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身形交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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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閱率不足,需要補訂閱 完全沒有感覺到對方被紮穿的心, 語不驚人死不休。
莊笙:“……”
忽然就生不起氣來了是怎麽回事?
樓寧之又叭叭叭不停地按喇叭:“滴滴嗎滴滴嗎滴滴嗎?”身邊呼嘯過好幾輛車, 樓寧之催促道, “走吧走吧, 我請你吃飯, 對了你吃飯了沒啊?”
“沒有。”莊笙也不知怎麽,方才的冷硬頃刻間化解得無影無蹤,下意識就回答了她。
樓寧之:“那不就得了,遇到了就是朋友,何況咱倆兩天遇見三回, 北京城人這麽多, 這得是多大的緣分啊。”
樓寧之一腳刹車把跑車停在了她側邊兒,長發被夜風撩起,光線裏迷離的側臉驚人的帥氣。
莊笙愣住。
樓寧之:“上來啊, 趁著人交警還沒過來給我貼條兒。我這新手上路,不好在警察叔叔那裏留下壞印象。”
莊笙:“……”
嘖, 看不出來她還這麽遵紀守法。
半分鍾後, 她已經在副駕駛坐好並係好了安全帶。
樓寧之沒心沒肺地笑說:“這才乖嘛。”
莊笙心裏腹誹道:小屁孩兒。
嘴上卻沒反駁她,隻因為樓寧之的語調裏有一種很輕的寵溺意味, 雖然隻是她想象中的。她知道自己為什麽那麽快消了氣, 大抵就是敗在了對方的沒心沒肺上,和她置氣不值當, 因為置氣半天, 人家根本就發現不了你在生氣, 隻能把自己氣個半死,以後長點兒記性。
以後?
莊笙兀自愣了下,想什麽以後,她那樣地位的人,哪裏會有什麽以後,趁著現在能看見的時候多看會兒吧,也許這就是這輩子最後一次見麵了。
莊笙轉過臉來,裝作看風景似的四處環顧,每次望到樓寧之那個方向就很短暫地停留一下,用力地將對方的麵孔留在自己的記憶裏。
沒心沒肺的樓寧之自然什麽也沒發現,她耳朵上掛著耳機,和上次一樣,對方在催促,她脾氣暴躁地應好。莊笙有些納悶,為什麽樓寧之對她從來沒有這麽壞脾氣過。
其實很好解釋,第一個可能是她和自己不熟悉,第二個可能就是自己對她來說是特殊的。莊笙不是個自作多情的人,放在平時,她肯定想都不想排除了第二個答案,但是她現在心裏有點兒什麽,心裏一直在這兩個選項中做著艱難的角力。
她想得太過專注,錯過了兩次樓寧之看向她的眼神,也忘記了再次跟對方澄清,她的名字,是笙簫的笙,樂器,而不是十二生肖的生。
樓寧之也納悶:這小美人怎麽理都不理她。
兩人一路無話,到了酒吧附近,找了個停車位停下,下來步行。這兒是條有名的酒吧街,樓寧之拋著車鑰匙玩兒,輕車熟路地鑽進了一間酒吧。
莊笙臨進門前,看了一眼酒吧的名字:“……”
這麽巧?
樓寧之往裏走了一段,總覺得少了點兒什麽,回頭一看,跟在自己後頭的人落後了好幾步,她退回來,一把牽住了莊笙的手:“發什麽呆,我差點兒沒找著你。”
樓寧之的手很軟,又軟又滑,那是從小嬌生慣養才能養出來的一雙大小姐的手。
手心傳來的熱度讓莊笙一愣。
她覺得她今晚上一半時間腦子裏都是一片空白,都是在發愣狀態。
不用樓寧之說,莊笙一眼就注意到坐在豪華卡座裏的那些和樓寧之差不多年紀的公子哥兒和千金小姐們,二代們東倒西歪地坐著,桌上堆了一大摞的空酒瓶,這群人已經喝了不少了。
樓寧之本來想吊兒郎當地晃過去的,奈何手上牽著個人,影響她發揮,隻好端端正正地走了過去,一身懶骨頭十分不得勁兒。
“老大來了,快給老大讓個座兒。”
“老大旁邊那個是……”
“不是嫂子吧?”
一群人鬧哄哄地起哄,樓寧之踢開了一條企圖從北京抻到上海的腿,在對方的假樣哀嚎中,橫跨一溜大腿,大爺似的坐在了最中間。
她長歎了口氣,整個人沒個正形地歪在了卡座上,舒服極了。眼睛一眯,瞧見坐在半圓沙發最外邊的莊笙,樓寧之把自己身邊的小弟一號一推:“你快起開,給蝴蝶讓個座兒。”然後高興地朝莊笙招手,“你離我那麽遠幹嗎?過來挨著我坐呀。”
小弟一號委屈,莊笙則是一臉懵逼。
說實話她看到這兒這麽多人就後悔了,這些人和她的生活都離得太遠了,那種和繁華都市的隔閡感,在這些人身上感覺得更加鮮明。
她搖了搖頭,即使這兒有樓寧之在,她也打算告辭了。
隻是那句“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我先走了”堵在喉嚨裏,怎麽都說不出口。她這一下沒說出口,樓寧之就沒再給她說出口的機會。
樓寧之雖然驕縱,但是待人接物還是懂的,莊笙是她帶來的人,斷然沒有讓人家到一邊坐著,她自己嘻嘻哈哈玩得痛快的道理,於是她不高興道:“你過不過來?”
莊笙還在猶豫。
樓寧之已經站了起來,一副“山不來就我我便來就山”的架勢,在座的一圈兒二代都盯著莊笙看,目光裏仿佛帶著無聲的責備。
人家都是出來玩兒的,你在這兒瞎矯情什麽。她想。
莊笙邁開長腿,趕在樓寧之過來之前,坐在了小弟一號給她讓出來的位置上。樓寧之眉開眼笑,勾著她的肩膀,跟大家介紹道:“這個是莊生,我朋友,都認識一下。”
小弟們還等著她介紹更多的背景,比如她家裏都是幹什麽,爸媽又是哪個大佬,可樓寧之說完就沒下文了。看她身上破破爛爛的衣服……
二代們不動聲色地交換了一個目光,小弟一號被推出來代表大家發問,笑嘻嘻:“人幹什麽的你總得說一下吧?”
“那個……”樓寧之撓撓頭,想起來她上午在片場看到的裝束,“演員吧。”
“噢噢噢——”二代們又起哄,憑借他們豐富的聯想力腦補了一出霸道二世祖包養小演員的戲碼,小弟一號更是從昨天的電話裏聽到了某些曖昧的聲響,於是想得更多。
小弟一號:“老大你昨天下午是不是跟這位莊小姐在一起?”
樓寧之:“對啊。”
她昨兒拉人家滴滴來著。
小弟一號曖昧地笑:“好嘞。”
樓寧之拍了他一巴掌:“想什麽呢,一臉淫|蕩。”
小弟一號衝她豎了豎大拇指:“沒想到您好這一口,怪不得學校裏那麽多帥哥追你你都不稀得搭理人家,嘿嘿嘿。”
樓寧之:“???”
把話說清楚,她幹什麽了,好哪一口了?
小弟一號保持著“淫|蕩”的笑容,跟身邊的人咬耳朵,一個傳一個,大家看向樓寧之的目光都透著詭異的興奮。要知道他們都是一些剛成年或者臨近成年的二代們,雖然囂張跋扈了一些,但是家裏對於兩性之間的活動項目管得很嚴,大多數人還是空白狀態,少數幾個也是開了個青澀的葷,隻有樓寧之,一成年居然找了個包養對象,還是個小明星——他們不認識莊笙的臉,但是根據主觀想象,將對方定義為了小明星。
一旦有了這樣的想法,他們打量起莊笙的目光便不一樣了。要不說老大是老大呢,眼前的小明星絕對是純天然的,他們都文化課不好,說不出華麗的形容詞,就是覺得很好看。
樓寧之聽不懂,不代表莊笙聽不懂他們的打趣。這種事情她見得很多,和她一起的群演,今天還在演背景板,明天就攀上了高枝兒,去了別的小劇組演配角,要是運氣夠好,還能直接擔綱女主,可謂一飛衝天。就連她自己,也沒少人給她塞名片,那些東西都被她轉頭丟進了垃圾桶。
如果給她塞名片的是樓寧之呢,自己還會拒絕她嗎?
她沒來由地這麽想道。
搭在她右邊肩膀的那隻手忽然變得燙人起來,莊笙僵住,左手拿起了桌上開了瓶口的啤酒,喉頭滾動,仰頭灌了一口下去。
碗照例先放在水池裏,吃下一頓的時候再洗,打開充了一會兒電的手機,和大家知會一聲:【手機沒電自動關機了,下次見。】
她不是每天都直播,隨緣,招來的粉絲也和她一樣,一個個的都很灑脫,有就看沒有就算,很少會有人催她,最多友好的問一句:下一次直播什麽時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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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她說不知道,人家就會回她一個麽麽噠。
在這個舉目無親的城市裏,這些陌生人的暖意對她來說彌足珍貴。她恐怕是有一點社交恐懼症的傾向了,越來越多地將自己封閉在自己的空間裏。
她們說的對象……
這好像是一個特別遙遠的字眼了。
莊笙家裏條件一般,出生於小縣城,雙職工家庭,爸爸工作比較忙,脾氣暴躁,動不動就會發脾氣,偶爾還會動手,媽媽是典型的傳統家庭婦女,相夫教女,任勞任怨。父親給家裏常年帶來的低氣壓讓莊笙喘不過氣來,母親軟弱,一味忍讓,連帶著也叫女兒忍讓。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莊笙不但沒有如母親的預期乖巧,反而越發叛逆不羈,和學校的小混混們三天兩頭地混在一起,大壞事沒幹過,小壞事不斷,學習上更是一塌糊塗。
她越這樣,她爸就越生氣,回來就讓她跪著,然後抄掃帚狠揍,她一聲不吭,滿心想著的都是打死她更好。媽媽卻會求情,然後尖叫聲、哭泣聲、喝罵聲,這些充斥著她前十幾年的生活,睜眼閉眼,一成不變,隻有在外麵和朋友廝混的時候,她才感覺得到一絲真正的自己。
事情的導|火|索在十七歲那年,還在讀高二的莊笙喜歡上了同年級不同班的一個女生,並且從發達的網絡上確定了自己的性取向。那個女生是尖子班裏的優等生,而她隻是個老師們說起來都要搖頭歎息的壞學生。
她想得到救贖,她想抓住那道光。
莊笙慢慢地和那些朋友們劃清界限,朋友們有幾個人知道了她的心思,不但沒有報以異樣的目光,反而支持她鼓勵她。莊笙開始變得上進,她基礎太差,所以那是一個漫長的過程,她不翹課了,按時下課回家,進房間裏寫作業,對門外的爭吵充耳不聞。
父母對她的變化感到很詫異,但是她的改變讓家裏的氣氛有了微妙的轉變,父親發脾氣的次數減少,晚上加班依舊很晚回來,但是會給她帶夜宵,和母親的相處也變得融洽多了,仿佛將她的轉變歸功到了母親的身上。一個女人,教出了一個認真學習的女兒,對她父親來說,貢獻顯然比操持家務大得多。
事情看似都在向好的方麵發展。
如果她沒有記過日記,如果她媽媽沒有偷翻她的日記本。
她沒有人可以說話,所以在日記裏寫了很多的心情,包括她不能告訴其他人的感情,她喜歡上了一個女孩兒,有最明亮的雙眼,有像水蜜桃一樣飽滿的紅唇,她想熱情地吻她,像一個男人吻一個女人那樣。
為了保險,她的日記本甚至上了鎖,收在抽屜最裏麵的角落裏。
有一天興高采烈地回家,她發現自己的日記本鎖被粗暴地撬開,布滿字跡的紙張散落一地,父母端坐在沙發上,看她的眼神充滿了失望和……惡心。
莊笙高高吊起的心一下子從懸崖上重重墜下。
緊握著拳頭,聽著父母咄咄逼人的指責,她背包裏那張九十二分的英語卷子再也沒有了拿出來的機會,那是她第一次及格。
強忍著淚水跑出了家門,在身後父親的痛斥聲中頭也不回,屈辱和難堪盈滿了心扉,站在人來人往的街頭,感覺像被全世界拋棄了。
來到北京後,那個曾經被視為救贖的女孩兒早在她日複一日的辛勞裏被磨滅了印象,年少時的感情尚未來得及開花結果便無疾而終,甚至將自己落到了這樣的田地。
如果問她三年來後悔過嗎?有沒有那麽一個瞬間想回家去,她會說有,有無數次後悔,但是她隻要一想起當時父母厭惡的眼神和毫不留情的痛罵,就失去了回家的勇氣。
還有就是,她的朋友們有她的聯係方式,如果爸媽真的想找她的話,托對方帶個話就好,但是這麽久了,一句來自家鄉的消息也沒有。
久而久之,她就當作沒有那個家了。但是當作,並不是真的沒有,在委屈和難受的時候都會不可抑製地想起,然後像今天這樣大哭一場。
習慣就好,她已經很習慣了。
莊笙拿著自己的牙膏牙刷去了走廊盡頭的水房,順便打了桶冷水在隔間裏衝了個涼,甩著一頭滴水的長發,及拉著雙人字拖回了自己的單間。
晚上特意喝了兩大杯水補充水分,又想好早上去藥店買點防暑藥吃,並沒有給群頭打電話請假。忍忍就過去了,她總是這麽告訴自己。
早上剛四點半,筒子樓裏就傳來一聲炸毛的貓叫,一個身影從六樓一個單間出來,鎖上門,身形靈敏地下了樓,繞著大馬路跑過去。
莊笙每天早上都會選擇跑步去劇組,一是節省交通費,二是鍛煉身體。淩晨四點半,這個繁華的都市在某些角落依舊燈紅酒綠,零星的車輛在道路上疾馳而過,搖搖擺擺的醉漢們勾肩搭背,朝她吹起了放浪的口哨,發出曖昧的調笑聲。
莊笙扭過頭快跑幾步,進了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買了兩盒藿香正氣水,剛找準去劇組的方向,跑出一段距離後,折了回來,徑直回了家一趟。
萬一她在劇組喝這個的時候,其他群演看見了問她要呢?還是放在家裏保險一些。口袋裏隻留了兩支,莊笙再次輕裝上陣去片場。
夏天天亮得早,來回折返耗去了半小時時間,等到達劇組已經是早上六點一刻,天光大亮。女主角攜一眾禦用化妝師,在化妝室化妝,場務布置現場,副導演在導演來之前統籌全局,莊笙嘴裏叼著路邊買的一塊錢兩個的大白饅頭,手裏拿著杯豆漿,坐在樹下納涼。
如果有人在觀察她的話,就會發現她幾乎是永遠保持著吃兩口饅頭,喝一口豆漿的頻率,嚴苛地執行著這樣的進食規律,最後饅頭豆漿同時消滅幹淨,強迫症似的。
不過是沒有人在觀察她的,群演們要麽在交頭接耳,要麽在觀察著場上的動靜,學習點什麽,不想當主演的群演不是好群演,就算當不了主演,能當個配角,或者有機會成為劇組正式員工也好啊,總比現在饑一頓飽一頓的安穩太多。
莊笙是其中的後者,不過她好歹以前是真的演過配角的,眼神中摻雜的感情是不一樣的。她目光遙遙地望向了不遠處豪華的化妝間,她當群演有大半年了,跟過不少劇組,知道這種配置一般意味著什麽:大牌。她拍的唯一一部配角戲,裏麵的女一號不如現在這個女一號十分之一紅。
《碧落》的女一號姓夏,去年年初憑借一部金庸武俠劇以坐火箭的速度迅速躥紅,如今已經躍居一線小花,紅得發紫,粉絲無數,天天上頭條,片場外每天都有一堆人蹲守,真正的大牌。
姓夏的大牌今年才二十二歲,隻比她大兩歲。
不知道是什麽滋味,嫉妒,羨慕,感慨,不甘心,齊齊湧上心頭。莊笙垂下眼瞼,斂去了化妝室裏出來的那道身著古裝的靚麗身影,離得這麽遠,對方身上的巨星氣場都無法掩蓋。
“開工了開工了。”群頭發了話。
蹲在樹下的群演們站了起來,套好裏三層外三層的長袖戲服,手腳麻利地站到副導演安排的位置上,莊笙悄悄給自己灌了一支藿香正氣水,也站進了隊伍當中。
希望今天太陽不要太毒了啊。
“《碧落》第45場1鏡1次,a!”
“過。”
夏大牌不僅人氣高,演技也好,一條就過了。
好厲害。
莊笙又是一陣恍惚,因為走神差點忘記了自己的動作,不過她豔羨的目光倒是本色出演了——正拍的是女一號在師門比武,連敗數人的颯爽英姿。
拍了一個上午,莊笙那種頭暈犯惡心的熟悉感覺隱約又泛了上來,導演一喊“卡”,立刻癱在了陰涼處,氣喘籲籲。
“夏老師給大家買的冰鎮綠豆湯,辛苦了,解解暑。”正口幹舌燥,想找自己的杯子喝口水,一杯帶著涼意的綠豆湯送到了眼前。
“謝謝。”接過來後木然地回了一句,放眼望去整個劇組人手一杯,她不由得又看了一眼那個關上房門的休息室。
休息了一會兒,喝了解暑的綠豆湯,莊笙稍覺好受了點兒,端起劇組派的盒飯吃了起來,身邊蹭過來一個人,抬眼一看,是一起和她同時進來這個劇組當群演的女生,女生叫秋秋,小家碧玉的長相,和她關係隻比陌生人要好一點,但是這個妹子的理解和她可能有點不一樣。
秋秋低聲道:“笙笙,《碧落》這個劇組在這兒的戲份快拍完了你知道嗎?”
莊笙點頭,讓自己忽略掉那個肉麻的稱呼。
拍完了,就意味著自己這份暫時的工作到頭了。
“你有別的打算沒有?”
莊笙搖頭。
“我有路子,新劇組,你要和我一起嗎?”
莊笙猶豫一下,點頭,問:“什麽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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