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陳老夫人的院門，被母親牽著的陳碩明顯比以前低落，話都少說了許多。

    知子莫若母，範青青哪裏不知道他想得什麽，拍了拍兒子的手，溫聲道：“別怕！”現在在外麵，不便細談，回去再開解。

    陳碩點點頭，小身板與母親挨得更近。

    到自家院子，範青青隻留了心腹在屋中，母子兩坐上軟塌，陳碩靠在母親的懷裏，一旁是秦嬤嬤抱著的妹妹陳瑛，近一月不見，近五個月的陳瑛褪去胎中之陋，看著漂亮多了，陳碩心中高興，想去逗她一逗，突然又想到自己的事情，心情繼續低落起來。

    小手環抱母親的腰，陳碩小聲地說道：“母親，碩兒好像真的闖禍了，那花……”父親送花給靈姨，卻不送母親，母親聽了肯定會傷心，便省了這句話，“碩兒闖禍了，是不是？母親別為了安慰碩兒而騙碩兒，嗚嗚……”

    說著說著，便哽咽起來，可見這事兒給他留下的陰影不淺。

    範青青輕撫兒子的後輩，“母親沒有安慰碩兒，真的沒事，碩兒別傷心，瞧你哭得，母親險些都忍不住了！”

    “真的？”萌萌的大眼睛一眨一眨的，別提多可愛！

    “真的，嗯，母親和碩兒打賭，如果父親怪你，那母親就輸了，到時候不管碩兒想要什麽，母親都給你，好不好？”

    “可是……”陳碩見母親這般篤定，有些不確定了，可潛意識裏他還是覺得父親不會輕易放過他，但他不知該怎樣反駁母親的話，想了又想，半晌才說了句，“總之，這個賭母親一定會輸。”

    “為什麽？”

    陳碩不知如何說。

    範青青嗤了一聲，“好了，你分明都已經相信母親了，還擔心什麽。如果父親真的怪你，要打你，母親勸著就是，怕什麽，你這小子想太多，童年都沒有。”這樣的家庭，能有三歲無憂無慮的童年已經不錯了，其實還可以再多一年，隻是陳碩的將來……範青青不願再隱瞞。

    “可是母親勸，父親會討厭母親的。”陳碩拭淚。

    範青青聽罷微歎，這麽孝順的孩子，竟是那種結局，陳昊趙靈，你們可有良知。

    “碩兒不怕，母親說沒事就沒事，聽母親的話，母親何時騙過你？並非安慰，母親說的都是真的，你要相信母親。”

    陳碩緊緊皺著眉頭，想了又想，才緩緩點頭，那股謹慎的勁兒，看得範青青忍不住點他額頭，“還像個小大人了，跟誰學的啊你。”她雖有意讓陳碩知道真相，可也沒遏製他的性格。

    不過說完範青青一怔，陳碩最崇拜誰，還用說嗎？

    範青青是決定和離的，也勢必要和離，否則她們母子三人早晚會在陳家死無葬身之地。她想帶著陳碩陳瑛離開陳家，可陳碩希望離開嗎？

    不說陳家的資源，就隻論父親，不管她對兒子有多好，不管陳昊對兒子多麽忽視，她終究取代不了父親的位置。

    如果陳碩不願意離開陳家，那她應該怎麽辦？

    竟忘了這個問題，還有上次寶郡主一事，範青青開始反思自己。

    陳碩發現母親沒了聲音，抬頭一看，瞧見母親怔怔得，似乎想什麽出神了。他輕聲喚著：“母親……”

    “啊？喔，碩兒何事？”

    已經將母親的話聽進去的陳碩恢複了平時的活潑，親熱地問：“母親在想什麽呢，若非碩兒叫你，神兒都回不來了呢。”

    “你個小子！打趣母親呢。”範青青笑容滿麵，她不是沒有過孩子，隻是都不像陳碩這般活潑，譬如上輩子與寧王生的太子，從小就跟寧王學成個小大人似得，想親熱都不成，也虧了陳昊與兒子感情不親，陳碩的性格被荼毒的不多。

    陳昊……範青青問道：“碩兒喜歡父親嗎？”

    “喜歡。”陳碩想也沒想就答，答完之後，小臉就露出滿滿的難過，“碩兒喜歡父親，可是父親不喜歡碩兒。”

    小孩子敏感，誰討厭誰喜歡都知道，或許因為親生兒子這層關係，陳昊沒有討厭陳碩，可因為是範青青的兒子，大概也喜歡不起來。平日是僅有的父愛像施舍一樣，範青青想想都氣憤。

    “碩兒告訴母親，你喜歡父親什麽？”

    想到父親的好，陳碩立刻笑容滿麵，“父親很聰明，比碩兒聰明多了，他字寫的好，會作詩彈琴……”自動開始數陳昊的優點，雖然這些在成年人眼中根本算不得優點。

    隻看陳碩崇拜的模樣，範青青心中憂愁。

    耐心的等陳碩數完優點，已差不多一刻鍾過去，數完還睜大眼睛盯著範青青，似乎想要範青青也誇讚幾句。

    範青青輕歎，“那父親對碩兒好嗎？”

    陳碩瞬間焉了，緊皺著小臉，十分勉強地說道：“父親給了碩兒生命，就算對碩兒不好，也是碩兒的父親。”

    還好，沒腦殘的以為就算不好也是好，就算錯的也是對的。沒有自欺欺人，範青青就輕鬆許多了，隻聽她一步一步引導，“碩兒與父親相處開心嗎？”

    “碩兒……碩兒……”

    “沒關係，碩兒直說，母親想聽碩兒的實話。”

    “父親總是說我笨，還總是罵我。母親，碩兒真的很笨嗎？”

    “哪有啊，碩兒還是小孩子，肯定比不過大人，不過按照碩兒這個年齡來說，已經很了不起了。”範青青問道：“對了，父親為何罵你，犯錯了？”

    陳碩瞬間激動，“都是因為靈姨啦，碩兒沒錯。”

    範青青一頓，想了想道：“是趙靈挑釁，還是你針對趙靈？”

    陳碩有些底氣不足，小聲道：“碩兒調皮，不滿父親對靈姨好過碩兒和母親妹妹，所以……但很多時候真的不是碩兒的錯，比如，比如靈姨送來的水果，碩兒才吃一點，誰知竟壞了肚子，靈姨非說我是因為碩兒貪嘴多吃才壞的肚子，我氣不過就反駁，父親便罵我……”

    這件事情範青青從原主的記憶裏知道，事發時間距現在不到三個月，當時原主著急兒子身體，聽陳昊罵人，差點吵起來，最終鬧得雙方都不快。

    “靈姨太壞了，竟然說碩兒貪嘴，我又不是沒吃過，用得著貪吃她的東西麽？靈姨讓父親罵碩兒，太壞了！”

    陳碩雙眼懸了淚花，他怪趙靈壞了他父子兩的情分，卻從沒怪罪陳昊，如果陳昊真的相信他，何至於如此？

    就算不相信但凡陳昊心疼兒子一點，彼時兒子正在受難，他要罵人，何必急在一時？

    範青青拿了手帕一邊輕輕給兒子擦眼淚，一邊說：“這件事情是趙靈不對，但碩兒是否想過，父親是不是也有不對的地方？碩兒覺得父親相信你嗎？碩兒與父親相處開心？你與父親的相處，像大伯三叔和堂兄堂弟的相處一樣嗎？在你想要得到讚美之時，父親是否讚了你？你進步之時，父親是否因你欣慰？你犯錯，父親是否用心教導，而不隻是臭罵一頓？”

    陳碩愣了，順著母親的話想到以往的一點一滴，淚水如泉，湧出更多。

    範青青歎道：“並非因為父親對母親不好，所以母親也不想碩兒喜歡父親，父親就是父親，不管與母親發生什麽，他都是父親，可母親想讓碩兒明白，即便你才華橫溢的英才父親，也有他的不足之處。即便他很優秀，但對於碩兒來說，他不是個好父親。”

    “可母親也說，不管父親怎樣，都是碩兒的父親……雖然……嗚嗚嗚……雖然父親……不喜歡碩兒。”

    陳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範青青覺得自己的鋪墊已經足夠，便直入正題，“是，不管父親如何，他都是父親，他給了你生命，我們應該孝順他，可是和父親在一起，母親和碩兒都不開心，將來妹妹像碩兒這般大時，是不是也會不開心？孝順並非隻有住在一起，或許，我們可以和父親分開住，等父親需要碩兒的時候，碩兒再來孝順父親，這樣碩兒和父親都會開心。”

    母親的話很有道理，可……分開住？陳碩覺得自己腦袋不夠用。

    從沒有見過分開住的，堂兄堂弟們，還有家學裏的陳姓兄弟，都和他們的父親一起住的啊？

    “可以分開住嗎？”而且聽母親的一起，母親也想和父親分開住？夫妻能分開住嗎？

    範青青點頭，“可以的，隻需要父親和母親都同意了，然後寫一張證明，落下父親母親的名字就行。”

    小孩子想得簡單，絲毫不懂和離並不是說說而已，且和離是夫妻和離，孩子一般都歸男方，所以陳碩完全不懂母親要帶自己離開，需要付出什麽，此刻聽到母親的話，瞬間激動了。

    “父親同意嗎？”

    “母親會和父親談，碩兒放心。因為不知道碩兒你的想法，所以母親特意問問你的意思。”

    “母親多慮了，碩兒肯定沒有意見。”陳碩摟著母親脖子，很開心，“太好了，這樣父親和我們都會很開心，以後妹妹也會很開心，太好了！”

    範青青輕歎，就算和離之後你沒有父親，我也不會讓你們兄妹受人冷眼。

    又想到剛才兒子的話，範青青覺得有些棘手，就算是對付趙靈這個賤人，也不能讓兒子沒正確的是非觀，小小年紀，性格不能歪。

    “碩兒方才說，你曾因父親對趙靈好而不滿她，使絆子？”

    “是啊，怎麽了母親？”

    範青青揉了揉眉心，“碩兒，你這樣是不對的。”

    “可靈姨對碩兒不好，碩兒為何不能不對她好？”

    “因為她對你不好，所以你可以不對她好，就像這次，趙靈不讓你見母親，所以你捉弄他，母親不會說你不是，但你不能因為父親的原由而遷怒，父親喜愛誰是他自己的事情，你便是不滿，也隻是不滿父親，與趙靈何幹？當然，趙靈引得你父親如此就另當別論了。”但顯然，陳碩這個年紀，根本不懂何為勾引。

    陳碩點點頭，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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