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我有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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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很多時候,人們不會意識到自己經曆過的事情是多麽有趣,直到他們終於有機會和其他人分享那段往事,才能再一次體會其中蘊含的味道。一些曾經在不經意間忽略掉的細節都會在講述中浮現,站在旁觀者的角度重新審視,更加理性客觀的思想會指引講故事的人尋找新的感悟。
能有人願意傾聽你的故事,其實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而很多人並沒有得到這樣寶貴的機會,也有更多的人幹脆放棄了這個機會,在自己的過去麵前,他們選擇了逃避。
羅傑特並不是勇敢的人,如果能選擇的話,他當然也會避而不談,隻是被奧利維爾堵進死胡同實在沒有辦法。
“你想聽什麽故事?”羅傑特問,他其實經曆過不少有趣的冒險,可讓他當場說出一個來,卻又不知道該說哪個比較好。
奧利維爾滿心期待地等著對方給她講當傭兵的經曆是怎樣的,作為煉金術師和魔物搏鬥是怎樣的,傭兵們看似緊張刺激的生活實際上又是怎樣的。
可羅傑特反手把選擇的權利丟給了她,奧利維爾想了想說:“嗯……有沒有屠龍的故事。”
“沒有,你是看多了吧。”羅傑特無奈答道。
這倒不是奶酪傭兵團實力太差,而是巨龍這種生物早在魔法仍然興盛的時代就被大量獵殺了,到現在除了奧梅加爾法師聯邦還有與他們合作的巨龍之外,荒野上甚至連一頭亞龍都見不到,也就不必提屠龍這種事了。
“那總該有遭遇強敵的時候吧?”奧利維爾還不甘心:“比蒙巨獸呢?巫妖呢?冰巨人也可以啊。”
“……你懂的還挺多。”羅傑特避開這位大小姐熱切的眼神,心想這個人倒是對野外的怪物有些了解,隻是她好像缺乏了某種常識。
“那當然,這可都是英雄們經常擊殺的魔物,你總該碰見一兩個吧。”奧利維爾複述著書中的橋段:“英雄歐魯邁特用一把短劍就刺穿了比蒙巨獸的喉嚨……”
羅傑特攔住開始手舞足蹈學著英雄出招的奧利維爾說:“停停停!我要是見過那些東西還能活到現在嗎!”
“切,我還以為是什麽厲害的傭兵呢。看你畫陣圖的時候不是挺厲害麽。”奧利維爾被他嚇了一跳,小聲嘟囔著。
“你說的那些都是在納爾徹斯塔德很難見到的,就算有也是首領級別的魔物,要冒險者公會發布任務召集足夠的人手才能去。”羅傑特解釋道:“要聽魔物的故事至少也找個水平差不多的啊。”
“那就……蠍尾獅?無頭騎士?”奧利維爾也沒在這件事上糾纏。
“蠍尾獅是在中土幹燥的氣候下才會出現的,不過無頭騎士倒是真的遇見過。”羅傑特清了清嗓子準備開講:“在傳說裏無頭騎士是死神的使者……”
“在納爾徹的古代傳說裏又叫杜拉罕,不過也可以由意誌強大的勇士在死後化身而成。”奧利維爾打了個哈欠說:“哎,這些我都知道,你就直接講故事好不好?”
“這都是從哪裏知道的,現在的都這麽詳細的嗎……”羅傑特撓撓頭說:“那我直接講了,那是在白蠟鎮附近的礦洞裏,有人發現了一個通向地下墓穴的洞口……”
羅傑特講的很詳細,不但有奶酪傭兵團和無頭騎士戰鬥的描述,還有他們紮營和打獵時遇到的好玩的事。他沒有什麽文學天賦,但真實的經曆即便用最平實的語言講出來也足夠吸引人心,奧利維爾聽得津津有味。
故事結束後,海森堡家的大小姐滿意地評價道:“你很有當吟遊詩人的天賦嘛。”
“誒?算了,你愛聽就好。”這些能當作故事講出來的經曆,在羅傑特看來隻是習慣了傭兵生活的例行工作,他在白蠟鎮跟著行為低調的父母生活時,也早就對荒野的動物甚至魔物們習以為常。
然而生長於首都大戶人家的奧利維爾聽起來,這些貼近自然的日常生活卻都是另外一番景象。簡單的活動中包含著一種精妙的邏輯,在刺激的冒險中又有讓人心安的溫暖,這是奧利維爾可遇而不可求的。
似乎有一種衝動在奧利維爾胸中醞釀著,她跟隨羅傑特的話語,仿佛乘上了去往北方的列車,寒冷的風裹挾的細小的雪花好像要劃破她的皮膚,粗糙的岩石好像要磨破她光滑柔軟的腳掌,怕生的雪山好像要把她的整個人都從身上晃下去。
那衝動幾乎要成為一種遠行的勇氣了,她要到那座據說能看到雲層上方的山上,她要到那個據說埋藏著遠古法師遺產的廢墟中,她想見識樊籠之外無邊無際的美景。
可是這種激昂的情緒隨著羅傑特的講述結束,也不可避免地走進了尾聲。奧利維爾覺察到這種情緒,忽然失落地說:“可是你已經是煉金術師了,不能給英雄們唱讚美詩。”
少女情懷總是詩,奧利維爾那種無奈的哀傷對同齡人來說,很容易就能激發他們的共鳴。
自由,不隻是人們孜孜以求的信條,而是一種更貼近動物本能乃至生命本能的舉動。即便為此需要付出不小的代價,即便這種代價甚至可能危及到已經握在掌中的利益,這種危險的本能仍然在呼喚著每個生命去奔跑,去追尋,去放飛自我。
羅傑特擁有他的自由,也就有了屬於他的枷鎖,這種半強迫的學習讓他痛苦,可奧利維爾卻甘之如飴。於是在他和奧利維爾產生了情感共鳴的時候,在具體的愁緒上竟然是完全相反的。
可奧利維爾很快振作起來,打破沉默尋找話題:“不過講故事也不隻是吟遊詩人的才能,你也不用很擔心。”
“會講故事的傭兵在酒吧也挺討喜的。”羅傑特讚同地點點頭。
“是會講故事的煉金術師啊。”奧利維爾糾正他:“很奇怪的搭配,但說不準會有神奇的效果哦?”
“能有什麽用,煉金術師都是一群死人臉。”羅傑特不懷好意地想起了幾位教授的樣子,似乎在他們眼中就沒有比煉金術更重要的事。
“比如……可以給學生會長講冒險經曆?”奧利維爾想了想笑著說。
羅傑特搖搖頭,學著奧利維爾的語氣說:“這顯然不行啊,煉金術師怎麽能去冒險呢?”
“如果同行的都是煉金術師就完全沒有問題。”奧利維爾說:“去當傭兵確實不可以,但講故事是沒關係的。”
“分得這麽細,你隻是想聽故事吧。”羅傑特吐槽道:“說得很嚴格的規矩在這種時候就動搖了。”
“哎呀,人總會有私心的。不過規則就是規則哦。”奧利維爾遞給羅傑特一塊塗滿巧克力的甜點說:“這個給你吃。”
“那……代價是什麽。”
“再講一個故事,這次我要聽和人打架的。”奧利維爾伸手把巧克力點心塞進羅傑特嘴裏。
羅傑特臉一紅,險些被點心嗆到:“咳咳!突然幹什麽啊!”
奧利維爾咯咯笑了起來,和這個人在一起的時候會不自覺地放鬆對自己的約束,她這樣提醒自己,就算和羅傑特交朋友,也不該忘記煉金術師的身份。
離經叛道在整個煉金術師的交際圈中都不是好事,作為一個認知超越尋常百姓的職業(雖然這是他們自封的),煉金術師應當時常提醒自己:在探究世界終極奧秘的過程中他們的生命才有意義。
這不僅僅是艾薩克牛頓的教誨,也同樣是納爾徹斯塔德的煉金術師們對自身以及後輩的要求。
縱使羅傑特和奧利維爾都是出色的煉金術學徒,在可以預期的將來也會成為可以獨當一麵的煉金術師,但如果想強迫這兩個不諳世事的年輕人理解為什麽要遵循傳統,讓他們明白牛頓的貢獻和他本人說過的話並不是完全對等的關係,顯然也是不現實的。
想拋卻已然形成印象的觀念絕非易事,很多人終其一生甚至都不會察覺到的一些東西,單純憑借一些人的力量試圖改變它太過困難了。
但年輕的心足以承受更多的落差感,而這也是他們向往的成熟所必經的道路,與此相比,受到自由的誘惑僅僅是一個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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