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安安(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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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沒有誰來得及看足誰的成長,沒有誰真能陪誰翻山越險,抵達人生的極樂。他們不過都是我人生長長短短的段落,有一天,我也會成為你的段落,我的孩子。

    ——張悅然

    謝心若聽著聽筒裏,傳來的機器僵硬的女聲‘你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請稍後再撥’,她頓時僵住。

    但接著手機鈴聲突然響起,她嚇了一跳看著來電顯示,嘴角不由得彎了彎,她接起:“喂。”

    謝向陽原本以為她掛斷了電話,可能不會接,沒想到接的那麽快,一時不知道說些什麽。

    謝心若耐心的等在電話這頭,有些焦急,又嚐試著說了句:“喂?”

    那邊還是無話,她知道他在聽,她能清晰的聽到他的呼吸聲,於是兀自開口:“謝向陽,怎麽了?你是不是生病了?你現在在哪裏?安安跟你在一塊麽?”

    謝向陽聽著她的一番詢問,皺眉“恩”了一聲。

    謝心若一時不知道,這個單音節的字,是個什麽意思,她有些摸不準,但是此刻她才發覺,她竟是那樣的想念他的聲音,她是那樣的想念他這個人。

    謝向陽聽到那邊突然沒動靜了,有絲著急,忙說:“我現在在醫院。”

    “啊?你在醫院,你不是走了麽?”

    “恩。”

    又是一聲恩,謝心若有些焦急:“你是不是生病了,還是安安生病了?”

    她頓時想到什麽,說:“是不是安安?你在幾樓?”

    “七樓。”

    掛斷電話,謝心若來不及跟慕言說一聲,慌忙走到電梯口,電梯半天沒來,她走到樓梯口,焦急的向樓下走去,其實不遠,他們隻隔了三個樓層。

    謝心若跑到七樓,就看到偌大的走廊,除了兩個前台護士,竟無一人。謝心若不顧護士阻攔,向裏麵跑去,跑了幾步,她忽然倒回來,拐進另一個走廊,遠遠的她就看到坐在走廊盡頭的他,眼睛盯在某處看。

    她放慢腳步走過去,她走的很慢很慢,她想起他說。

    “你不管安安了麽?”

    “安安怎麽辦?”

    “你別後悔。”

    她腦子頓時亂掉了,她清楚安安的身體,她不敢想安安是不是已經……

    謝向陽像是感覺到她,一轉身就看到,他的女人雙眼通紅的站在他身後。

    謝向陽站起身,麵對著她,她剛想張嘴,謝向陽伸出食指放到她嘴上,小聲說:“噓,安安在睡覺。”

    謝心若順著他的目光,透過那扇玻璃窗,看到躺在床上的安安,她身上插著各種管子和儀器。

    她的眼淚接著就下來了,她有些不敢看,她看到安安突然心疼的要死,她捂著胸口,說:“我以為,我以為安安……。”

    她不敢說那個字,所以她隻說了:“幸好。“

    幸好沒事,不然這輩子她都不會原諒自己,她怎麽可以那麽自私,她甚至不敢想安安忍著病痛,小臉皺在一起的模樣,那會比讓她死都難過。

    謝向陽看著她,伸手擦了擦她的眼淚,哄道:“沒事了。”

    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從她眼眶溢出,她有些不敢看他深沉的目光,微微低著頭,把臉埋在他手掌裏,小聲說:“對不起。”

    謝向陽攬過她,抱在懷裏,抬手輕拍拍她的背,無奈的歎息:“沒關係,我沒怪你。”頓了頓又說:“安安也沒怪你。”

    謝心若哭的更凶了,不知道為什麽,她越是聽到他的安慰,她心裏就不好受。

    謝向陽任她在懷裏哭泣,沒有推開,也沒再說話。

    謝心若哭聲小去,謝向陽看她哭紅的眼睛,有些不忍心,想說些什麽,但最終什麽都沒說,伸手掖了掖她額前散下來的頭發。

    兩人默默的坐在長椅上,相對無話,但都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

    謝向陽是不知道怎麽和她說話,怕一張嘴又把她惹惱了。而謝心若不敢和他說話,雖然他沒怪她,但她明顯感覺到他生氣了。

    兩人就那樣待在醫院走廊裏過了一夜,中間秦媽媽帶來吃的,謝向陽不吃她也不吃,最後謝向陽無可奈何,吃了點,她才跟著他吃起來。

    謝向陽讓她回去休息,她沒動,讓她去旁邊的病床上休息,她也沒動。

    後來謝向陽也不自討無趣,什麽也不說了,就那樣坐在長椅上,眼睛微閉著,謝心若知道他不是在睡覺,隻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不知過了多久,謝心若用手戳戳他的胳膊,謝向陽沒動,她用力的推了他一下,謝向陽猛地睜開眼睛,眉頭深鎖,有些不悅的盯著她。

    謝心若往後縮了縮腦袋,小聲說:“你要不去裏麵睡會吧,聽秦媽媽說你從昨天一直在這都沒有睡,這樣身體會受不了的。”

    “你在擔心我?”

    一聽到這話,謝心若不由得一愣,頓時無話,謝向陽看著她,冷哼了一聲,轉過頭不再看她。

    謝心若感到他眼裏嘲弄的意味,她是在擔心他,那麽明顯,他不僅反問,還滿眼嘲弄,這讓她原本試著放下的心,一下子又提了起來,也不在說話。

    謝心若是在第二天下午想起慕言的,謝向陽讓她回去休息會兒,想著兩人都這樣僵持著也不是辦法,於是答應下來,走的時候想起慕言,於是就到樓上病房裏去看看解釋一下昨晚的突然消失。

    但她一推門,卻隻看見了整齊疊放的被子,哪裏還有那人的身影啊。她問了護士站才知道他昨晚就走了,想著他不願意住院的模樣,也沒在問,他是大人了,有事肯定會自己看醫生的,她這樣想。

    她不知道的是,昨晚慕言等了半個小時,想著打個電話那麽麻煩麽?就拉開門,結果就看到門口空無一人,他自嘲的笑自己,為什麽總是寄希望與別人?他身邊的女人還真是,一個個的,沒有一個真話,前腳答應他,後腳接著反悔。

    他換上自己的衣服,走出醫院,他沒回家,而是去了他先前定的酒店。

    那晚他要了好多酒,他不記得喝了多少,但是他記得他吐了好多血,他知道自己肯定很狼狽,但是他來不及關心這些,因為他已經疼暈過去。

    安安是在一個多月後轉入icu的,中間謝向陽和謝心若都消毒換上隔離服,去隔離房看過幾次。

    期間安安一直昏迷不醒,轉入icu後,安安醒來一次,然後又疲憊的磕上眼皮。

    謝心若比謝向陽想的堅強,從那晚哭了一次之後,她在他麵前就再也沒哭過,哪怕是示弱一次,都沒有。

    想必之前安安這樣的事情,已經很多次了,所以她才能這麽平靜的看著一切,甚至偶爾還會安慰他兩句,除此之外,他們之間再無他話。

    兩人也無暇說那些甜言蜜語,更無心糾纏,於是就那麽待著。

    謝向陽幾乎天天住在醫院,謝心若偶爾還回次家,謝向陽中間就回去了一次,拿了些東西,就一直在醫院守著,琳達偶爾會送來文件讓他批閱,他幾乎把醫院當成了家,一步不離的守著安安。

    沒什麽事的時候,就一直盯著安安看,往往這個時候謝心若都看不明白他在想些什麽,或許她從來都沒看懂。

    有一點她卻是明白的,他是想多多陪陪安安,想到這個認知,謝心若就知道他知道了安安真實的情況。她很想安慰一下他,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怎麽安慰好自己,於是她就選擇什麽都不說。

    這樣又過了一個多星期,安安終於醒來了,這次時間長些,她醒來就看到爹地媽咪待在身邊,突然就覺得很幸福。

    她看著謝向陽和謝心若,弱弱的叫了聲:“爹地,媽咪。”

    謝向陽滿眼寵溺:“安安,爹地在,一直都在,有沒有感到不舒服。”

    她看著謝心若,想了想說:“媽咪,你和爹地要好好的。”

    謝心若一愣,安安肯定看出來他們之間的問題了吧,但她依舊對著安安點點頭。

    安安的眼珠動了動,說:“爹地,外麵的陽光是不是很暖,安安也想出去,安安也想回家。”

    謝向陽的心像是被利器來回劃著,鑽心的疼:“恩,外麵春暖花開,等安安好些,爹地帶你出去曬太陽。”

    謝心若看了看外麵,才發現短暫的春天就要過去了,天已經漸漸變暖了,馬上要迎來了驕陽似火的夏天。

    謝心若走到窗前,看到外麵到處春意盎然,生機勃勃的模樣,謝心若不禁想,安安也會和外麵的大樹一樣好好的,茁壯成長。

    安安還說:“爹地,媽咪說家裏的向日葵開著的時候,可美了,安安還沒有見過,等安安身體好些,安安回家好不好?”

    謝向陽盡量順應著她的話,不讓她難過,說:“好,都聽安安的。”

    這是安安醒來的最長的一段時間,她的身體機能已經消耗到了極限,她幾乎陷入了無知無覺的漫長的昏睡。

    雷歐那天把她和謝向陽叫在一起,已經把話說的很清楚了,安安現在這樣能維持著生命,已經算是奇跡了。

    謝心若後來給安安拍了幾張照片,她看到到處花都開了,到處綠油油的一片,開心的笑了。

    謝心若有時候看著他沉默的坐在床前望著安安,她就有些後悔,他無疑是個好父親,當初應該早些帶安安回國的,讓他們多相處相處,可同時又是慶幸的,至少沒錯過。

    他每天看著安安一動不動,渾身上下插滿了各種管子,小小的臉上扣著一個氧氣罩,胳膊上因打點滴,到處淤青一片,微抿的嘴唇愈發的紫,蒼白的臉上看不出一絲的血絲。

    謝向陽的心很疼很疼,他也曾經曆過至親的生離死別,可從沒有像現在這樣折磨人。

    時間長了,疼的多了,就有些麻木了,很多時候謝向陽都忍不住用手放在她左心房的地方,感覺到那一塊還在用力的跳動著,他就覺得足夠了,隻要安安一直這樣就足夠了。

    可最終他的安安還是沒來的及看夏日初輪的太陽和那滿園盛開的葵花。(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