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2.要是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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訂閱率不足, 需要補訂閱 自己多半是熱糊塗了,大白天的想些什麽亂七八糟的呢。
強迫自己回過神, 把注意力集中到眼前的拍攝場景上, 夏大牌又飛上天了,要是能摸一摸樓小姐的腰就好了……
渾渾噩噩地熬到了中午休息, 答應了秋秋的新劇組《穿越後宮特種兵之公公麽麽噠》的工作邀請。但是她沒有都把砝碼壓在對方身上, 心裏還在盤算著其他的退路。
這些年大家都知道娛樂圈賺錢, 也都想來裏頭混口飯吃,不管是不是隻有萬分之一,乃至十萬分之一的可能出頭, 才能成為外頭那些光鮮亮麗的明星, 削尖了腦袋往裏進。外形好的不必說,潛規則成了大家心知肚明的明規則, 外形差一點的,也要撞了好幾年的南牆才能回頭,也有堅持下來的, 但堅持下來的,未必能夠成功, 到最後依然兩手空空。
莊笙有一次聽演員工會的一個小負責人說, 現在的群演已經是供大於求了,有很多人會一整天沒有活幹, 隻能白白荒廢掉, 他們為了那些人能夠生活下去, 會盡量每人每天給安排一場戲, 不至於沒有工錢入賬。但是達到這點越來越困難,現在隻能盡人事,看自身運氣了。
莊笙外形出色,所以能進《碧落》這樣的大投資劇組,還在裏麵當女主師門的背景板師姐妹,她和秋秋這樣的還有個統稱,叫做群特演員,即特約群眾演員,男子身高175以上,女子在165以上,形象佳者優先。男角色一般是宮廷侍衛、士兵、太監、將軍,女角色則是宮女、丫鬟,再就是莊笙和秋秋現在演的這個女主同門師姐妹,要求都是形象好氣質佳,她們是百裏挑一競爭上崗,不然在供大於求物美價廉的群演市場裏,她們憑什麽拿每天兩百的“高薪”?
這個世界就是那麽殘酷,就在這小小的影視城群演市場裏,已經足以窺出一方廣袤天地。
莊笙收工回家的時候,整個影視城還有的劇組沒有結束,酷熱的暑天,裹著冬衣躺在地上一動一動扮演屍體的,臉上抹得灰黑身上滾了一身濕泥看不出本來麵容的戰爭幸運兒,在她看不見的那些房子裏,支著青樓牌匾的三層小樓裏傳來隱約的鶯鶯燕燕聲音,大部分青樓女子也都是群演,會因為裸|露身體而有額外的薪酬,而額外裸|露的多少和與顧客的親密程度,則影響她們那個“額外”的大小。
來錢最快的群演應該是那一類,莊笙無數次路過那座小樓,有不少次都駐足於此,隻要接上一兩個月這樣的活兒,她就能攢夠錢,去做她想做的事情。
但是直到門口劇組的工作人員主動上前跟她搭話,她也沒有說出一句話,裝作路過飛也似地逃開。
她像一縷遊魂,像之前的每一天收工,拖著疲憊的身體穿行在影視城裏,身邊來來往往的,都是和她一樣的人。她像是一滴融進江流大海的水滴,倏忽就不見了。
莊笙出了影視城,從褲兜裏翻出來一張疊得整整齊齊的廣告單展開,對著廣告單上地址輸入進手機裏的地圖導航,然後跟著上麵顯示的線路,轉了地鐵轉公交,到達了目的點——xx夜校。
廣告單是她上個月無意中看到的,當時混沌的頭腦像被菩提祖師點醒的孫猴子那樣豁然開朗,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每個任性衝動不愛學習的少年人往往隻有進了社會才能意識到學曆的重要性,你要應聘就必須要用那張接受了四年或者更多年高等教育的紙,去換取工作機會。
她十幾歲的時候,曾經覺得學習是這個世界上最辛苦的事,背不完的公式,背完了也解不出來的題,各種各樣像豆豆一樣的英文字母,組在一起誰也不認得誰。也曾和朋友們蹲在學校花壇上,嘲笑著那些背著笨重書包的同學,學習有什麽用,天天弄得自己那麽累,眼鏡都快跟書本一樣厚了,xx書裏都說了,那些念了書的以後都會給沒念書的打工,然後在這樣的自我麻醉中放棄自己。
她以為的那些辛苦,都是父母在給她撐起一片天後所要擔起的留下來的一角蒼穹而已,那麽微不足道。
其實學習有什麽辛苦呢?比起來謀生。
莊笙眼眶一熱,險些紅了眼眶,她眼睛望著夏天已經黑得很晚的天際,天邊已有零星星辰,放著億萬年前投射到地球的光線。
她深呼吸了兩下,調整好自己的情緒。
夜校上課時間是晚上七點半,現在七點一刻,就有陸陸續續的學生過來。這些學生和莊笙以前見到的都不一樣,他們年紀跨度非常大,有像她一樣看起來隻有二十來歲的年輕人,也有三四十歲的青年,偶爾摻雜著兩個頭發花白的人,他們之中有洋溢著笑容的,但那很少,大部分人的臉上都顯露出疲態,沉默地步入大門。不用說,那些人肯定是經曆了一天的辛勞工作的。
說莊笙心裏沒有觸動是不可能的,見到這些人的樣子和她上學時候大相徑庭,本能地先打了退堂鼓。她要像這些人一樣嗎?拖著疲憊的身體從工作的地方到夜校,上課到半夜回家,像個忙得停不下來的陀螺,還不一定能有回報。
聽說她這種成人自考的文憑受到的社會認可很低,完全比不上全日製大學裏出來的高材生,聽說……她拿到廣告單後上網查了很多信息,但那麽多的聽說也不能阻擋她邁入這裏的腳步,她沒有別的法子了,這裏是現階段她唯一的出路。
和聯係的負責人,大概是教務主任的職位,約在了對方的辦公室,她邊走邊問,敲開了對方的辦公室門。
“你好。”敲完門後得到允許,推門而入。
“你好。”對方摘下鼻梁上的眼睛,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女人,三角眼、鷹鉤鼻,有些凶相,說話卻很彬彬有禮,手在對麵的椅子上,“請坐。”
莊笙朝她弓了一下身,再起來,坐下:“我是今天中午跟您預約的那個,我姓莊。”
“我知道,莊小姐。”
“我是想來問一下,咱們學校都是怎麽上課,有什麽專業,”莊笙手掌蹭了一下褲腿,幾不可聞地說,“還有都是怎麽收費的?”
教務主任從那頭遞過來一本宣傳冊,藍底黑字,摸起來還挺厚的,看起來很正規。莊笙道了句謝,認真仔細地翻看起來。
教務主任在她翻開的過程中給她介紹起來:“我們主要培養技術型人才,現在按照就業前景看,文科學英語、商貿、法律、管理,理科的計算機都是熱門……然後根據之前的學曆,能夠選擇的報名方式和學位也不一樣,冒昧地問一下,你工作之前是什麽學曆?”
“高中念了兩年然後沒念了。”莊笙回答她,頭垂得很低,在這個大學生多如狗,碩士滿地走,清北隨處有的大帝都,她羞於啟齒。
“那就是初中學曆了。”教務主任說。
莊笙點點頭,心裏的羞愧和難堪快把她的頭顱垂到地裏。
和所有的大都市一樣,北京是天堂,也是地獄,光鮮亮麗的外表下,有無數像莊笙在這樣蟄伏在陰影裏的人,教務主任見得多了,也懶得費口舌去安慰,這是他們無論如何都會感受到的,和這座高度發達的城市格格不入的自卑。
教務主任公事公辦地說了她的學曆目前能夠選擇的專業,應該準備些什麽,學校的授課方式師資資源等等等等,對麵那個安靜的女孩兒一直慢慢地聽著,在一開始就問她要了支筆記下。
教務主任喝了口水,望了一眼牆上的鍾,離她說完已經過了兩分鍾了,對麵的人一直一言不發,不知道她在想什麽。
“我想問一下老師,”莊笙從那本被翻到了底的宣傳冊裏抬起頭,訥訥道,“沒有影視表演專業嗎?”
教務主任:“……”
十分鍾後,莊笙重新回到了學校的門口,心裏再次充滿了茫然。
“影視表演?那是專業藝術院校才會開的專業,比如北京的首都電影學院,首都戲劇學院,首都傳媒大學等等,外地就上廣深那些吧,還有每個省省會可能會有一些藝術類院校教這個,都是通過高考招生,影視表演一般不會出現在夜校專業裏的。”
“你想學影視表演,想當明星?”教務主任臉上沒表露什麽,但是眼睛裏寫滿了輕蔑和嘲笑,笑她的自不量力和好高騖遠,“即使夜校有,坦白說你這個年紀了,不如去當群演的,機會還大一點。”
我就是群演!
莊笙想嗆回去,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嘴唇翕動了兩下,鞠躬說了謝謝,又說了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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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沒吃飯,肚子已經感覺不到餓了,莊笙在街道上慢吞吞地走著。“叭——”身後傳來喇叭聲,她往馬路沿上讓了一下。
“叭——叭——叭——”
喇叭聲鍥而不舍。
莊笙回過頭,對上一張戴著墨鏡的熟悉的臉,樓寧之把跑車開出龜速,身前的襯衣開了兩個扣,側麵能看到裏頭一小片潔白的皮膚。
莊笙感覺自己像個變態,每次一見到對方不是看腰看腿看鎖骨,就是看胸看手,自己沒有嗎?非得看別人的?她低頭瞧了瞧自己胸前,心裏沉默了一下。
……看她的確實比看自己好。
年輕的女孩兒一手握著方向盤,一手隨意地搭在車門,修長的手指在夜色裏跳動著,仿佛在手下就有一架黑白琴鍵的鋼琴,敲著悅耳的音符。
月色如音符流淌,樓寧之天生有能讓人心情好起來的能力,一笑身後的世界便跟著全亮了。
她說:“滴滴嗎滴滴嗎滴滴嗎?”
她說:“哎我今天去劇組了你看到我沒有啊?我跟你揮了好長時間的手你都沒有看我一眼,好歹我……沒什麽沒什麽,剛剛的話你沒聽見。”
她說:“我姐也是,該快的時候不快,不該快的時候瞎快,害我一句話都沒能和你說上。”
她說:“你怎麽在這裏啊,我要去前麵那個酒吧和朋友聚一聚,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啊?我請客。”
她說:“嘚啵了一堆,我還沒有問你叫什麽名字,你叫什麽名字啊?”
莊笙不堪其擾,連忙挑了一個回答來打斷她,嘴角含著她自己都未曾察覺的溫柔笑意,咬字清晰道:“莊笙,我叫莊笙。”
這位不諳世事的大小姐哈哈哈地笑起來:“你為什麽不叫蝴蝶啊?”
莊笙:“???”
“莊生曉夢迷蝴蝶啊,李商隱《錦瑟》,高一課本,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好不容易能夠賣弄一下的大小姐笑說,“沒文化吧哈哈。”
她就是打趣一下,這首詩耳熟能詳,幾乎沒人不會背,就連她那些不念書的狐朋狗友都能背出來幾句。
然後她就見眼前神色尚溫柔的女人眼底閃過一絲刺痛的隱忍,臉上的笑意漸漸維持不住,落到嘴角,成了一個苦笑。
夜涼如水。
她仿佛看見麵前女人身周豎起帶刺的藩籬,把鮮活的自己藏進最深的裏麵,無端讓她有些呆愣。
莊笙不動聲色地退開半步,冷淡地開口:“是笙簫的笙,不是生命的生。”
正如樓宛之所料,樓寧之又在房間裏罵娘,在心裏一遍遍地數落樓宛之的不是。從小時候明明是媽媽給她的糖暗搓搓留下來一顆給自己開小灶,到大了以後對她的欺壓蹂|躪,簡直慘絕人寰,令人發指!
“我。”
樓寧之辨認出來她的聲音,沒放人,含著鼻音悶聲回:“睡了,什麽事?”沒聽見門外的回答,房門反而再次被推開了。
樓寧之發飆:“你怎麽又不敲門?!”
“忘了。”大姐厚顏無恥地進行選擇性失憶,再次撿起了地上的玩偶公仔,關了音響,把床上的一個枕頭挪開,不請自來地換上了自己的,躺進被子裏。
樓寧之在繼續生氣把人趕出去和見好就收差不多得了當中糾結了一下,沒吭聲,默認了對方的舉動。但是不吵不鬧不是這位大小姐的風格,她在被窩裏折騰來折騰去,時不時用自我感覺非常長的大長腿蹬蹬被子,裝作不經意地蹬在樓宛之,然後非常敷衍地說聲“不好意思,腿太長了,踢到你了。”
樓宛之不和她計較這些小事,等她踢蹬夠了,才問:“分數出來了嗎?”
“出來了,過線了。”樓寧之撇了一下嘴,眼底的得意卻暴露出來。
按照樓寧之成天混日子的脾性,讓她光憑文化課考試考上好學校基本上是不可能的,直接送出國就更不行了,在家裏有人管著都能浪成這樣,這要是去了天高皇帝遠的地方,幹出什麽事他們都不覺得驚訝。樓家雖然有錢,卻一點都不想養出來個成天無所事事的廢人,雖然樓寧之現在比這個也沒差到哪兒去。在父母的諄諄教誨以及兩位姐姐的威逼利誘下,樓寧之走了藝考的路子,又選了理科,高考比文科又再低了幾分,經曆了幾個月的魔鬼集訓,低空掠過目標院校的錄取線,終於在千軍萬馬中走到了獨木橋的對麵。
要不是這樣,她能從樓安之那裏借來車出去浪去?
首都電影學院攝影係,雖然她從小都不大愛念書,但是有真材實料的感覺也不賴,她那些狐朋狗友送錢的送錢,托關係的托關係,出國的出國,都有了好去處,但是都服氣她。為什麽?不就是因為她有本事麽,自己就能考上。樓寧之不是不知道自己是紈絝子弟,這點自知之明她還是有的,但經過高考以後,她覺著自己可能也是有點兒長處的,大大增長了自信,就比如那藝考,人家過得磕磕絆絆,她輕輕鬆鬆就拿了高分,文化課更是從零開始突飛猛進。
三個月掉了十幾斤的肉不是白掉的,做掉的一打又一打的練習現在還被她珍藏著,她覺著她這輩子最努力的時候大概就是高考前那幾個月了,一句話總結:不是人過的日子。
有人說,一隻南美洲亞馬遜河流域熱帶雨林中的蝴蝶,偶爾扇動幾下翅膀,可以在兩周以後引起美國德克薩斯州的一場龍卷風。後來的樓寧之想起高考結束後的這個夏天,再回憶那段歲月,完全是截然不同的感受,學習,真的是再簡單不過的一件事情了!
當然,現在的她還在津津自喜,並且從大姐那兒要了一台新車作為她考上大學的獎勵,樓宛之痛快地答應了。樓寧之很快就忘記了晚上挨打的事情,高高興興地抱著樓宛之的胳膊睡了。
樓宛之輕輕地拍打著妹妹的背,眉頭微微蹙著,不知道在思考什麽,在沉思中慢慢陷入了夢鄉。
“起床了小樓。”
“起床了,該去劇組了。”
像是有五百隻蚊子在耳朵旁邊一直嗡嗡嗡嗡,樓寧之煩躁地一把拽過被子,把自己的耳朵埋了進去。
“都八點半了,還不起來?”
“你昨天不是答應過我跟我一起去的嗎?”
蚊子還在嗡嗡嗡嗡。
“不去了不去了。”樓寧之在被子裏叫喚,“困死了不要煩我,出去出去都出去。”
耳邊果然沒有聲音了。
她鬆了緊皺的眉頭,正打算重新入睡,頭皮猛地一陣刺疼,她疼得徹底清醒,嗷嗷叫著坐了起來,眼淚汪汪:“起起起起起我現在就起,你鬆開!”
樓宛之鬆開揪著她長發的手,拍了拍,衣冠楚楚地站在她床前,笑容嫣然:“非逼我動粗,早這樣乖乖的不就好了?”
樓寧之幽怨地看了她一眼,委屈巴巴地起床洗漱。
樓宛之看了一下腕上價格不菲的限量版名表:“你還有十五分鍾準備。”
樓寧之風風火火地把自己拾掇了一番,牛仔背心加短褲,膚白貌美顯腿長,手腕帶了條銀色的細鏈,簡約時尚。大姐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點了頭,讓她坐到餐桌上:“吃早餐。”
樓寧之手還在鼓搗自己的丸子頭,有一綹頭發老是往下掉:“你不是說隻有十五分鍾嗎?”
“那是給你洗漱和穿衣服的時間,我要是說你有半個小時,你肯定就磨蹭到最後不吃了。”
樓寧之笑嘻嘻:“知我者莫若……”
樓宛之打斷她:“別知了,想知了去外邊樹上掛著去。快吃飯,要遲到了。”
“你是老板遲會兒到怎麽了,誰還能給你扣錢不成。”樓寧之心底嘀咕著,到底沒敢在她姐姐麵前說出聲來。她爹現在甩手掌櫃,公司全都是大姐管著,自己現在優渥的生活都是對方給的,拿人手短,吃人的嘴軟,對,所以自己對她揪自己頭發的行為沒有多加反抗,都是有正當而且強大的理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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