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宋家家貧時，宋雲開是長子，天才童子，是金寶貝，誰敢打他，宋大娘和宋老太能跟人拚命。宋家富裕時，宋雲開考中秀才、舉子，連宋家的人都不會輕易說他一句，同窗之間的刁難，宋雲開也能輕鬆化解。

    可以說，長這麽大，宋雲開還沒被誰打過。

    如今高中，成為人上人了，竟被人一連扇了兩巴掌，且還是被女人扇，宋雲開應該生氣，若換了以前的他，必定也是會生出怒火的，可如今反應過來的時候，心中最快閃過的念頭竟然是：發泄出來了就好！

    宋雲開不得不承認，先前再是如何說服自己，其實他是心虛的，知道自己負了她，害怕她從此不再理他。

    能動手打人，總好過當他路人？

    這等犯賤的想法，卻真真是最真實的。

    她等著他解釋，說什麽呢？宋雲開突然語塞，不管如何博言善辯，都洗白不了自己。

    “金榜題名，洞房花燭，如今宋榜眼風頭無兩，還記著我這個昔日未婚妻？你想說什麽，倒是給我說說，是見我另嫁他人，不甘心了，想要拋棄美嬌妻，再與我續前緣？抱歉，我不奉陪。”

    昔日的溫柔再也不見，李芙蓉冷冷地道。

    “我並沒有拋棄你……”

    “隻是讓我做妾，是？”

    “我……”

    “我苦戀你多年，知你誌向高遠，怕拖累你，便自請出嫁，當時你是如何對我說的？你讓我放心，可緊接著，便要設計將我弄走，虧我警覺，早早逃走，若我就此放棄，如何不能過新的生活，卻因為舍不下你，又回來找你，明知你永遠不會接受我，還不死心，仍願意為你賭上未來，我圖什麽？圖你一個妾室？宋雲開，你讓我成了一個笑話！”

    宋雲開忙道：“我如今已能接受你，今後我會對你好……”

    “讓我做妾，就是你對我的好？”李芙蓉冷笑，“你對我還真好啊！”

    宋雲開垂眉，當年她願意外嫁，他因為名聲讓她放心，可後來家人算計，他卻冷眼旁觀，一本詩集如何抵得過她的委屈，可她鮮少提起這事，不是因為在乎，怕他難堪，又是什麽？

    可他卻再一次讓她委屈……

    能言善辯的青年，在這一刻，說不出任何辯解的話。

    “當日從宋家逃出，找到親生父親，那三年來，之所以沒找上來門來，是我不願影響你念書，以放長線釣大魚的借口搪塞我爹，寧州那幾年，也是一次又一次地打發他，知你與周靈悠私相授受，我也忍了，不也是怕影響你的前程？”

    宋雲開沉默，她繼續道：“寧州那幾年，沒名沒份地與你同住，可知外麵那些人是如何說道我？輕浮，下賤，死皮賴臉，不知廉恥，這些不堪的話，莫說你從沒聽過？我也忍了，為個明知不可能實現的白日夢，可笑！”

    “所以，你後悔了？”宋雲開麵色發白。

    “後悔？我所做之事，從不後悔，隻是不想再堅持了。”李芙蓉憤怒地道：“你以為我離不了你嗎？現在我已經有了新的生活，你憑什麽來幹涉我？”

    聰慧如宋雲開，如此都蒙騙不了他，隻見他搖頭，“你瞧不上顧君山，隻是作戲！”

    “你不是我，怎知我作戲？”李芙蓉怒道：“即便他隻是秀才，即便他隻是貪圖我的錢財，那又如何，至少他聽話，至少他從不會背叛我，便隻是為了利益，又如何？”

    宋雲開仍舊搖頭，“不可能。”

    李芙蓉氣得不行，至少麵上氣得不行，心中感歎宋雲開的智商，當時隻想著將計就計，根本沒料到宋雲開會看出來，且看他如今神色，不似訛她，根本就很確定她和顧君山沒什麽。

    也是，若真和顧君山在一起了，方才被她扇了幾巴掌，又怎會這般心平氣和？

    知道對不起自己，知道自己正在氣惱，所以心虛，想來討好自己呢。

    李芙蓉冷笑，“不管我和顧君山如何，我們都完了，我不可能做妾，不知宋榜眼可還記得，我們當時就鬧過一場，也是我自己下賤，總以為還有機會，總不甘心，如今你再一次選擇，算是我自作自受，行，我認輸了，就當看錯了人，我們結束，從此你做你的高門賢婿，我做我的低賤商戶，兩不相幹。”

    “不可能。”宋雲開想也沒想就道：“我不可能，讓你離開我。”

    李芙蓉嘲諷：“難不成宋榜眼要強取豪奪，囚禁我一輩子？”

    宋雲開沒有回答，不知從何時開始，他的臉色已經恢複了常色，讓人看不出任何情緒，幽深的鳳眸定定地看了她片刻，緩緩道：“你是愛我的。”

    “那是以前，可笑的愛害我不淺，若還不思悔改，我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因為愛，不顧女子矜持，不顧名聲，不要未來，可最終卻隻淪落到做妾。

    年少無知的可笑，她再也不要！

    “以前，你已是我的未婚妻，賭的卻是我的真心，如今你贏了，我心中隻有你，娶周靈悠隻因前程，我會對你好，一生一世對你好，你還不滿足？”

    李芙蓉仿佛聽到一個笑話，“滿足做妾嗎？宋雲開，我已經說過，我不會做妾。我想要的，你以為給了我，卻從沒給我，也從未想過給我。”

    宋雲開艱難地開口，“為了前程……”

    “夠了！”李芙蓉氣笑了：“你做你的，和我說什麽，曾經為所謂的愛情，瘋了那麽久，也該醒了，你娶你的周靈悠，別再來招惹我。看在我曾一心一意為你的份上，放過我！”

    宋雲開默了半晌，還是那句話，“不可能。”

    一個要斷，一個不斷，糾結無益，李芙蓉定定地看了他會兒，淡淡地道：“我似乎說過，機會隻有一次，是你不珍惜，宋榜眼飽讀聖賢書，是真的要強迫我嗎？”

    宋雲開靜默，垂著的眸子風雲湧動，看似平靜，但心中的波濤隻有他自己知道。

    她的話還有什麽不明白的，也許顧君山是假的，但她的心，卻是真的不在他身上了，並非因為旁的男人，而是昔日受傷太深。

    為了前程，一次又一次的拋下她，是他的錯！

    “我承認我對你不起，你為我的付出，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除了正妻之位，你想要什麽都行，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對你好。”

    女子一臉嘲諷，好似他的話是個笑話。

    宋雲開隻覺得心中堵塞，幾乎不能呼吸，仍舊不願放棄，頂著對方的諷刺，他繼續道：“你為我付出那麽多，如今離去，必定不甘，既然不甘，何不讓我用一生來贖罪？”

    “留在你身邊，做妾嗎？”寧州那幾年，這男人渣了她一次又一次，她自然要他用一生贖罪，卻並不會留在他身邊，否則不是折磨，而是成全了。

    當然，這種情況，也有人會選擇忍受，對她一輩子好，就是贖罪，這宋雲開，倒是很能掌握人心。

    一次又一次地提到這點，莫非……宋雲開忽地一喜，“你之所以與我決絕，便隻是不願做妾？”

    “怎麽，你能解了與周靈悠的婚約，娶我？”李芙蓉似笑非笑。

    宋雲開呼吸一窒，這是個死胡同，是與否並無意義，但他仍舊想要知道，隻因如果是，他的心會好受些。

    “不是。”李芙蓉肯定地說：“你根本不配讓我付出，曾經是我不懂事，總期待不切實際的東西，如今看清了你的為人，隻希望這一生都不要相見。”

    宋雲開麵色煞白，李芙蓉繼續刺激他，“這就受不了了？可還記得你宋家對我所做的一切？我竟為了你忍受那麽久，明知無果還要堅持，真是夠賤的！當時的我很傻，天真地像個跳梁小醜，如今我走出來了，換你陷入其中，感覺怎麽樣？”

    他的臉色一寸一寸的變化。

    李芙蓉心情大好，“你赴京趕考，原本就此散夥也好，可誰讓你犯賤，吃著碗裏瞧著鍋裏，綁我入京，你便這般看不得我好，非逼著我做妾？就算我與顧君山是作戲，那又如何，我樂意，作戲也比麵對你好。”

    宋雲開綁她入京，本是想著再續前緣，奔向美好的日子，然而剛來就被掌摑，緊接著又承受一係列地精神刺激，倒是意料之外。

    如今見她態度，饒是宋雲開再不願相信，也不得不承認，她們回不到過去了。

    可是那又如何，他不會放手！

    耳邊嘲諷字字清晰，一股腦地湧入腦中，如鋼刀插入心中，宋雲開慌了一陣，痛了一陣，聽到後麵，卻漸漸地平靜了。

    “你先冷靜，隨後再來看你。”宋雲開淡淡說完，就轉身離開。

    不願意又如何，他已經入仕為官，容不得她願不願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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