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覺得要是有個靠譜的計劃，真的把哥布林國王殺掉也不錯。”吃過烤魚和野果的一餐之後，羅傑特和雷諾閑聊著。

    “你是認真的？”雷諾挑起眉毛問，他有點不敢相信。在這位從東方來到納爾徹斯塔德的法師看來，羅傑特雖然接受的是這個西方國家的教育，但他畢竟還是一個東方裔的孩子，在關於重要問題的思考上或許還會和自己不謀而合。可現在看來，似乎羅傑特對這件事有不一樣的想法。

    羅傑特點頭答道：“沒錯，如果國王死了，我們就可以很輕鬆地驅散那些哥布林了。”

    “你覺得是那個懵愣呆傻的哥布林策劃了那天晚上的襲擊？”弗塔根也加入了討論：“不可能吧，怎麽說都隻是個哥布林。”

    “但是也沒有別的說法可以解釋夜襲了吧，我們如果殺了國王，事情會簡單不少。”羅傑特仍然堅持自己的看法。

    “不對，這是一個曆時七十年的輪回，就算是在人類的理解中，這也可以稱得上是神跡了。”雷諾不同意他們的看法：“所以說沒有那麽簡單，怎麽都要考慮到傳說的真實性。”

    雷諾又何嚐不知道托馬斯的想法是什麽，哥布林國王這種平時連聽都沒聽說過的消息就這麽憑空出現了，對於任何一個傭兵來說都有極大的誘惑力。然而這麽好的事情實在太突然，雷諾本來就有些猶豫，何況到最後奶酪傭兵團也沒有任何一個人看到了真實的情況，更讓雷諾不好判斷局勢。

    倘若四個人傻嗬嗬地跟著托馬斯他們去突襲哥布林國王，就算真的有在上千隻哥布林的包圍下殺死國王再順利逃走的辦法，那托馬斯他們為什麽要和自己合作？誠然自己這邊有足夠強悍的遠程攻擊手段，可是人數越多想要逃離包圍就越難，這樣的容錯率實在太低。

    另外以剛才托馬斯展露出的心機來看，他未必不會防備奶酪傭兵團的幾個人，即便真的存在所謂的方法能狙殺國王，很大可能性也是需要借助雷諾等人的力量，那麽他難道就完全不會懷疑奶酪傭兵團甩開他們，自己單幹拿下這樁史無前例的成就麽？

    因此雷諾更願意相信托馬斯隻是在空手套白狼，想用自己這些人的性命去賭博，實際上完全就是一次傭兵中經典的搏命。他利用了人數上的優勢，通過讓被滅隊的修女和女法師同仇敵愾，獲得了和團結的奶酪傭兵團分庭抗禮的話語權。

    但這些話雷諾都不會和羅傑特他們說，他過去經曆過的慘劇沒有必要讓現在的夥伴再替他承擔，甚至在他心底還藏著另一個更恐怖的陰謀論：如果這些來路不明自稱是逃散傭兵的人根本就是衝著他們傭兵團來的，那麽吟遊詩人透露了支離破碎的消息又假意撕破臉離開，修女和法師的表演幫助托馬斯盤活全局，雙子盜賊假裝偵察其實是在前方布置陷阱……

    想到這些，雷諾不禁冒起一層冷汗。幸好羅傑特當時沒有說這些話，要不很容易就被托馬斯利用成可以要挾雷諾的借口，到時候他礙於情麵，又不能和羅傑特當場把話說清楚，恐怕就要上了對方的賊船。

    然而雷諾現在還是要讓羅傑特信服，這個年輕的煉金術師雖然不貪圖名聲，也不想給那些傭兵報仇雪恨，可是他看待問題還是太過簡單，隻想著直來直去的辦事方式能給自己帶來什麽好處，卻忘了最簡單的辦法往往也是欠缺考慮的，可能導致的後果並非他們可以承擔的。

    所以這位團長隻能換了另一種方式給羅傑特解釋道：“你想一下，如果哥布林的國王死了，他們等了七十年的輪回被打破了，他們肯定不會善罷甘休，如果不是再重新選一次國王多占據幾天森林，就是這群哥布林和瘋了一樣朝附近的城鎮衝過去，那時候會發生什麽？”

    “人類不會放過這群太囂張的哥布林，共和國甚至會直接派出煉金術師來清剿它們。”羅傑特答道，他想了想似乎也覺得這件事並沒有那麽簡單。

    “沒錯，不管是哪一種結果，雨落森林也都不會是能允許草藥商人隨意出入的地方了，那時就算所有的哥布林都被殺光了，你也一樣沒有足夠的草藥可以買。”雷諾讚許地說道：“除此之外，哥布林國王的秘密尚且沒有被發現，如果這件事傳開了，難免會有更多的人去探求哥布林的巢穴，那時哥布林會遭受滅頂之災，而更嚴重的還是對生態的影響。”

    “生態？”羅傑特不明白這兩者有什麽關係：“哥布林是個挺討厭的怪物，如果死光了會對周圍的人類都是件好事吧。”

    “大錯特錯，不如說恰恰相反，哥布林正是支撐附近村落的人們進步的關鍵。”雷諾糾正道：“辛勤工作的人類會受到哥布林的騷擾，這樣它們才會主動反抗或是發布任務讓傭兵來幫忙，這些綠皮小怪物對我們來說或許算不上什麽強大的敵人，但它們很適合篩選新手傭兵，讓他們積攢足夠的戰鬥經驗。”

    “這樣一來，人類本身就會在這種磨難中得到提高？”

    “對，人類和周圍的其他物種都一樣是環境中維持穩定的因素，隻有各個物種之間保持微妙的平衡，才不會出現一種勢力獨大的局麵。這個取得絕對統治地位的種族一樣會因為沒有匹敵的競爭對手而驕矜放縱不思進取，最後衰落到甚至不如之前的下場。”

    “那這麽說是我欠考慮了。”羅傑特思索著其中的關係，認同了雷諾的邏輯。

    雷諾想了想說：“其實我們可以去看一眼，隻是見證七十年一遇的奇跡並沒有壞處。”

    “但是怎麽隱藏行蹤呢？”瓦倫西亞對這件事倒是挺感興趣，這倒不奇怪，任憑是誰都會好奇哥布林在月光下變成國王是什麽樣的。

    雷諾用樹枝在地上畫出一個圓圈，在裏麵畫一個內切的三角形，在三角形裏又畫了一個內切的圓。接著他用魔杖在空隙間寫下符文咒語，用火把這些凹下去的地方燒硬，拍拍手說：“成了，隱形法陣，誰想先來試試？”

    等到那一輪又大又圓的月亮升上正空時，羅傑特他們四個人在先前傭兵們紮營的外圍靜靜觀察著。上千隻哥布林各自圍著圈，跳著奇怪的舞蹈，在岩石壘起來的高台上，一隻目光呆滯的哥布林全身都沐浴在月光之下，和一尊雕像沒什麽兩樣。

    忽然月亮似乎閃了一下，一抹妖豔的綠光從它的邊緣逐漸蔓延開來，不多時整個月亮都成了綠色的。在場的哥布林見到這種景象變得更加吵鬧嘈雜，可最引人注目的還是高台上的“國王”。隻見它的身體都被綠光籠罩，皮膚逐漸變得粗糙不平，儼然是被變成了石頭。

    當哥布林國王石化之後，月亮的綠色褪去，又恢複了一如既往的皎潔。而石化的哥布林身上也泛起了裂痕，它掙紮著從覆蓋在體表的碎石中爬了出來，在月光的照耀下迅速長大，很快成了一隻約摸有一人高的哥布林。

    這隻仿佛變異過的哥布林連它過去綠色的皮膚都一起拋棄了，從頭到腳乃至牙齒都是耀眼的純白色，隻有那雙曾經無神的眼睛，現在綻放出奪目的金光。在眾多子民的簇擁下，新任的國王帶領著哥布林們朝北邊的山區進發，加冕儀式結束了。

    目睹著一切的奶酪傭兵團麵麵相覷，他們不知道該用怎樣的詞語來形容此時此刻的感受。一個似乎根本不可能發生的事情，就在幾個人眼前發生了，人類的認知過程就是如此，從對未知事物的懷疑到親眼見證後的深信不疑。

    “回去吧，也沒看到那些說了要偷襲國王的家夥們。”雷諾說。

    現在那些陰謀和算計對他們來說都沒有意義了，哥布林已經盡數撤走，和平的離開似乎對雙方都是最好的結局，而托馬斯不論在策劃什麽，能夠造成的影響都已經是最小的程度了。

    由於哥布林的盤踞，雨落森林裏原本存在的魔物也不得不撤離了這裏，奶酪傭兵團得以毫無阻礙地離開了森林，終於一片寂靜的原野出現在他們麵前。螢火蟲忽地從草叢裏升起來，一片閃亮的飛火，為月光潑灑的荒草地添了一抹溫暖的氣息。

    如此的絕景，在那裏是看不到的啊。四個人懷著相同的心情，卻想著不一樣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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