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皮怪，你想打架嗎？！”兩個有著一模一樣的麻子臉的棕發少年皺著眉頭，撇著兩張一模一樣的嘴，說著一模一樣的台詞。

    羅傑特看著這兩個根本找不出差別的雙胞胎，隻覺得一陣陣的煩躁，尤其他們這些天沒完沒了地說著“紅皮怪”這個外號，更是讓人氣不打一處來。

    “好啊，你們想在哪兒挨揍？”羅傑特無奈地應付道。

    從安娜鮑維特給羅傑特灌藥，到今天已經過去三天了。“紅皮怪”這個難聽的外號在這對姓阿伏伽德羅的兄弟奔走相告之下，不敢說整個奧斯維辛學院都聽見了風聲，隻是所有上了那堂“基礎魔藥配方”的硫磺級學徒都知道了。

    其實從旁人的角度看，羅傑特也怪不得阿伏伽德羅兄弟的傳話能力。即便沒有他們，當時在場看到他喝下紅色不明藥水的學徒中，也會有某個目擊者說出他看到的一切，畢竟那一幕實在太過震撼人心：

    三天前，羅傑特喝下紅色藥水之後，隻覺得腹部一陣發熱，甚至先前條件反射般的惡心感都驟然消失。就在他發覺身體變得輕快的時候，一層紅色的疹子在他的皮膚上迅速蔓延，很快他全身上下就再也找不到一塊不是通紅的地方。

    非但如此，羅傑特的頭發和雙眼也在藥劑的效力下變成血紅色，等到那股在體內周轉不開的熱氣終於向上撞了過來，他不由被滾滾熱浪頂開了牙關，低吼著噴出一團拳頭大小的火球。

    大陸上原本有一種蜥蜴頭人身的怪物，冒險家叫他們“蜥蜴人”，但實際上這些家夥是具備龍族血統的，應當被稱作半龍人才對。隻是這些龍族的雜交後裔在經過多少個世代之後，近親繁殖使龍血愈發精純，本來和人類相近的皮膚變得凹凸不平，就如同羅傑特喝下藥劑的模樣一般。

    安娜鮑維特給學徒們講完這個名叫“半龍人憤怒”的藥劑因何而來，就把一瓶綠色的藥劑潑在羅傑特身上，可憐的“紅皮怪”這才慢慢恢複成平常的樣子。

    可是即便外形恢複正常，羅傑特平靜的日常生活卻被徹底摧毀了——平時那些出自煉金術師家族的學徒們隻是不搭理他這個外鄉人，羅傑特也樂得獨來獨往，至少這樣不惹是生非，熬過幾年成功畢業，就能回到白蠟鎮繼續當逍遙自在的傭兵了。然而近幾日他的地位急轉直下，從一個名不見經傳的普通人，變成人盡皆知的笑料，各種各樣的麻煩也就接踵而至。

    一些言行輕佻的貴族們隻是過來借著“紅皮怪”的外號奚落他，羅傑特開始不以為意，可是很快這些惱人的年輕貴族就用數量上的優勢摧毀了羅傑特的平和心態；就在他煩悶的時候，有些聽到了傳聞的水銀級學徒找上門，揪著羅傑特畫的那個“阿斯蘭灼熱陣”問東問西，甚至還要和他比較出個高下。

    然而前麵的這些還都在可以忍受的範圍之內，羅傑特一是不想因為幾句難聽的話就和人動手，為此讓更多的人見到陣圖的快速畫法並非一件好事；二是這些出自名門正派大家族的煉金術師往往心高氣傲，即便是在打架之前也要和故事裏的騎士貴族一樣絮絮叨叨，羅傑特懶得和他們浪費時間。

    但是像阿伏伽德羅兄弟這樣，明目張膽地在羅傑特麵前左右橫跳，和小醜一般不厭其煩地搗亂，不管怎麽說都很過分了。

    在這個魔法剛剛走下神壇的時代，煉金術師即便宣揚著技術才是新世界的核心，可是無疑他們所用的手段，不論是元素學、魔藥學還是陣圖學，都一樣尚未脫離劍與魔法的怪力亂神。

    因此這些掌握了新力量的人們還是沒能脫離時代的束縛，古老的騎士精神讓他們推崇尊嚴和榮耀，從過去的納爾徹斯塔德公國傳承下來的光榮決鬥在年輕氣盛的煉金術師中，還是無比的流行。

    因此奧斯維辛煉金學院依照貴族們的傳統，在學院後方的樹林附近劃出一片不小的區域，明處看是閑置的荒地，其實在校園裏暗地的規則中，不論老師還是學徒，都將這裏當作是分勝負的決鬥場。

    實際上羅傑特對這裏並不陌生，跟隨阿伏伽德羅兄弟到了樹林附近，他才認出沿著這條路向北再拐一個彎兒，就到了之前看見學生會長奧利維爾吃草莓蛋糕的隱蔽花園。說到底這片地方真的能讓自己放開手腳打一架嗎？羅傑特心中不免有些懷疑。

    “到地方了，咱們什麽時候開始？”阿爾法阿伏伽德羅停下腳步問道。

    羅傑特麵色如常地答道：“隨時都可以。”

    看到麵前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紅皮怪”竟然還能擺出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阿爾法和貝塔這兩兄弟默契地對視一眼，分別從腰間挎著的口袋裏摸出幾瓶五顏六色的藥劑，三口兩口喝下去，一抹嘴巴就朝羅傑特飛撲過來。

    羅傑特眼看著這兩個身材高矮與自己沒有多少差別的同齡人用離奇的速度衝過來，心中暗自驚歎看似不起眼的藥水竟然能讓人的身體爆發出這麽恐怖的潛力，同時手上也沒有閑著，抄起墨水筆在麵前瞬間畫出一個規則的六邊形，大喊一聲：“破！”

    六邊形這個最基礎的圖形在鮑利開發的快速畫法中作用非凡，它既代表原有法陣中圓圈的框架作用，又能作為引線觸發預先設下的煉成陣。此時羅傑特引動了地麵上一個一米見方的陣圖，一條外露幾米長的泥蟲頓時破土而出，擋在阿伏伽德羅兄弟進攻的路線上。

    泥蟲本來是一種十幾厘米長的小動物，但它們中的某些變異個體擁有聚集泥土護身的能力，常常讓人誤以為它們的保護殼就是巨大的蟲體。由於泥蟲的身體藏在大量的泥土之中，很受魔法師和煉金術師等脆弱職業的喜愛，經常被用作自我保護的手段。

    羅傑特方才趁著兄弟倆喝藥水的時候用腳在鬆軟的沙土地上劃出一個簡單的泥蟲召喚陣，總算是及時拖住了迅猛的第一波進攻，讓他有機會借助目前的局勢布置合適的陣圖。

    阿伏伽德羅兄弟並非是在深宅之中長大的貴公子，他們兩人早在幾次采藥的經曆中見識過泥蟲這種東西，因此也沒有貿然進攻，而是在泥蟲擋住羅傑特視線的時候，哥哥阿爾法喝下了潛行藥水，弟弟貝塔則珍惜地拿出一瓶紅色藥劑灌了一口。

    此時躲在泥蟲背後的羅傑特手腳並用，一邊在沙地上設下陷阱煉成陣，一邊用墨水筆在半空中準備大範圍攻擊的煉金術。他著實在自己掌握的二三十個快速陣圖中挑選了一遍，卻發現以前為了能早些和傭兵一起到遺跡中冒險，優先和舅舅學的都是殺傷性較大的煉成陣，譬如白光和焚燒，能用在小規模決鬥中的反倒很少。

    現在羅傑特已經在腳邊放好了一個束縛陷阱，眼看著隱約有一串淺淺的腳印踩在沙地上朝自己這邊來，手上畫煉成陣的動作又不免加快了幾分。

    對方雖然沒有注意到環境這個至關重要的因素，以至於暴露了隱形後的蹤跡，但藥劑種類複雜多樣，而自己一時間能拿出手的煉成陣不足以應付所有的情況，隻要泥蟲被處理掉……

    羅傑特暗自思忖到這裏，隻聽見一陣“呼呼”的聲音，緊接著四周的溫度驟然升高，他發覺不對趕忙激發剛完工的陣圖，自己的身體在沙土地上打了個滾兒，再回頭看時隻見阿伏伽德羅兄弟中的一人口吐烈火燒在泥蟲的正中央，而這條可憐的蟲子已經不再動彈。

    好在羅傑特的兩個煉成陣接連觸發，先是束縛陣將潛行過來的阿爾法阿伏伽德羅捆在原地，之後那朵他恭候多時的烏雲總算飄了過來，手指粗細的冰雹肆虐地砸在這片空地上。

    總算是逃過一劫，羅傑特從地上爬起來，發現擺脫了泥蟲的兩兄弟正在合力解決那些捆住阿爾法的藤蔓，由於喝了增力藥劑的關係，他們隻需要徒手撕扯兩下，那些在冰雹的低溫中變得脆弱的藤蔓就會應聲斷裂。

    第七十二號冰雹是個大範圍長時間的煉成陣，雖然羅傑特退出圈外不會再被砸到，可是畢竟冰雹本身對人的傷害也有限，隻能讓阿伏伽德羅兄弟被砸得生疼，卻不能起到一錘定音結束戰鬥的效果。

    烏雲仍然籠罩在三人頭頂上，羅傑特思索片刻，決定不再顧忌什麽——對方剛才對著他藏身的地方噴火可是差點燒到自己，現在又何必害怕傷到對方呢？

    隨著羅傑特的墨水筆勾勒出陣圖的結構，灑下冰雹的烏雲忽然一抖，幾道雷光在其中若隱若現。第七十二號雷雲，作為冰雹煉成陣的孿生兄弟，同樣是借助天空的自然力量對範圍內的敵人造成打擊，可雷擊的威力就要遠遠強於冰雹了。

    此時無疑又是一場速度的博弈，那邊虎視眈眈的兄弟倆也已經成功脫身，趁著迅捷藥劑最後的餘力向羅傑特這邊拚命跑著，似乎這場決鬥的勝負隻在千鈞一發。

    “住手！”

    伴隨著一聲叫喊，一顆碩大的火球不知從哪裏轟然而至，不偏不倚地砸在羅傑特和阿伏伽德羅兄弟中間，驚得兩方都倒退幾步。

    羅傑特剛想看看到底是誰在暗中破壞這場決鬥，隻覺得有什麽東西堵在咽喉處，仿佛卡住魚骨頭一樣刺痛得說不出話來，這也讓他在半空中還沒畫完的煉成陣猛地一偏，陣圖霎時消弭在空氣當中，而對方兩人趁此機會猛撲過來，一個抓手一個抓腳，把羅傑特摁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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