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糖果成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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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來來回回地折騰了一圈兒,天色已經暗下來, 這個醫院離自己住的地方有段距離。莊笙在牛仔褲的後褲兜裏摸出了公交卡, 去了兩百米開外的站牌等8路公交。

    應該慶幸現在過了下班高峰期, 在公交上沒有擠成肉餡兒, 甚至在下車前兩站有了一個座位。座位上的人到站下車,莊笙離得最近, 她已經等了很久了, 緊握著頭頂的拉環, 往側邊邁了一步, 正想坐上去, 斜裏飛快地衝出來一個三十來歲的男人,搶到了莊笙前麵。

    對方一屁股已經要落下去了, 一隻手臂抓住了他肩膀上的衣料, 毫不遜於他落座的一股大力將他往上扯去,然後一拉一拽, 將人撥開, 最終搶回了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

    “艸。”男人嚷嚷得全車廂都聽見了,道,“你他媽怎麽回事?搶座兒哈?講不講社會公德了。”

    “誰搶誰的座, 你比我清楚。”冷冷的聲音從女人口中傳出,她抬起頭, 視線從低到高, 以一種仰視的角度望著男人, 生生讓她營造出了居高臨下的睥睨氣勢。

    漂亮姑娘和不修邊幅的男人對峙,引來了不少乘客的注目,尤其是莊笙,剛生了病,嘴唇還沒有血色的,一看就很虛弱的模樣,男人收到了不少無聲譴責的目光。

    有人就低聲議論起來,句句都扇著男人的臉。

    “真他媽倒黴。”男人啐了一口,訕訕走開了。

    莊笙閉上了眼睛。

    要是放在往常她說不定心裏罵兩句就忍了,今天不知道怎麽心浮氣躁得很,可能是經過了在外麵昏倒的事,心裏一直沒辦法踏實下來,還有明天的工作,月底要交的房租,一樁樁一件件都壓在心頭,呼吸都呼吸不順暢。

    好想找人打一架。

    莊笙眼神鋒利地想道。

    手指骨節掐得哢哢作響,脖子更是來回轉動著,舒活筋骨。

    “xx站到了,請從後門下車。”莊笙繃著臉從座位上起來,目光不善地瞥了先前那男人一眼,輕巧地從車上一躍而下。

    從公交站到筒子樓的路上,缺胳膊少腿兒的路燈稀稀拉拉的放著兩道光,時靈時不靈,就在這條昏暗的小道上,奔跑出一條極快的身影。

    她動作快得像是一隻潛行於黑暗的貓,幾乎沒有發出一點聲響。

    莊笙享受這種風聲呼嘯在耳邊的感覺,腳踏在雲端,感覺自己就要飛起來了。區區五百米距離還不夠她熱個身的,於是跑著上樓,跑著和望向她的鄰居打招呼,嘴裏叼著從路邊摘的不知名野花,開了門,進了自己的小窩。

    這裏不過十幾平方,廚房占去一點,桌子占去一點,一張單人床再占去一點,能夠落腳的地方也就堪堪那麽一點。床上堆滿了各種各樣的t恤,水池裏浸滿油漬的鍋碗瓢盆還泡著,逼仄的空間裏彌漫著怎麽都不會好聞的氣味,隻有簡易搭出來的書桌上算是幹淨整潔,疊放著幾本書。

    莊笙把桌子上放的迷你香薰機通上電,散散屋裏的味道。床上的t恤團團放進桶裏,看了會兒水池裏的碗,咕嚕嚕一下午的肚子頓時就不怎麽餓了。

    一會兒再說。她想。

    &n恤和洗衣皂去了公用水房,半小時後,擰幹的t恤掛在了門前的晾衣杆上,隨夜風招搖。

    亮著燈光的窗戶裏傳來嘈雜的聲音,她側耳聽了聽。

    樓下的夫妻又吵架了,樓上的孩子又鬧著離家出走,丈夫打妻子,妻子打丈夫,隔壁小孩兒要看動畫片,家裏人不許,隔壁的隔壁老人咳嗽得很厲害,感覺要進醫院。

    莊笙站在這棟筒子樓最高的一層——六層,兩手撐在圍欄上,在人間煙火的多重奏裏放眼望去,遠處京城最繁華的核心商圈燈火通明,大褲衩下車水馬龍,水平距離隔了不過幾分鍾的車程,卻那麽遙不可及。

    靜靜地看了一會兒,不無譏諷地勾了下嘴角,扭身回房間,腰板挺得很直。

    這個地方是別指望著有隔音這種東西的,莊笙從抽屜裏的犄角旮旯裏刨出來對兒白色耳機,戴在耳朵上。床頭櫃上還有一個塑料袋裏,麵上擺著幾根棒針,裏邊裝的則是毛線團。

    莊笙不急不緩在耳朵上掛上口罩,在自己的手機上按著,發了條微博:【開始了】

    沒標點沒符號,和她的人一樣看起來有點性冷淡。

    不多時,將手機對準自己的房間洗碗的水池。

    微博粉絲不多,直播的時候自然也沒有多少人。直播間裏進來幾個人,不緊不慢地刷著彈幕,來來回回都是那幾張熟麵孔。

    -來了!

    -蹲!

    -我是第一嗎?

    -小聲姐姐晚上好

    “你們好。”莊笙舉著手機在屋子裏慢慢掃過一圈,說道,“又偷懶沒洗碗,好歹把攢了好幾天的衣服洗了,本來想買幾個橙子給房間散散味的,回頭還能吃。但是現在橙子也不便宜了,合計了一番好像香薰機更省錢,買一送一用的時間還長。”

    -不洗碗才是真女人hhhh

    -社會我聲姐,省錢小達人

    -吃晚飯了嗎?不洗碗的話

    -我需要一個小聲姐姐替我省錢

    莊笙回答著屏幕上的話:“剛回來,還沒想好吃不吃,可能要吃,等會兒吃的時候再洗碗。”

    -這麽晚回來

    “對啊,今天遇到了點意外,回來晚了。”莊笙說著將手機架起來,對準自己的雙手,攝像頭晃動的時候不小心掃到自己的眼睛,一閃而過。

    -啊啊啊啊啊

    -眼睛!

    -眼睛真的太好看啦!

    -四舍五入就是爆照了啊

    -四舍五入就是和我結婚了啊啊啊

    莊笙對她們的誇獎充耳不聞,拿過了床頭櫃上的棒針和毛線團,動作嫻熟地繼續織著上次沒打完的花樣,她習慣直播的時候手上做點什麽事,不然會讓她感覺無所適從。織毛衣就很好,可以不用看著,冬天了還能穿自己打的毛衣圍巾,省了一筆錢。

    她靈巧修長的手指在棒針和白色的毛線間穿梭,很久一會兒沒說話。

    -什麽事跟我們說說啊?

    -是啊,看你都不太高興的樣子

    屏幕上的話題終於從好看的眼睛轉移了。

    “高興不起來啊,下午下班回來的時候暈倒了。”莊笙歎口氣,抽空低頭看了一眼,確認沒有漏針後道,“中暑,天氣太熱了。”

    -今年是特別熱,我身邊也有中暑的

    -要好好休息啊心疼

    -給小聲姐姐一個麽麽噠

    “麽麽噠,說點高興的事,”莊笙鼻子皺了皺,掃去那些不愉快,眼睛裏已經有了笑意,“今天打了個滴滴,居然讓我打到輛蘭博基尼,敞篷的兩座跑車,特別騷包的黃色。”

    -蘭博基尼就是很騷包很黃啊hhhhh

    -車上是不是有個特別騷包的小哥哥?!

    屏幕上有人問。

    “不是哦,”莊笙笑道,“是一個很臭屁的小妹妹。”

    -失望,不是小哥哥

    -小姐姐也很好的哇,是不是賊好看

    “沒看清,戴著墨鏡呢。”莊笙回想著,“臉很小,墨鏡擋住了一半,很白,應該好看。”

    -開蘭博基尼的小妹妹,富二代

    -就是有那麽多富二代,又有錢又長得好看,嘖

    -哪像我們,既沒錢又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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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哈哈哈哈哈紮心了

    “我也沒錢啊。”莊笙和他們開玩笑。

    -但是你長得好看啊。

    -雖然小聲姐姐沒有露臉,但是聲音就讓我懷孕了一萬遍啊一萬遍

    -聲音好聽的人長得也好看,不接受反駁

    “網戀嗎?分手就割腕的那種?”莊笙笑著,隱約記得有那麽一個表情包。

    -hhhhhh

    -小聲姐姐願意和我網戀的話,我願意啊

    -樓上驚現情敵!

    -小聲姐姐今天織的什麽花樣?

    屏幕上又有人問。

    “很普通的花樣。”莊笙抖起來手裏織了一半的圍巾,展開給屏幕前的大家看,純白的顏色,像鬆鼠尾巴一樣蓬鬆柔軟。

    -啊啊啊啊啊還有球球和流蘇啊,可愛

    -這還普通,我可能是個手殘

    -沒想到你是這樣的聲姐

    -賣嗎?我買啊啊啊啊啊,看著就很暖和

    -不知道怎麽回事,忽然就腦補了一個美麗的小姐姐麵無表情地織毛衣,然後身邊一群嗷嗷叫的迷妹,好帥啊好帥啊,我們直播間真是畫風清奇,上次我妹問我看什麽傻笑,我說看主播織毛衣,有毒

    -hhhhhh有毒+1

    “謝謝大家喜歡,”莊笙從屏幕上挑了一個問題回答,莞爾道,“這個不賣,我是織來自己戴的。”

    說話活生生把自己說缺了氧的樓三小姐氣喘籲籲。

    莊笙沒發現自從見到她,她的笑容就再也沒下去過。她從隨身的包裏拿出來自己的保溫杯,啪嗒一聲開了瓶口,“介意嗎?”

    樓寧之當然不介意,連句謝謝都沒顧得上說,大喇喇接過來,杯沿和嘴唇離著一點距離,灌了幾大口下去。

    莊笙盯著她吞咽的喉嚨,也跟著吞了一口口水。

    樓寧之沒發現她的小動作,抹了嘴又歇了會兒,頭暈的感覺才漸漸下去。

    “怪不得我大姐老是勸我不要那麽多話,原來話說多了是會缺氧的。”樓寧之作恍然大悟狀,今天上午發朋友圈後她大姐的回複就刷了她不少好感度,現在更是蹭蹭往上漲,直到下一次挨打才會落回原點。

    莊笙心想,放心,這世界上能靠說話把自己說到缺氧的,除了你估計也沒幾個了。

    她仔細端詳了樓寧之的長相,微微有些圓的鵝蛋臉,還沒有完全脫去的嬰兒肥,讓她看起來有一種獨屬於少女的天真無暇。大眼睛,鼻尖挺翹,約莫是打小兒就無憂無慮受盡寵愛,嘴角習慣性往上,說話或者笑的時候,會有梨渦。

    梨渦也很可愛,左邊有,右邊沒有,甜美之餘多了一絲頑皮。

    嘴唇……

    莊笙望到嘴唇的時候走了一會兒神,昨晚接吻的畫麵還曆曆在目,女孩兒馨香柔軟的身體仿佛融進她的懷抱,溫暖香甜的唇瓣笨拙地親吻著自己。

    最後她是伸了一下舌頭嗎?唇縫似乎感覺到了一絲濡濕。

    “剛剛抱你胳膊的是誰啊?”樓寧之問。

    “嗯?”什麽誰?誰抱她胳膊了?莊笙找到了自己的聲音,腦子卻還在回味昨晚,她覺得這個吻她可能會回味一輩子。

    和喜歡的姑娘的初吻,即便很多年後,她肯定也不會忘記的。

    樓寧之看起來不大高興:“就是你剛往前走兩步,那個刷拉一下蹦過來摟住你的小黑臉。”

    莊笙:“………………”

    走兩步、蹦過來、摟住你、小黑臉,這四個詞全都是不實描述,難得的是莊笙居然從她這完全脫離事實的描述中理解了她的問題:“是我一起演戲的一個朋友,叫秋秋。”

    秋秋其實並不黑,放在常人裏頭算是白的,但是沒辦法和樓三小姐比,樓三小姐皮膚跟牛奶一樣,又嫩又白又滑,也不需要這樣在太陽下辛苦暴曬,自然不是秋秋能比上的。就連曬不黑的莊笙,也不敢和樓寧之比誰皮膚白。

    但莊笙沒有去反駁她的說法,因為敏銳地察覺到樓寧之在她替秋秋說話以後會產生什麽不好的反應。

    樓寧之接著問:“你和她關係好嗎?閨蜜?”

    “一般。”莊笙回答,這是實話,昨天說起下一份工作的時候交流才多一點。

    “和她親還是和我親?”樓寧之還是那副站不直的樣子,比她矮了半頭,仰頭看著她。

    “你親。”莊笙望著她,心裏把這兩個字換了個位置。不過有色心沒色膽,隻能多看兩眼,望梅止一下渴。她手裏的保溫杯還沒放回去,拿起來欲蓋彌彰地喝了口水。

    樓寧之滿意了,摟住她的脖子,唧一聲,親她臉上了,劃主權:“以後也不許和她比我親。”

    莊笙:“!!!”

    你們直女現在都是這樣的嗎???

    還有你剛剛往我臉上蓋的是所有權豬肉章嗎???

    “笙笙!笙笙!”一聽這個肉麻的稱呼,莊笙就知道是誰來了,也不知道怎麽就下意識看向樓寧之的臉,果然對方秀氣的一張小臉頓時拉成了驢臉。

    她挽住對方胳膊,製止了莊笙要走過去的腳步,邊撇嘴邊嘟囔道:“不喜歡這小黑臉,你別理她。”

    理是不可能不理的,莊笙和她還談著工作呢,但樓寧之拉著她她也沒動,一直到對方健步如飛地跑到她跟前,大喘氣,“你,工錢,沒領,群頭兒,不讓我,幫你領,快,去,人都,要走完了。”

    莊笙:“!!!”

    她說:“我馬上回來。”

    然後樓寧之拽著的那隻手就從她懷裏空掉了,跟著小黑臉跑走了。

    樓寧之氣鼓鼓地找了個地方坐下,本來打算回家的,後來一想,自己費這老半天勁,晚飯都沒吃上,這麽回家多虧啊。

    一邊在心裏罵娘一邊掏出手機玩兒遊戲,下個本兒打發時間,隊友都是豬隊友,奶媽更是個廢物點心,她一個土豪輸出都奶不住,推個小boss團滅了四五次,她把組給退了,刷千裏傳音懟那個辣雞隊伍,一直刷到上回充值的遊戲幣都花光,才收住了手,罵罵咧咧地關掉了遊戲。

    抬起眼睫掃視前方,莊笙怎麽還沒來?跟小黑臉雙宿雙棲去了嗎?一想起這個樓寧之就氣不打一處來,什麽馬上回來,女人都是大屁.眼子!

    “晚上我請你吃飯?”突如其來的一聲問候讓樓寧之嚇了一跳,往自己身後看去。

    不是那個大屁.眼子莊笙是誰?

    “你背後靈嗎?什麽時候回來的?”

    “十來分鍾了,看你一直在罵……說話,沒敢打擾你。”

    樓寧之凶神惡煞地瞪了她一眼:“走,吃飯去。”大踏步先往前走了。

    莊笙眉頭微蹙,不知道自己究竟哪裏惹到她了。

    樓寧之在前頭走得飛快,心想你要是早出會兒聲,我就不至於多生那麽久的氣了,樓銀花那個赤腳醫生說生氣傷肝,就這十分鍾,她的肝不知道傷哪兒去了。

    她怒氣衝衝,一副“誰惹我我弄死誰”的社會姐模樣,莊笙隻敢不緊不慢地跟在後麵,心裏歎氣,眼睛四處打量,看有沒有什麽能哄她開心的。

    這麽久身後沒動靜,樓寧之不但傷肝,連肺都要一並氣炸了。正好路上有個人亂丟的易拉罐,環衛工人還沒來得及收,她泄憤似的一腳踢了過去。

    可能是沒調整好方向,也可能是天黑了路燈照明下沒看清楚,總之一腳下去,正中馬路牙子,腳趾鑽心地疼,樓寧之慘叫一聲一蹦三尺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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