互相殘殺。”白夜蕭的嘴角勾勒起一抹笑容，似是無奈，又似是自嘲，“有的時候，我也不知道，我是不是應該真的這麽認真地對他那些把戲。”

    “有的時候，我也想……反正我是哥哥，就這樣輸一次，是不是他的恨消了，就會回來了？可惜，我們是最互相了解的兄弟。我知道，不會有那麽一天的。”白夜蕭抬頭注視著遠方，表情又恢複成了那副波瀾不驚，隻是眼神中帶了一抹如同絕望的情緒，“我知道，我了解我弟弟的性格，不真的分出勝負，鬥出個你死我活，我們不會罷手的。”

    我抬眸，看向白夜蕭，“你真的想過死嗎？”

    白夜蕭笑道，“怎麽可能？不過是說說而已。我白夜蕭的命有多珍貴？除了我弟弟，沒有人可以拿走。可是，就算是我弟弟，我也不會那麽輕易的用命去還債。我還有想要做的事情沒有做到，怎麽可能安心。”

    “可是我想過死。”我站起身，走到白夜蕭身邊，看向遠方的落日。青山如同青麵獠牙的怪獸，將那圓滾滾的太陽緩緩吞噬，留出掌管著黑夜的白月在天空漸漸顯形。

    “小的時候，被父母打罵，堅持不住的時候，我想過一死了之，看見徐琛做出那樣的事情之後，我想過一死了之，第一次到十七樓被灌成了那個德行，一邊喝一邊吐還要應付那些客人的毛手毛腳的時候，我也這樣想過。”

    “可惜我現在，還是活的好好的。”

    我轉過頭看向白夜蕭，輕輕地伸出手，擁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臉頰印下一吻，虔誠地，恭敬地，蜻蜓點水般地一個吻。

    “所以，你也不可以死。哪怕是你弟弟，也不可以。”

    許多年後，我忘記了許多事情，許多曾經發生過，甚至曆曆在目的事情，就那樣在我的腦海中漸漸消逝，可是我卻很清楚地記得，曾經，在山上，有最美的晚霞還有剛剛露出眼睛的月亮，有風吹過我們兩人之間的那道屏障，帶著沙粒，輕輕碰撞出一道裂縫。

    白夜蕭回過頭看我，舔了舔嘴唇，我以為他要說什麽，最終，他卻隻是牽起了我的手，扯下那串一直戴在我手上的佛珠，在我還來不及反應的時候，狠狠地將它，扔下了山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