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孤立無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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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她一直活在自責中。”
如同那日顧依所講的一樣,她每日每夜的夢見自己已逝的父母,說到底,不過是自己心底深深內疚感的反映。
“顧依始終過不去自己的那一關,會選擇這樣的方式結束也在所難免。”許辰如是說道。
按許辰敘述的,顧依每日為噩夢困擾,她為自己引發整場火災,也為自己丟下父母獨自逃走而感到愧疚,縱使想方設法的逃避、催眠自己,也擺脫不了早已在心裏生根的罪惡感。
顧念聽得很沉默,這一些,都是她沒能料到的。
回想起一切,顧念甚至覺得在某個時刻,顧依確實想過要與她同歸於盡的念頭。
但無論如何,一切都已經是既定的現實。
顧依支開所有人,獨留她自己一人待在空蕩蕩的屋子裏,將一切燒了幹淨。
“如果你還想知道更多的,”許辰說,“很抱歉,其它的事情我也不太了解。”
仿佛正思考著什麽事情,顧念緩了一口氣,聲音不知不覺沉靜了幾分,緩緩道:“許辰,我想知道的,你一定也清楚。”
許辰微微怔了怔,原本充滿哀痛的眸子裏展現出些許狐疑的神色。
彼此之間靜靜凝視了片刻,顧念遲疑出聲:“那一天到底發生了什麽?”
“什麽?”許辰皺眉。
顧念閉了閉眼,再睜眼時前一刻的猶豫被另一抹堅定而沉重的色彩所淹沒,她定定的盯著麵前人的眼睛,字字清晰道:“去年端午節的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
許辰默了幾秒,最終垂下眼簾,沒說話。
顧念卻沒有放過他的打算:“顧依一直講罪過怪在我的頭上,一方麵,她怨我那日千方百計叫回了家,另一方麵,那天她與你爭執的源頭所在,與我有關,對不對?”
許辰整個人頓時猝不及防的震了一下,他刷的下抬起頭,啞然與顧念對視。
糾結了一會兒後,他才擠出幾個字:“並不是,那件事……”
許辰頓了頓:“那件事與你無關。”
想起夢中的觸感,顧念惡寒的打了個哆嗦:“你之前千方百計將我留在你的身邊,無非是仗著我對所有事情一無所知,你抱著這樣的僥幸,難道就不怕我終有一天會把一切都想起來嗎?”
咖啡廳上方盤旋著輕柔的鋼琴曲調,配著遙遠處侍者輕緩的腳步,顯現出一派祥和的氣氛。
許辰卻猶如置身寒窟。
他並沒有在第一時間回應顧念的話,四周沒來由的靜下來,一切仿若都變得悄然無聲,他聽見自己略顯急促的心跳,撲通撲通的,越來越快。
與此同時,眼前的人卻依然淡淡的注視著自己。
顧念微微側了側頭,漆黑湛亮的眼睛眨也不眨的,就這樣瞧著他,觀察著他的反應。
許辰終是強迫自己穩下心來。
“你想起來了?”為印證心中的猜想,許辰輕聲問道。
顧念反問道:“你覺得呢?”
一直以來壓在心中的石塊終於落了地。
聽見顧念如此的回答,許辰反倒扯了扯嘴角,笑了。
“我從來都知道,你早晚會記起來。”許辰搖了搖頭,別開眼,沒有看顧念。
“為什麽?”顧念沉下聲。
她隻覺得一陣顫栗,所有噩夢中不斷翻湧著的負麵情緒朝她呼嘯而來,她聽見男人在自己耳邊的喘息聲,以及無限壓低,喃喃自語般的溫情語調。
那個男人的聲音。
如同恐怖的夢靨,無時無刻不緊緊纏繞著她,如一截怎麽也掙脫不開的鎖鏈,束縛著她,勒得她喘不過氣來。
而此刻,腦海中浮現的聲線與耳邊傳來的溫潤嗓音重合在一起,顧念聽見許辰的道歉:“對不起,那一天……”
顧念:“……”
許辰說:“是我喝多了,情不自禁才……”
一句話沒說完,便被對麵人潑了滿臉的冰水。
她控製不住的自己的手。
她看見水珠浸濕了許辰額前的那些碎發,從眉眼間瞬間臉頰往下流淌,滴落在光滑的桌麵上。
顧念站起身來,全身都在哆嗦。
她想不起來所有的過程,隻記得自己被對方抵在牆邊,唇齒間充滿著讓她惡心的味道。
也許確實是酒精的味道。
她動彈不得,那隻手拉開了她連衣裙後背的拉鏈,掌心貼在她蝴蝶骨的位置。
無邊的黑暗緊緊包圍著她。
不可思議,以及孤立無援的無助感。
她行走在崩潰的邊緣。
這幾天裏,她每日每夜的重複做著相同的夢境,那種感覺讓她作嘔。
她瞞著傅明寒,在將事實真相弄清楚之前,她不知道該如何向傅明寒開口,她不知道該如何向傅明寒描述自己當時是有多麽苦痛與絕望。
她什麽都說不出口。
“顧念,我……”許辰任由自己的臉淌滿水漬,“我當時……我也不知道……”
被顧念握在手上的玻璃杯摔在地上發出一記清脆聲響,玻璃渣子碎了滿地。
如此動靜也引來了其它人的觀望。
顧念的胸口上下不斷起伏著,眼中有無法掩飾的怒氣。
心口處有一團火在燒。
“你以為就這樣一句簡單的道歉,我會原諒你嗎?!”緊緊攥住的指關節早已泛白,她控製不住的朝對麵咆哮,如同一個瘋子。
如果沒有許辰……
如果沒有那件事……
也許就沒有後來發生的一切。
不會有無休止的爭執,不會有漫天的火光……
如果沒有這一切……
她的父母也不會喪生於那場火海之中。
顧依也不會背負著罪孽,以這種方法了此一生。
她突然有些理解了那日顧依忽然發狂的表現。
那種抑製不住的火焰自心底最深處熊熊燃燒著,無法熄滅,帶著讓人失去理智的魔力。
真的有一刻,她恨不得眼前人立馬去死。
周圍人見情況不對連忙跑來勸架,隻道是小情侶鬧別扭,說說幾句也就好了,可對麵坐著男人一言不發,隻默默盯著眼眶泛紅的女人,絲毫沒有反駁或者哄哄的意思。
“你看,你男朋友也知道錯了,”男侍者上前拉住顧念的胳膊,“消消氣,別衝動。”
有人在旁附和:“是啊是啊,有什麽事回家吵嘛。”
嘈雜聲透過顧念的耳膜,刺激著她的神經。
那種許久不曾再犯的耳鳴讓顧念下意識將眉頭皺得更緊,她使勁眨了幾下眼睛,視線中,許辰依舊完好的端正坐在自己眼前,然後畫麵漸漸扭曲,形成朦朧一片的虛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