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幹澀地說：“拜托您，再想想辦法吧。”

    “我盡力。”

    醫生不知何時離開了。身邊忽然有人隱約在喊：“童小姐。”

    童璐璐回神抬起頭，看見白齊站在自己身前。

    “你什麽時候來的？”她微笑問。

    白齊的神色有些莫名，抬一抬眼鏡框，伸手遞出一方白手帕，輕聲說：“擦一擦吧。”

    她這樣狼狽，若是教阿唐知道又得黑臉心疼。而阿唐心情不好，他會很頭疼。

    童璐璐這才意識到，自己居然滿臉淚水。

    “謝謝。”她接過手帕道謝。

    “不客氣。”白齊說，“警察問過您的妹妹，她無法描述出對方的相貌。您與他通過話，知道他是誰嗎？”

    童璐璐擦拭地動作停下，捏著手帕，聲音冷冷地說：“他就是上次綁架小燁的人。”

    白齊麵露詫異：“又是他？奇怪，既然上次他有心放了小燁先生，為什麽這次又對小燁先生出手？”

    對方為什麽做這種事，白齊想不通，童璐璐更想不通。

    她不甘心地問：“沒有取到監控嗎？”

    “很遺憾，那片區域沒有監控設備。而且對方行動謹慎，有易容，從其他流動人口監視處無法判斷他的身份容貌。”

    果然如此。從聲音中，童璐璐就覺得這人很大對付，簡直跟前幾天的連環殺人案的凶犯有一拚。對於監控，其實她也沒抱多大希望。

    “我知道了，謝謝。”她的聲音有些冷酷的意味。這份冷酷與唐睿銘有兩分神似，讓白齊怔了怔。

    白齊來是有任務的。他說：“時間不早了，您該回去了。”

    “嗯。”

    嘴裏這樣回答的，她卻推開了小燁的病房門。童莎莎坐在床邊的椅子裏，呆呆看著小燁。藥效還沒過去，小燁昏睡著。

    見她進來，童莎莎麵無表情地瞥一眼，又回過頭，木木地說：“你回去。”

    白齊留在門外。童璐璐微微一頓，關上門：“我來看看他。你的胳膊怎麽樣，有沒有不舒服？”

    童莎莎不接她的話茬，看著病床上的小燁，木木地重複：“你回去。我不想看見你。”

    “對不起。”

    “你知道他的手廢了嗎？”

    “可以治好的。”

    童莎莎失控地大喊：“他的手廢了！再也修不了車了！”

    童璐璐一把拽她門，壓在牆上，惡狠狠地說：“你他媽有點腦子就給我閉嘴！你以為誰最在乎他那雙手？是他自己！叫那麽大聲，你是怕他聽不見嗎？！”

    童莎莎哇哇地哭，眼淚稀裏嘩啦流，哽咽著重複：“他的手廢了，以後再也修不了車了。他那麽喜歡修車，以後可怎麽辦？”

    童璐璐心裏的火氣突突冒，揪著她的衣領罵道：“你以為他那麽喜歡修車是為因為誰？別******給我裝糊塗！”

    女人對於男人愛慕的眼光天生敏感，不知道他們的心思是因為不想知道。

    “我不管你對他到底有沒有意思，但是現在他有麻煩了，你得想盡一切辦法來鼓勵他！你都瞧不起他，你教他以後還有什麽活頭？！”

    童莎莎驚得愣住，眼淚不自覺停止。不一會，越發無措地哭起來：“我該怎麽做？我不行的，他那麽細心，會看出來的。我撒謊從來瞞不過他呀！我也不喜歡他呀，我裝不來的！”

    她哭得揪心，童璐璐一直憋著眼淚也漸漸流出來，卻還是硬著語氣說：“你他媽給我爭氣點行不行？！千萬別在他麵前擺出這副死樣子！全世界所有醫生都說他的手沒治了嗎？！你裝不來也要裝。你不要哭了，不要這樣好不好……對不起！”

    童璐璐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愧疚。

    她撫摸著妹妹的臉，淚流滿麵地說：“對不起，這世界上恐怕再沒有我這麽混賬的姐姐了吧？明明是自己惹得禍，自己遭的孽，卻讓你們來買單。”

    童莎莎抽噎地幾乎喘不過氣：“就是嘛，哪有你這樣不講理的姐姐。該是你賣身給小燁才對。”

    “你找死啊！居然敢可憐小燁。他喜歡你，也用不著你可憐，當心我抽你啊！”

    兩姐妹神經病一樣蹲在醫院的走廊，抱在一起痛哭。白齊看著自己整潔的白手帕，在兩人滿是眼淚鼻涕的臉上擦來擦去，默默地扭過頭。

    唐睿銘下班來到醫院。

    他不是來探病的，他是來帶走童璐璐的。可是看到童璐璐，他卻說不出讓她跟自己回家的話來。

    童璐璐安靜地坐在病房外的椅子裏，脆弱地讓唐睿銘不敢輕舉妄動。

    他看一眼白齊。白齊心領神會地解釋：“童小姐很自責。她認為是自己的錯，導致朋友失去了重要的手。勸走童莎莎後，她就一直這樣。”

    “沒治了？”唐睿銘一針見血地問。

    “我已經把病案交給美國康斯坦丁醫院的威爾森教授，具體情況如何明天才能知道。”早在童氏姐妹痛哭的時候，他已經著手安排。

    “盡量治好他。”

    “是。”

    弄清情況，唐睿銘坐到童璐璐身邊，伸手攬住她。童璐璐驚醒，見是他，放鬆身體，順著力道倒入他胸膛。

    “你怎麽來了？我這就回去了。”她說。

    “在附近吃飯，順路過來了。”

    聽著這樣的謊話，白齊眉頭微微一挑。

    童璐璐笑著站起來，也拉他起來，說：“時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

    唐睿銘見她一臉若無其事的樣子，心裏有些不舒服，不動聲色地問：“他的情況在怎麽樣？”

    童璐璐一臉盡在掌握中的從容表情：“人沒事。不過，小燁這次吃了不少苦頭，要好好修養一段時間。工作上大概要耽擱了。”

    “是這樣嗎？”

    “嗯。”

    唐睿銘神色微頓，心中的不悅更濃。她這是打算不求助他嗎？他不相信，她不知道白齊知道的事，就等於他知道。

    他是她的男人。他們是一體的，可她遇到困難卻不告訴他，這是什麽態度？唐睿銘看著童璐璐的眼神略有些複雜。

    童璐璐沒注意到他的神色變化。兩人一路沉默地上了車。 車上，童璐璐的身體突然倒向唐睿銘。

    “怎麽了？”

    唐睿銘驚了一驚，想看她的臉，她卻緊緊抵著他胸膛，不願抬頭，說：“你別亂動，我就是有點難受。”

    “哪裏不舒服？”他很想看，卻又不想在這時候勉強她。

    “心裏不舒服。”

    那溫熱的呼吸暖在胸口，悶悶的聲音帶著沮喪和委屈，唐睿銘心裏一鬆，陡然明白過來，她在依賴他。

    他翹了翹嘴角，安靜地陪著她。

    轎車行駛著，車窗外，高樓大廈飛速後退著。

    良久之後，童璐璐突然悶悶地開口：“現在醫學這麽發達，韌帶拉傷應該可以治好的吧？”醫生所講的那些專業術語，她一點也記不住，隻弄明白小燁是很嚴重的手筋韌帶損傷。

    “嗯。”

    “複健的好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嗯。”

    童璐璐突然火了，拍打一下他的胸口，怒道：“你有點誠意行不行？！人家問你話呢，你認真回答好好指點一下行不行？！”

    唐睿銘抓住她鬧事的手，淡淡看著她：“如果是求指點的話，請你詳細說明具體情況，務必用詞準確和專業，以免影響我的判斷。”

    被那雙冷靜的眼睛看著，童璐璐心頭淤積的難受驀然消失，恢複了冷靜。

    她的神色審慎又認真：“那些專業術語我記不住，但醫生說小燁的手很大可能會廢，我問醫生要了資料。資料已經交給白齊，你幫我查一查，看看他的手怎麽才能治好，大致花費是多少。”

    唐睿銘挑了挑眉：“除非毛奇願意把棺材本掏出來救他，否則他付不起。”

    童璐璐擰眉：“毛奇不過是他師父，能出些醫藥費就很有情義了。到底需要多少啊？你給個數嘛。”

    “五十萬。”

    “呼……還好。”咦，好像哪裏不對。童璐璐猛地意識到，當年唐睿銘就曾以五十萬威脅過自己。她是什麽時候覺得五十萬對自己來說不算難題的？明明她依舊沒錢！

    “美元。”唐睿銘冷不丁補充。

    她怒了：“你一口氣說完行不行？！”

    “是你太急了。”他老神在在。

    她氣極，扭頭不理人，暗地盤算自己的資產。她的資產……她的資產……她唯一拿的出手的、有價值的資產，隻有唐睿銘。頓時好想撞牆。

    怎麽開口呢？她偷瞄他。

    唐睿銘淡淡望著窗外，好像沒有注意到她的偷瞄。很突然的，他忽然開口說：“我很欣慰，你終於有了這個自覺。”

    童璐璐驚地回神。難道她又自言自語說出心思然後被聽到了嗎？求可不可以不要這麽掉節操！

    唐睿銘回頭看她：“你的心思都寫在臉上。”

    童璐璐深感丟臉，自暴自棄地說：“是啊，我是想找你借錢！”

    借錢？唐睿銘暗地不開心。開口道：“借錢好說。看在你是我老婆的份上，利息算你低一點，比銀行利率高兩分。”

    童璐璐不可思議地看著他：“喂！唐睿銘，好歹我們也是未婚夫妻的未來進行時，你還算利息？就算朋友間借錢也沒有算利息的啊！而且還比銀行高！那我還不如跟銀行借！你這麽能幹你爺爺知道嗎？！”

    “我的爺爺也是你的爺爺。”

    唐睿銘不悅地糾正她的錯誤，繼續說：“借錢嘛，我已經便宜算你了。首先，銀行不會貸款給你，因為你除了我沒有其他拿的出手的資產，還不如直接跟我借；其次，很抱歉，我的朋友們借錢至少都是雙倍利潤，或者有其他附加利益。”

    “另外，我越會賺錢爺爺越高興。”

    童璐璐很心塞，鬱悶地想咬人。小聲嘀咕：“混蛋，見錢眼開，掙那麽多錢等著被活埋啊！”

    唐睿銘瞥她一眼：“那你借是不借？”

    “借！怎麽不借？！”

    他心裏各種不爽，笑容高冷：“很好，記得打欠條。知道你沒錢，你可以慢——慢——還！”

    童璐璐的腦仁兒突突直跳，利索撕一張空白便簽紙，拍在他手心，昂著下巴傲嬌地說：“拿著，隨便寫！”

    語氣好似大款。

    唐睿銘呆了一呆，順手收起來，露出意味深長的笑容。

    鬧了一場，安靜下來的童璐璐不由再次想到今天發生的事。她喃喃說：“唐睿銘，怎麽才能快點抓到那家夥？”

    唐睿銘微微一頓：“他的目標是你。隻要你不離開我，他就還會來找你。”視線若有似無地掃過她。

    這點童璐璐自然明白。

    他的動作沒有瞞過她。這是試探，童璐璐明白。試探她會不會因此離開。

    她眯眼挑起他的下頜，好像富家公子調戲良家婦女般地說道：“親愛的，是時候讓娘子我看看你的能耐了。”

    唐睿銘哭笑不得，順手拽她到懷中。想到那些暗中的鬼魅，他的眼神暗下來。認真說來，那些人怎樣他不在乎，他隻在乎童璐璐一個。

    “我會派人保護他們的。”

    “嗯。”

    之後，童璐璐半晌沒動靜，唐睿銘漸漸覺得不對勁，低聲喊：“璐璐？”

    “小燁是被我連累的。”她半晌才出聲。

    唐睿銘抿了抿唇，輕聲安慰：“我會治好他。給他報仇。”

    後一句，聲音冷厲。

    “我覺得自己很沒用。”她又說。

    “與你無關。女友被威脅離開自己，無論從那個角度來說，覺得沒用的人應該是我。”他語氣淡淡。

    童璐璐憔悴。她一點都沒有聽出來他有覺得自己沒用的愧疚感好嗎？這高冷的語氣到底是想鬧哪樣？心塞累不愛！（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