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親情的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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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樂遙扯了扯皇甫禦陽的袖子:“我們走吧。”
她實在是不想深挖,每多看清一點真相,她的心就多傷一分。就算她表麵上裝得若無其事,內心深處不為人知的隱處,仍存著一絲絲奢侈的幻想。
希望他是真的有苦衷的,希望他內心深處對她們母女倆是有一點點愧疚的。這樣,至少在將來的某一天,她可以找一個原諒他的借口。
此次意外相見,猝不及防,撕碎了她所有的幻夢。托著她卑微幻夢的泡泡消失,裏麵那個小小的,毫無自保能力,蜷縮成蝦米形狀的她,摔下來了。
摔在沒有防護的水泥地上,好痛,好痛。
看著蘇樂遙臉色慘白卻故作堅強的樣子,皇甫禦陽心一抽。他不該在這時候如此毫不留情揭穿林長風所有的偽裝和謊言,親情之所以比其他感情來得牢固,隻因無從選擇,隻因天生的牽掛,隻因血濃於水。
不再多說,摟著蘇樂遙就往樓上走去。
被戳穿的林長風站在那目光閃爍,諱莫如深。就在他們要走入電梯之際,林長風突然衝上來,瘋了似的,拉住蘇樂遙的手:“遙遙,是我不好,是我不對,是我對不起你和你媽媽。遙遙,我知道現在說什麽都無法彌補我對你造成的傷害。遙遙,我已經得到報應了,我現在已經一無所有了,還生了病。遙遙,我已經老了,身體也不好,我不知道自己還有多少日子,你就不能看在親情的份上原諒我一次嗎?”
林長風急切地拉著蘇樂遙的手,苦苦哀求,仿佛拉住了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此時此刻蘇樂遙真的被林長風嚇到了,呆呆愣愣,忘了反應。她的確幻想過有一朝一日,她有出息了,林長風後悔了來求她原諒的場景。
在想像中她會做出許多高傲的表現,可當幻想成了真,她就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被他牢牢抓的手很疼,不是身體上的疼,而是心靈上的痛。
事實總比想像來得殘忍,她很矛盾。
誰不希望自己的父親是一個蓋世英雄,為家撐起一片無憂的天。可以單手托起她,讓她坐在他的臂彎裏撒嬌,享受他的嗬護。
然,這世界英雄已經是外星動物,狗熊成了主流。每一份殘忍絕情背後都有冠冕堂皇,不得已的苦衷。
她不知道該不該相信,該不該原諒?!
蘇樂遙沒有立刻甩開他,讓林長風看到了機會,懺悔般地垂下了頭:“遙遙,我們是現在彼此最近的人了,你真的甘心看我一個糟老頭子在醫院裏,無依無靠嗎?”
麵上倔強,心卻一點點融化。不管怎麽說,他都是她父親啊。是,他缺席了她生命裏所有成長的曆程,卻給了她五年的溫暖。
這也是她最無奈的地方,欲愛不能,欲恨不能。
“林先生,有什麽話改天再說吧,遙遙現在很不舒服。”他對林長風的態度取決於蘇樂遙的態度,如果蘇樂遙可以從原諒林長風中得到一絲絲快樂,那麽,他願意去做。
“那遙遙你好好休息,我明天再去看你。”林長風小心翼翼地說。
蘇樂遙緊蹙眉頭,縮進了皇甫禦陽懷裏。
回到了病房,皇甫禦陽扶蘇樂遙到床上躺下,自己坐在旁邊的椅子上,握著她的手:“別難過了。”
美目望著窗外,空洞無神,任由皇甫禦陽揉搓著她的手。
好半晌才幽幽說:“小時候別人總是嘲笑我沒有爸爸,一開始我很難過,回家哭。媽媽總說,爸爸是個宇航員,他在執行一項很偉大的科研任務,等項目完成了才能回家。我就天天盼,掰著手指頭算日子。我每天都要問一遍,爸爸什麽時候回來啊。得到的都是千篇一律的答案。”
“慢慢長大,漸漸懂事。我知道媽媽編造一個謊言,隻有愛爸爸的孩子才會相信。鄉下人沒有太多的休閑生活,最大的愛好就是說人是非。從旁人的嘴裏,聽到了許多對媽媽不好的話。我跟比我高一個頭的男孩子打架,被摔在了泥坑裏,渾身又髒又臭。我說,我爸爸不是壞人,他是個偉大的科學家,他是為了讓更多人得到幸福,才犧牲我們一家人在一起的幸福。”說到這裏,蘇樂遙唇畔揚起自嘲的笑。
“無知真好,我記得自己當時說得特別大聲,特別有力。媽媽看到我渾身是泥回來,嚇壞了,忙燒了熱水給我洗澡。汙泥洗掉後,她看到了我身上被欺負小朋友欺負的傷痕。當時,媽媽哭了。無聲的淚水一滴滴落在洗澡水上,蕩開一圈圈漣漪。媽媽哽咽著跟我說,爸爸的確不是好人,他不要我們了。他有了另外的家庭,他不是個好男人,更不是個好人。”這些話她從不曾對人提起過,哪怕是最好的閨蜜安琪兒。
她也不知道她為什麽要跟皇甫禦陽說,她心頭壓了塊巨石,不說出來她會被壓垮的。
皇甫禦陽坐到床上,將她攬進懷裏。下巴擱在她頭頂,輕輕摩擦著,企圖有這樣的方式安慰她。有些事,除了自己,任何人都幫不了忙。
此時此刻安慰和勸解,都太膚淺。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傾聽,讓她將積壓在心底的話說出來,這樣或許她會好受些。
靠在皇甫禦陽懷裏,蘇樂遙感覺到前所未有的放鬆和安全。不知不覺話越說越多,絮絮叨叨,零亂瑣碎,隻有嘴巴不停在蠕動,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
說著說著,倦意襲來,迷迷糊糊之際,她好像聽到了天使的聲音:“睡吧,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半夜蘇樂遙發燒了,高燒不退,皇甫禦陽嚇壞了,連夜將沈騰叫來。不管醫院裏有多麽優秀的醫生,他還是隻相信沈騰。
自幼種下的防備,更是身在豪門世身的悲哀。處處防備,處處留意,不能輕易對人付出信任。
折騰了大半夜,蘇樂遙始終反反複複。蘇樂遙臉色潮紅,嘴裏夢囈不斷,隻是沒人聽得清她在說些什麽?
看著她如此難受,皇甫禦陽恨不能替她承受。他開始有些後悔當初為什麽不學醫,如果學醫,他就可以為她治病,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無助。
“遙遙,怎麽會突然發高燒?”皇甫禦陽心亂如麻,卻極力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沈騰蹙眉:“她這應該是心病引起的。”
“什麽?”皇甫禦陽聽不懂他的話。
“簡單來說吧,人的情緒主導著五髒六腑,情緒上的劇烈起伏會反應到身體上。從而引發各種疾病。像蘇樂遙這樣的情況在臨床上並不少見,隻是,她的病情來得比一般凶猛些。”經沈騰這麽一解釋,皇甫禦陽恨不能給自己一記耳光。
如果他不當著她的麵說出林長風那麽多卑鄙的事,或許,她不會這麽難過。不管她表現得多不在乎,多無所謂,林長風都是她的父親,血濃於水。
“她什麽時候能退燒?”看著她因高燒而連睡都睡不安穩的樣子,皇甫禦陽一顆心如在油裏煎,痛得脫了一層皮。
“禦陽,別急。”沈騰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時間,這讓皇甫禦陽更加忐忑不安。但他同時也知道,沈騰一定會治好遙遙的,隻是時間問題。
淩晨,皇甫禦陽剛打了個盹,就聽到耳圈飄浮著一層虛弱的聲音:“水,水……水……”
他立刻驚醒,蘇樂遙仍雙眼緊閉,眉頭深鎖。高熱下紅豔豔的唇,散發著異樣的豔麗。皇甫禦陽拿起桌上的棉簽,醮了一點點水,在她幹裂的唇上擦拭著。
蘇樂遙貪婪地伸出舌頭舔了舔,好半晌,睫毛顫動,撐開眼皮:“皇甫禦陽……”一字一頓,說得緩慢而吃力,喉嚨沙啞著。
見她終於清醒,疲憊擔憂的黑眸綻出喜悅的光,用自己的額頭貼著她的額頭試了一下溫度。皇甫禦陽這才長長籲了一口氣:“遙遙,你真是嚇死我了。”
“對不起。”這兩天皇甫禦陽明顯憔悴了一大圈,為了照顧她,胡子沒刮,衣服沒換,儼然成了流浪漢。
她從沒見過這麽不修邊幅的皇甫禦陽,之前他坐在輪椅上時,從來都是光鮮的,尊貴的,隨時隨地可以麵見貴客。
“傻瓜,有什麽好對不起的?該說對不起的人是我。你要不要喝水?”有些話還是等她全好了再說吧,不管她做出什麽決定,他都支持她。
“嗯。”輕點了下頭,她現在軟綿綿,渾身無力,腦子更是成了一團醬糊。感覺有什麽好多東西黏在一起,她很想一一剝離,整理清楚,卻有更多的黑色陰影,聚集而來。
越是想要想清楚就越亂,頭竟開始疼了起來。
皇甫禦陽端來水,將她扶起,靠在自己肩上,小心翼翼喂她喝。
一杯水下肚,蘇樂遙感覺好了不少,倦意襲來,她又有些昏昏欲睡。
隻是,腦中有太多問題形成了嗡嗡聲,一直盤踞著:“皇甫禦陽,你會不會也像一般男人那樣……”話還沒說完,人又昏睡了過去。(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