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摸來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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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人是站沒有站相、坐沒有坐相的,人快滑到椅子下麵, 然而卻很神奇地坐得很穩。用她那隻光著的腳,在莊笙眼前晃悠來晃悠去。
莊笙撈起一邊的鞋襪,穿穿穿。
穿完了她就後悔了, 因為樓寧之自己站了起來,一瘸一拐卻並不顯得費力地往前走著。
“這麽休息了會兒感覺好多了。”樓寧之說。
莊笙心想還不如剛剛趁她最疼的時候直接把人背起來,現在白白浪費了機會,心下便是一口長歎。叭叭叭的樓寧之也有不叭叭叭的時候,可能是之前話太多了,說累了, 停頓了挺長一段時間。
兩人隻走路, 沒說話。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 莊笙不想讓難得的相聚機會變成了安靜的無言,主動挑起話題道:“你家有兩個姐姐?一個開公司一個當醫生?”
“你怎麽知道?”樓寧之吃驚道。
“你自己說的。”
“我說過嗎?”高考過後記憶力直線下降的樓三小姐大驚失色。
“你還說你爸爸小學沒畢業,是個煤老板,在北京發了大財, 你爸爸還跟你說……”莊笙起了逗她的心思, 將她之前告訴自己的事情又複述了一遍。
樓寧之一開始還吃驚,後來自己笑個不停。
“我真說了啊, 看來是真說了, 除非我自己說, 一般人不知道這事兒。”
莊笙心說你心大成這樣, 說不定是個一般人都知道了。但是她心裏對這個想法又是拒絕的, 她不希望自己在對方心裏也是個一般人。
“你經常這樣對別人嗎?”莊笙問。
“什麽樣?”樓寧之走在她身前半個身位,哪怕在這個她呆慣的城市,眼睛也四處瞟,根本閑不下來。
“就是對剛認識的人……”莊笙不知道該怎麽組織語言,忐忑道,“經常去找對方玩?”一等就是一下午,還和人家吃晚飯。
指望樓三小姐聽懂她的不言而喻是不可能的,樓寧之啊了一聲,說:“是啊。”
她那些發小都是小時候爸爸媽媽帶著認識的,然後閑著沒事就去找別人玩啊,她長得好看,大家都喜歡跟她玩,一來二去的,都玩成發小了。
但是像莊笙這樣,見過一兩麵的陌生人,晚上就拉出去吃麻小,又是幫忙接吻,第二天又給打包麻小的,還是破天荒的頭一遭,連發小兒都沒有的待遇。
莊笙但凡問明白點兒,比如“對剛認識的人都像對我一樣嗎”,都會得到不同的答案。
但是那個“是啊”徹底打破了她一晚上在心裏冒著的粉紅泡泡,像她這樣的人,肯定是有很多朋友的,不管是為了她的身家背景接近還是真的喜歡她這個人而接近的,都不少。就算是自己,也是懷著不單純的目的的,有什麽資格管得著別人呢。
心情從天上落到穀底,很長時間沒吭聲。
三小姐沒聽到後麵的人吱聲,走幾步停住了,回頭一看,人悶不做聲地跟著呢,帶著火氣問:“你幹嗎啊,忽然不說話我還以為你丟了呢,北京城可挺大的,迷路了我上哪兒找你去。”
莊笙被罵得莫名又有一點開心,因為她聽起來像是關心的語氣。
樓寧之:“答應我的晚飯還沒請呢,晚上到底吃啥啊?”
莊笙:“……”
她摸了摸兜裏新發的工錢,再想想卡裏的餘額,下頷繃緊了一些,問:“你想吃什麽?”自己傾家蕩產夠她吃一次飯的嗎?
樓寧之張口就來:“聽說三裏屯新開了家米其林……”
莊笙臉刷的就白了,嘴唇蠕動了一下,打算出口拒絕,並坦誠自己沒那麽多錢。
樓寧之已經露出嫌棄神色:“我朋友去吃過,說不怎麽樣,好多都是打著米其林的噱頭,其實根本不是官方評定的。”她摟住莊笙的胳膊,又用那種會讓全世界都發光的眼神望著她,說,“我們去吃麻小吧。”
莊笙心髒坐升降機一樣,訥訥:“昨天不是吃過了嗎?”她手上還拎著一袋兒呢。
“夏天麻小還有嫌多的嗎?”樓寧之盯著她發笑。莊笙看起來被她嚇到了,臉龐還是木木的,有點呆,像是軟綿綿的大兔子,和她清冷的外表十分的違和。
莫名其妙就心情大好,這個新朋友果然非常有趣。長得好、身材好、性格好、自立自強,哪哪兒都是優點,簡直沒有一絲缺點,除了窮了點,窮沒關係,自己有錢就行了啊。
她在今天之前是不知道群演能掙多少錢,但是她會上網查啊,一個月就掙那麽點,自己要是讓人請米其林,那是會遭天打雷劈的好嗎?再說米其林也吃膩了,對她來說跟街邊髒串兒沒什麽區別,去那邊兒還得注意用餐禮儀,沒有路邊大排檔隨意。
兩人到簋街時,正是晚上的高峰期,說人山人海絲毫不為過,兩人在五花八門的香味中穿行,樓寧之奔著目的地就去了,這個店顯然是麻小的招牌店,凳子坐滿以後還是人擠人,排隊排得無處下腳。
樓寧之要了個號兒,拉著莊笙就溜了,“沒一兩個小時排不到我們,先去找點別的東西吃。”
簋街魚龍混雜,下班時間以後大部分都是結束辛勤工作過來放鬆的白領,金發碧眼的外國人更不少見,冰啤酒、麻小、烤魚等等等等,濃鬱的麻辣香氣能衝破人的鼻子。
樓寧之在這裏混慣了的,沒少和那幫子狐朋狗友胡吃海喝,知道哪兒人多哪兒人少,現在能吃點什麽墊吧墊吧。莊笙也來過兩回,但那是很久以前了,近兩年都自己一畝三分地呆著,城市發展日新月異,美食街也是一樣,除了那些招牌,其他的隔一段時間就換一個。
十分鍾後,兩個一人捧著杯冰飲,在少人的角落裏坐著,手上也是一人一個叉子,分一個草莓蛋糕吃。
樓寧之先問:“你喜歡吃草莓嗎?”
莊笙注意到她第一個叉草莓的動作,說:“不太喜歡,你吃吧。”
樓寧之喜滋滋地咧嘴,先把草莓吃光了,意猶未盡:“草莓可好吃了,沒有草莓吃的人生還有什麽意義。”
“是啊,沒意義。”莊笙附和著,不自覺地露出笑容,心想:有你就有意義啊。
“你是為什麽不吃草莓啊,不喜歡味道,還是過敏。”
聽說過海鮮過敏,牛羊肉過敏,草莓還有過敏的?莊笙心裏腹誹著,嘴上胡說八道:“不知道,打小就不愛吃。”
“那你喜歡吃什麽水果啊?”樓寧之又問她,眼神居然很認真。
莊笙看著她:“水蜜桃吧。”像你一樣的,又嫩又水滑。
“那巧了,現在剛好是季節。”樓寧之一拍手,高興地說,“我家有好幾箱陽山水蜜桃,我吃過,可甜了,咬一口都是汁水,正愁吃不完要壞呢,回頭我送你兩箱吧。”
莊笙愣了一下。
樓寧之:“你要是不想吃這種箱子裝的,我們去陽山摘啊,現摘現吃,你什麽時候有空,我暑假都在家呆著。要不就這幾天吧,我聽你們導演說戲快拍完了。”
莊笙轉了一下眼睛沒敢看她,忽然就起了濃重的愧疚感,人家真心實意待她,她腦子都在想著怎麽那什麽她。
把心裏的綺念清一清,莊笙輕舒一口氣,說:“箱子裝的挺好的,現在密封措施都做得不錯。”
這話正中樓寧之下懷,立馬改了口:“我也這麽覺得,現在這個天可熱了,在家裏吹空調呆著多好啊,誰閑著沒事去摘桃子。”去摘草莓她還考慮考慮。
莊笙看著她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十分想問她這麽熱的天為什麽要出來找她吃晚飯,還一等倆小時。“啪”一聲,樓三小姐一巴掌拍在了自己小腿上,留下了蚊子猩紅的屍體。
對,還喂蚊子。
心底千回百轉,最後化成了一大口冰飲灌進喉嚨,天靈蓋一陣刺疼的寒意驀地躥起,頭疼得她差點當場跪下,下意識額頭就抵住了身邊女孩兒的肩膀。
“你怎麽了?”樓寧之問。
“喝急了冰著自己了,緩一緩。”
樓三小姐再次哈哈大笑,-->>
一邊幫忙按著她的太陽穴,一邊笑著勸她下次不要再犯了。
莊笙頭疼差不多好了,手上的溫度卻沒舍得放開。一直拖延到她覺得拖不下去了,才自如地坐直了身體,小口喝著,扭頭看蛋糕已經快被消滅完了。
兩人坐了會兒,莊笙看看手機時間說是不是回去看看叫號,樓寧之點頭同意了。
莊笙先站起來,撣撣身上的灰,地上那個卻不肯起,一副懶筋抻不開的模樣。
莊笙彎腰朝她伸出一隻手,笑著拉住她,想把她從地上拽起來,不知道是對方太輕還是怎麽樣,這一下居然拽得過了頭,樓寧之不但站了起來,反而隨著她的力道向前撲,將她撲在地上,莊笙慌忙以手支地,穩住了身形。
“你沒……”事吧。
話剛開口卻唇上一熱。
頭頂星河倒灌,眼前樹影婆娑。
近在咫尺的距離,兩人雙唇相貼,四目相對。
樓寧之發飆:“你怎麽又不敲門?!”
“忘了。”大姐厚顏無恥地進行選擇性失憶,再次撿起了地上的玩偶公仔,關了音響,把床上的一個枕頭挪開,不請自來地換上了自己的,躺進被子裏。
樓寧之在繼續生氣把人趕出去和見好就收差不多得了當中糾結了一下,沒吭聲,默認了對方的舉動。但是不吵不鬧不是這位大小姐的風格,她在被窩裏折騰來折騰去,時不時用自我感覺非常長的大長腿蹬蹬被子,裝作不經意地蹬在樓宛之,然後非常敷衍地說聲“不好意思,腿太長了,踢到你了。”
樓宛之不和她計較這些小事,等她踢蹬夠了,才問:“分數出來了嗎?”
“出來了,過線了。”樓寧之撇了一下嘴,眼底的得意卻暴露出來。
按照樓寧之成天混日子的脾性,讓她光憑文化課考試考上好學校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直接送出國就更不行了,在家裏有人管著都能浪成這樣,這要是去了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幹出什麽事他們都不覺得驚訝。樓家雖然有錢,卻一點都不想養出來個成天無所事事的廢人,雖然樓寧之現在比這個也沒差到哪兒去。在父母的諄諄教誨以及兩位姐姐的威逼利誘下,樓寧之走了藝考的路子,又選了理科,高考比文科又再低了幾分,經曆了幾個月的魔鬼集訓,低空掠過目標院校的錄取線,終於在千軍萬馬中走到了獨木橋的對麵。
要不是這樣,她能從樓安之那裏借來車出去浪去?
首都電影學院攝影係,雖然她從小都不大愛念書,但是有真材實料的感覺也不賴,她那些狐朋狗友送錢的送錢,托關係的托關係,出國的出國,都有了好去處,但是都服氣她。為什麽?不就是因為她有本事麽,自己就能考上。樓寧之不是不知道自己是紈絝子弟,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但經過高考以後,她覺著自己可能也是有點兒長處的,大大增長了自信,就比如那藝考,人家過得磕磕絆絆,她輕輕鬆鬆就拿了高分,文化課更是從零開始突飛猛進。
三個月掉了十幾斤的肉不是白掉的,做掉的一打又一打的練習現在還被她珍藏著,她覺著她這輩子最努力的時候大概就是高考前那幾個月了,一句話總結:不是人過的日子。
有人說,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後來的樓寧之想起高考結束後的這個夏天,再回憶那段歲月,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學習,真的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當然,現在的她還在津津自喜,並且從大姐那兒要了一台新車作為她考上大學的獎勵,樓宛之痛快地答應了。樓寧之很快就忘記了晚上挨打的事情,高高興興地抱著樓宛之的胳膊睡了。
樓宛之輕輕地拍打著妹妹的背,眉頭微微蹙著,不知道在思考什麽,在沉思中慢慢陷入了夢鄉。
“起床了小樓。”
“起床了,該去劇組了。”
像是有五百隻蚊子在耳朵旁邊一直嗡嗡嗡嗡,樓寧之煩躁地一把拽過被子,把自己的耳朵埋了進去。
“都八點半了,還不起來?”
“你昨天不是答應過我跟我一起去的嗎?”
蚊子還在嗡嗡嗡嗡。
“不去了不去了。”樓寧之在被子裏叫喚,“困死了不要煩我,出去出去都出去。”
耳邊果然沒有聲音了。
她鬆了緊皺的眉頭,正打算重新入睡,頭皮猛地一陣刺疼,她疼得徹底清醒,嗷嗷叫著坐了起來,眼淚汪汪:“起起起起起我現在就起,你鬆開!”
樓宛之鬆開揪著她長發的手,拍了拍,衣冠楚楚地站在她床前,笑容嫣然:“非逼我動粗,早這樣乖乖的不就好了?”
樓寧之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委屈巴巴地起床洗漱。
樓宛之看了一下腕上價格不菲的限量版名表:“你還有十五分鍾準備。”
樓寧之風風火火地把自己拾掇了一番,牛仔背心加短褲,膚白貌美顯腿長,手腕帶了條銀色的細鏈,簡約時尚。大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點了頭,讓她坐到餐桌上:“吃早餐。”
樓寧之手還在鼓搗自己的丸子頭,有一綹頭發老是往下掉:“你不是說隻有十五分鍾嗎?”
“那是給你洗漱和穿衣服的時間,我要是說你有半個小時,你肯定就磨蹭到最後不吃了。”
樓寧之笑嘻嘻:“知我者莫若……”
樓宛之打斷她:“別知了,想知了去外邊樹上掛著去。快吃飯,要遲到了。”
“你是老板遲會兒到怎麽了,誰還能給你扣錢不成。”樓寧之心底嘀咕著,到底沒敢在她姐姐麵前說出聲來。她爹現在甩手掌櫃,公司全都是大姐管著,自己現在優渥的生活都是對方給的,拿人手短,吃人的嘴軟,對,所以自己對她揪自己頭發的行為沒有多加反抗,都是有正當而且強大的理由的。
“我問過了,你那個攝影係以後有一個從業方向就是拍攝電影,一會兒到了劇組你可以去攝像師那兒學學。不管你以後走不走這個路線,多點兒經驗總沒錯。”下車前,樓宛之還在教導她。
“知道了知道了。”樓寧之說,“我一定虛心請教,行了吧?”
她心裏說:請教個屁。
要知道她選攝影係純粹就是覺得天天脖子上掛個攝像機挺酷挺能裝逼的,要讓她跟個糙漢子一樣扛著特笨重的攝像機在片場跑來跑去,真不如殺了她。
剛下車,嬌生慣養的大小姐差點被撲麵而來的熱浪給摜回車裏,睜個眼皮都覺得頭暈,她這是要中暑了吧,趕緊找了副墨鏡戴上。
這太陽也太他娘的毒了一點。
西裝革履的保鏢過來給二位大小姐撐起傘,樓宛之的助理給樓寧之及時送上一杯冰鎮飲料,嘬了一口,樓寧之才吊兒郎當地跟著她大姐在早就等候已久的工作人員的帶領下晃進了片場。
樓宛之笑裏藏刀:“要不要我給你找個人把你抬進去啊?”
樓寧之站直了快要扭成花兒的腰,不忘撒一聲嬌:“人家腰疼嘛。”
樓寧之一眼就看到了片場拍攝中心,滿頭大汗地扛著攝像機奔跑的壯漢,她眼睛跟著攝像頭的方向看去,主演在天上高來高去,攝像師在下麵要死要活。
樓寧之替他辛苦,轉臉就跟她姐裝可憐:“你確定要我以後幹這個活兒?你看我這胳膊腿兒。”
樓宛之:“……”
樓寧之噎了她一下,開心得很,大馬金刀地往陰涼處擺著的不知道主人是誰的躺椅上一坐,優哉遊哉:“您去視察,我在這兒等你。”
樓宛之靜靜地盯著她,眼中風起雲湧。
樓寧之屁股被紮了一下似的猛地彈起來:“走走走,一起視察視察。”
樓寧之快閑出屁來了,她姐跟頂快謝沒了的導演侃侃而談,自己又聽不懂,真不知道找自己來幹什麽。眼看她姐絮叨個沒完,她就四處張望,自家公司投的片子,主演應該長得不賴,想看看主演廬山真麵目,結果一圈人圍著,再加上反光板,簡直了。
退而求其次在旁邊一圈兒轉悠,這一看倒叫她看到了張熟悉的臉。站那後邊第二排的,穿著淡藍色水袖長衫的,好像是那個雷鋒,不,她學雷鋒做好事送去醫院的那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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