範青青挑開簾子，果然見陳昊騎著大馬，攔在路中央，麵無表情地盯著他。

    隔得這麽遠，範青青卻仿佛能看到他的怒意與失落。

    這個陣仗，讓範青青極為不舒服。

    “不用管他，咱們直接過去，我剛和離，且看看他是否不要臉來糾纏。”範青青吩咐馬車夫。

    馬車夫一臉為難，那可是二少爺，他的主子。

    “放心，我離開陳家後，必將你要來。”

    馬車夫放心了，立刻拉韁繩駕馬車，他是陳家的下人，二少爺和表小姐的苟合他看在眼裏，二少夫人性子溫和，從不為難下人，是以他便替二少夫人委屈。此刻得了承諾，也樂得下二少爺的臉麵。

    本以為二少爺瞧見二少夫人的態度，就會知難而退，避開馬車，然而二少爺竟半點不動，沉臉盯著馬車。

    馬車夫有些心慌，但不敢停車，隻能硬著頭皮撞上去，心裏在想要是真的撞上去，如何才能使二少夫人傷害最小。

    路人瞧見這個場景，皆睜大眼睛，看這一局如何收場。

    就在兩馬相撞之際，一青年騎著良馬飛奔而來，一手將攔路的青年拉開，險險地避過馬車。

    兩青年同時落地，範鴻斥道：“你若不要命，莫搭上我妹妹。”

    陳昊淡淡道：“我沒想要她的命。”就算範鴻不來，他也會在最後關頭避開。

    “可你卻在逼她。”

    陳昊頓了一下，道：“她又何嚐不是逼我，範鴻，我今日不想與你吵。”

    範鴻冷笑，“以前你不珍惜，那般待她，現在倒是悔了，可惜悔之晚矣，你既拿平妻侮辱青青，便去守著你的平妻，又來招惹青青做甚？”

    陳昊沉了臉，“我們的事，不知情別亂以為。”

    二人對峙，那邊馬車夫得了範青青的吩咐，上前來，對範鴻道：“少夫……小姐問你何事回府。”這個‘府’自是伯府。

    範鴻道：“讓她先回，我隨後直接將侄兒侄女接來。”

    他可不放心讓青青再回陳家，如今的陳家人，隻怕恨不得撕了青青。

    馬車夫得令，不敢看陳昊的表情，默默退下。

    範鴻見陳昊渾身怒意，麵色陰沉得像要殺人，心中隻餘冷笑，麵上卻已恢複平常神色，道：“與我一坐，可否？”

    有範鴻在，陳昊知道自己今日已經沒機會與範青青說上話了，便應了聲，他倒要看看，這範鴻想說什麽。

    二人尋了一處清幽寧靜的茶館，揮退小二，迎麵而坐。

    “四年前，你迎娶青青之時，你如何說得，可曾記得？然而這四年，青青過得是怎樣的日子？你心裏另有他人，無妨，男人三妻四妾，隻要你對青青好，也可，然而你卻想著殺妻，若非青青警覺，隻怕早已命喪黃泉，這就是你對青青的好？”

    陳昊沉聲道：“我並沒有想要殺她……”

    範鴻冷笑，“有沒有你最清楚，我還能冤枉了你？就是有又如何，如今你與青青已和離，你二人再無幹係，我便也不再怪你，隻是日後，你不得再來糾纏，青青和離沒就惹聖上不喜，你不得再壞她名聲。”

    “不可能。”陳昊道：“我不會放棄她，青青曾經是我妻子，將來也會是。”

    範鴻像是聽到一個笑話，曾經那般相待，如今倒是悔了，他嘲陳昊反複無常，嘲他自以為還能挽回妹妹的心，他卻是知道，妹妹的主意有多正，既花這般代價和離，就必定不會回頭。

    範鴻見他麵色悲淒，到底是昔日好友，相互欽佩，不免歎息，卻同時又覺得快意，他那般對待青青，合該有次報應。

    聖上親口準許的和離，哪能容他反複。

    陳昊，注定這一生都求不得。

    罷了，他也不和他爭這一時口快，他的妹妹，自然由他相護，必不能讓他再來糾纏，壞妹妹名聲。

    範鴻道：“雖是和離，但青青允許碩兒和瑛兒與你親近，青青對你陳家已仁至義盡，今日我能在此平靜與你交談，也是看在往日情分上，你若得寸進尺，便莫怪我不講情分。”

    陳昊自然知道範青青的堅決，她連陳家都不願回，可見也是不願見他的。

    陳昊不認為她允許兒女與自己親近是對自己仍有期待，不過是為了孩子將來考慮罷了。

    他想到了那天，她說的給他機會，原來那真的是最後的機會，而他沒有把握住，就真的再無機會了。

    陳昊心痛難耐，範鴻的阻攔讓他更加憤怒，他不相信範青青對他沒有半點感情，隻是心傷了，便不願見他，範鴻知道什麽，自己夫妻事，他有什麽資格阻攔？

    但他不能和他鬧，因為這隻會讓他更難見她。

    “總要讓我和她說一番話，便是道別，也得說清楚。”陳昊能聽出自己的乞求，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會這般卑微。

    對，就是卑微。

    他也在奇怪，自己被範青青如此對待，不應當憤怒嗎？

    範鴻看他的神色有些古怪，頓了下，道：“你知道，青青不想見你。”

    陳昊微微閉眼，就聽範鴻微冷了聲音，“沒想到，到這個時候，你竟半點不在乎碩兒和瑛兒，看來青青帶走她們是對的。”

    他苦笑，“留下她們，她不放心。”

    他低下頭，像是自述，又似叮囑，“她身體不好，我何苦再害她？”

    這下，範鴻是真正的意外了，子嗣對男人的重要性不用說，就算生母不得重視，但那也是嫡長子，就算有聖上開口，隻要陳昊堅持，依他的手段，想要留下孩子輕而易舉，然而，他卻因為青青的病而妥協。

    範鴻不想他竟真的這般深情，不免覺得妹妹任性，男人迷途知返是好的，妹妹卻非要和離。

    範鴻仍舊看陳昊不爽，但心裏卻決定回去訓妹妹一番，這次便罷了，希望妹妹日後莫要任性。

    這種程度的任性，多來幾次，人生還有什麽希望。

    二人一時無話。

    隨即範鴻趕去陳家接侄兒侄女，以及妹妹的一幹奴仆，嫁妝已捐了一半，餘下另著時日帶回。與陳昊商量，因聖上親口準許的和離，陳昊不能拒絕。

    二人啟程去陳家。

    剛入梨園，就見一老仆焦急小跑到陳昊跟前，急道：“二少爺，老夫人已知二少夫人敗壞陳家名聲，氣暈了過去，這可怎生是好？”

    範鴻當下就沉了臉色，什麽叫青青敗壞陳家的名聲，陳家自己做出的事，青青不過實話實說，再者，便是青青真的有錯，也不該是這老奴責怪，由此可見，青青在陳家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

    陳昊道：“快快去請大夫！”吩咐完，卻沒立刻隨老仆去瞧陳老夫人，而是進屋，徑直往陳碩屋裏去了。

    範鴻見此，忙跟了上去。

    陳碩見父親沉臉進屋，心中詫異，剛要問父親何事而來，就聽父親問他：“你早知母親要和離？”

    陳碩低下了頭，這事瞞了父親，他心中過意不去。

    父親既如此說，想來他與妹妹要和母親離開了，父親生氣了，是氣他不該相瞞嗎。

    陳碩心中害怕，不敢隨意應答。

    “別嚇著碩兒。”範鴻不悅陳昊凶侄兒，說道。

    陳碩抬眼就看到舅舅，心中一鬆，父親總不會當著舅舅的麵教訓自己。又想父親和舅舅都來了，卻不見母親，卻是為何？

    就聽舅舅溫聲對他說：“你母親在舅舅家中，此番舅舅帶碩兒和瑛兒見你們母親。”

    陳碩明白了，原來今天就要離開陳家了，雖然有些舍不得父親，但想到趙靈，心中不舍頃刻便淡了。

    陳昊見陳碩麵露欣喜，心裏更是鬱悶，他甚至在想，是否範青青和兒子串通好了來氣他，他的兒子，竟然半點都不曾對他不舍。

    憤怒，卻也不舍。

    他的確有對不住範青青之處，但自認為對一雙兒女還是不錯的，但現在，他忍不住懷疑，是否對待這雙孩子，他也錯了？

    因為對兒子的容忍高了一些，此刻陳昊不想罵兒子，隻是覺得孩子還小，日後慢慢教。

    範鴻見陳昊比之以前變了不少，自己尚在陳府，他再是憤怒，應當也不會拿孩子出氣，便去安排陳瑛以及下人。

    陳昊不說話，陳瑛不安地低下頭，他忽然想到了什麽，有些慌張和害怕，但還是問了出口。

    “碩兒走了，父親會忘了碩兒嗎？”

    “不會，碩兒永遠是父親的孩子。”陳昊聲音暗啞，喉嚨也酸澀起來。他想到了帝王的話，帝王對他說，範氏對他積怨已久，勉強不得，不如從此分道揚鑣，大丈夫何患無妻，待他另娶新婦，封妻蔭子，必讓範氏心悔。

    可是，等不到將來，如今，他自己就已經後悔了。

    陳昊說：“父親不會忘記你，父親會時常去看你的。你母親此番回範家，到底和離婦，若你們娘幾個受了委屈，隻管告訴父親……你偷偷告訴父親，便是你母親倔強，不願父親知曉，你也不能看你母親受委屈，是不是？”

    陳碩輕輕點頭，認真地說道：“碩兒一定會的。”母親對他那般好，他不能讓母親受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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