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章 :人生如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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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雲華是一品夫人,祁元之是三品官員,所以兩人見麵時,張雲華完全可以不出馬車,隔著簾子和他打聲招呼就算完事,倒是祁元之,對著馬車還需要行禮。

    因為知道自己的身份和立場與榮威夫人不同,祁元之也沒有做在城門外就能見到她的準備,之所以親自跑到城門外來“迎接”,完全是因為他有點心煩想散散心,然後順便親眼看到榮威夫人的車隊進入提前安排好的住所,便於後期青天衛監視。

    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當車隊行進到迎接隊伍麵前時,突然停了下來,一個管家女打扮的姑娘從車隊中走出,仰頭望著他,問:“請問是青天府府卿,祁元之祈大人嗎?”

    隻一眼,祁元之就認出這個姑娘是張雲華身邊的櫻桃,眯了眯眼睛,回答她:“正是本官。”

    櫻桃的臉色看起來不太好,眼神看起來像是在埋怨他什麽,上下打量他一番後,側著身子伸出一隻手做了一個請的姿勢:“老夫人想見見祈大人,請祈大人移步。”

    想見我?

    祁元之一愣,下意識的偏頭看了一眼自己的副手,卻發現他比自己還驚訝,而身後的青天衛們也傳出了竊竊私語的聲音。

    猶豫僅僅隻有一兩秒,祁元之果斷下馬。

    “請姑娘帶路。”

    不過是見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老婦人,他又何須瞻前顧後?

    見他答應,櫻桃看都沒有多看他一眼,轉身走進車隊,最後在車隊中央的馬車旁停了下來。

    “老夫人就在車內。”

    祁元之看了櫻桃一眼,見她似乎不打算為他掀車簾,便站在原地朗聲喊道:“下官祁元之,見過榮威夫人。”

    話音剛落,一個蒼老的聲音便從車內傳了出來。

    “祈大人來啦,劉禦醫,幫忙把簾子給掀開。”

    劉禦醫?此次隨行的禦醫裏有姓劉的……啊,是那個常駐將軍府的禦醫嗎?

    祁元之腦海中迅速浮現出了關於劉恩的資料,下一秒,便和掀開車簾的劉恩視線對了個正著。

    他心裏第一時間對這位老禦醫作出了判斷——這是一名很純粹的醫師,應該除了醫術之外,心無旁騖。

    他在劉恩的眼睛裏看到的是那種經曆了生死滄桑之後的寧靜,和他對視的一瞬間,眼睛裏除了一閃而過的好奇之外並沒有別的情緒。

    當然,畢竟隻是一次對視,並不排除他偽裝過人的可能,能成為禦醫的人,又有幾個是真正單純的呢。

    掀開車簾後,劉恩就規規矩矩的坐回到了馬車內靠牆的小板凳上,眼觀鼻鼻觀心,微闔著眼睛,不仔細看到像是睡著了。

    這時祁元之的所有注意力都已經轉移到了那名端坐在馬車內,麵含微笑望著自己的慈祥老婦人身上。

    這不是他第一次見到張雲華了。

    張雲華身為一品夫人,就算身體再差,很多重要場合還是會按例出現,隻不過會早退罷了,而在好幾次這樣的情景下,他遠遠地見到過這位榮威夫人。

    在他的印象中,張雲華是一名臉上雖然帶著合體的笑容,但表情裏從來見不到真感情的人,哪怕麵對賀轍,也隻是禮節性的表示友好,隻有在看到德妃的時候,才會露出發自內心的笑容,但那種笑容裏,滿含著其他複雜情緒。

    他從來沒有見到過張雲華如此……

    祁元之搜遍了整個大腦也沒有找出來一個合適的詞形容他所看到的這個老婦人。

    隻覺得她現在這樣甚至比他親祖母還要親切,而且並不刻意做作。

    僅僅一個照麵,祁元之並未發現自己剛才還警惕滿滿的心放鬆了不少。

    坐在馬車裏,因為坐姿關係腰部傳來陣陣疼痛,楊清嵐很想立刻躺下,但隻能強撐著忍住,並且努力維持臉上的笑容——當然是在影後光環的幫助下。

    在她的視界裏,這個還不到三十歲的青年頭頂,正頂著一個進度為34%的進度條。

    兩秒之前,這個進度條的數值為27%。

    進度條會往上升她能理解,畢竟當麵不打笑臉人,很少會有人能在一個滿臉真誠微笑的人麵前而討厭他,這也正是她開啟光環和他見麵的原因。

    可是那27%是哪裏來的?

    她之前明明一直在折騰他啊,都還沒正式開始洗白呢!

    雖然滿心疑惑,但她卻不能問出口,隻是繼續維持臉上的笑容,朝他招了招手:“人老了眼睛不好使,你站近些。”

    “是。”祁元之往前挪了幾步,距離馬車的車門僅僅不到一尺的距離了。

    “老身聽說你才從盛京趕來?還沒好好休息吧,真是辛苦。”

    “下官身為朝臣,當為朝廷效力,這是下官職責所在。”

    “嗬嗬,不用這麽緊張,老身隻是想和你說說話,畢竟將軍府和青天府之間有一些說不得的嫌隙,有些事,其實說開了並沒什麽,但可惜啊,能安安靜靜坐下來說話的人,太少了。”

    祁元之沒有接話。

    他在想,老夫人這是在暗示什麽嗎?

    “連日奔波,老身有些疲憊,祈大人明日可有安排?”

    “尚無安排。”

    “老身想請祈大人明日午後陪老身聊聊天,可否?”

    “固所願矣,不敢請爾。”

    “那麽,明日再見吧。”

    祁元之朝馬車內躬了躬身。

    劉恩站起身來將車簾重新放下,擋住了他的視線。

    祁元之的眉頭動了動,快速的掃了一眼旁邊站著的櫻桃,挪動步子往旁邊退開,讓出了馬車前進的路。

    車隊再次緩緩前行。

    沒過多久,車隊就跟在引路人身後繞出了他的視線,副手從不遠處跑了過來,在他身邊站定。

    “大人,是否有問題?”

    祁元之剛才隻是動了動的眉頭終於皺了起來:“你們有誰知道,榮威夫人的病到底有多嚴重?”

    “隨行的禦醫回報說‘若不解開其心結,恐時日無多’,大概已經病入膏肓了,大人問這個是……?”

    “和我說話的時候,她的表情還很正常,但在車簾落下的一瞬間,我分明在她臉上看到了極端的痛苦,不似作假……我記得線報說從盛京到此地,劉禦醫一刻未離夫人馬車?”

    “是的。”

    “每日她僅有一個時辰左右的清醒時間?”

    “情況好的時候會長一些,不好的時候一整天昏睡也是有的。”

    “……”

    “大人?”

    “明日午後我要拜訪一次老夫人,你去幫我備一份禮物。”

    “是!”

    與此同時,馬車內。

    “郡主這又是何必呢。”一邊給“張雲華”緊急紮針緩解痛苦,劉恩一邊說話轉移她的注意力,“那祁元之如此年紀便登上了三品高位,豈是好相與的?”

    “我若今日不見他,再見可就不是這般氣氛了咳…咳咳……”

    “郡主的打算我從來猜不透,但我是大夫,您若是繼續這般折騰您的身體,就算醫聖在世也隻能束手無策啊!”

    “咳咳……放心,我心裏有數,這樣的日子不會很長的。”

    劉恩下針的手突然頓了頓,遲疑地問:“郡主您……現在已經能掌握醒來的時間了嗎?”

    “為何有此一問?”

    “因為我看您這些天醒來都很穩定,還與祁元之約定了午後見麵……”

    “張雲華”嘴角一勾,扯出了一個陰惻惻的笑容:“果然瞞不住你。”

    “……”

    劉恩手一抖,差點紮錯穴位。

    “晉陽一行讓這具身體愈發脆弱,那個蠢貨對身體的控製本來就不算強,經過這麽長時間的顛簸,虛弱不堪,我若是不趁機掌控這具身體,日後還如何報仇?”

    捏著銀針懸在穴位之上久久無法刺下,劉恩心裏掀起了驚濤駭浪。

    這段時間以來一直關注著老夫人的行事作為,他竟然疏忽了他最該注意的地方!!

    郡主竟然在不知不覺間削弱榮威夫人到了如此危險的地步!

    必須趕緊阻止,否則榮威夫人這一部分魂魄被壓迫到極致,要麽被逼發狂,要麽就此消失,不管哪一種對郡主來說都很危險!

    分魂之症分出來的魂魄雖然看起來相互獨立,但實際上本是一體,若一方發狂,另一方必定無法幸免,結果隻會是身體心血枯竭,撒手人寰;若一方消失,魂魄不全,人或許不會死,但會變得癡傻呆板,這樣的郡主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

    明顯察覺到了劉恩的動搖,楊清嵐偷瞄了他一眼,在心裏比了個“yes”,然後繼續說:“我累了,先歇一會兒,等到了再叫我起來。”

    “啊?啊——好。”

    見郡主閉上眼睛,呼吸很快變得平穩綿長,劉恩垂下雙手,思考著該如何處理當前的狀況。

    然而他剛想了個開頭,“張雲華”就又睜開了眼睛,隻是沒看他。

    “腰疼,羅禦醫精於推拿之術,去把他叫來。”

    “是。”

    “叫來之後,你就下去休息吧。”

    “是。”

    收拾好針包,劉恩掀開車簾讓車夫暫時停車,然後把另一輛車上的羅禦醫叫了過來,親眼看到他進去之後,坐進了那輛原本就是為他們三位禦醫準備的馬車。

    車隊隻停了幾分鍾就再次動了起來。

    劉恩閉著眼睛靠在車內,沒有理會另一位年輕禦醫試圖和自己打招呼的行為,腦海中全是剛才郡主的那個笑容,越想越心慌。

    他到底該怎麽辦呢……

    突然,說腰疼的“張雲華”的臉在他眼前一閃而過。

    等等!這個表情……

    劉恩睜開了眼睛,一臉驚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