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這是父親經常教育羅傑特的話。初聽上去似乎很有哲理，可納爾徹人生性開朗活潑，東方的智慧在這片土地上恐怕並不那麽好用。

    對於羅傑特來說，這兩個月足夠讓他提心吊膽的事情已經夠多了，想稍微喘口氣都很難。就算是他最不在乎的考試，竟然也有胡克爾教授用六邊形陣圖刁難他。

    羅傑特在被委員會叫去談話後，宛如驚弓之鳥，任何涉及到快速畫法的問題都會讓他心頭一緊。

    此時的涅米看似沒有敵意，但有時友善的態度也足以觸及本就很緊張的神經，他的直爽反倒把兩人的距離拉遠了不少。

    “等一下，你就這樣把手稿還給我了？”羅傑特狐疑地問道：“沒有其他的附加條件？”

    “那有什麽要求可提的……”涅米反而有些不知所措了。

    “你知道這手稿是什麽東西嗎？”

    “知道啊，你手上那頁不就是給我畫在熨鬥設計圖上的嘛。”

    羅傑特低頭一看，手上的草紙確實畫著65號焚燒陣圖。

    “你就因為這個才拿走我桌上的手稿啊……”他好像明白了事情的緣由。

    涅米點點頭說：“沒錯，那天我發現熨鬥的發熱效率不如以前，正想找你把煉成陣換回最初的版本，就看見你桌上的這張紙。”

    “那天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麽人來過？”羅傑特問。

    “是有個穿著棕色長風衣的高大男人來過，他還在你桌子上找什麽東西。”涅米答道：“看他失望的走了，估計要找的就是這份手稿吧。”

    涅米查普曼順著羅傑特的話頭把前因後果想了個清楚，他才恍然大悟這份手稿的意義非凡。

    “六邊形的陣圖在我國是被禁止的吧。”涅米終於意識到了問題的嚴重性。

    “你之前都不知道嗎？！”羅傑特驚愕道，他發覺自己好像跳進了自己挖的坑。

    “我應該可以根據相關的法律法規，把你送到煉金術管理委員會，這樣或許會有人賞我一枚勳章？”涅米摸著下巴想到。

    羅傑特驚得渾身發抖，他本以為涅米是個憨直的漢子，可誰知道他心裏像明鏡一樣，這些坑人的辦法哪樣都很清楚。

    “證據的話，我也有初稿設計圖……哦對了，你之前想改煉成陣，大概就是看了我的設計圖吧？”涅米繼續發難。

    羅傑特實在憋不住了：“你想要什麽，直說吧。”

    “那還用說嗎。”涅米笑了笑，“當然是國家獎勵我的榮譽勳章了。”

    這位紅頭發的壯漢笑得很開心，他手裏拿著那摞泛黃的手稿，意味深長地看著羅傑特。

    羅傑特隻覺得一股涼意從腳下竄上頭頂，過去在白蠟鎮他也見過笑裏藏刀的傭兵，但那時有雷諾和瓦倫西亞一行人識破了對方的伎倆，現在的情況則大不相同。

    誰能想到獨自一人在首都的煉金學院，會碰上這種見利忘義的人？

    羅傑特略加思考，正要從腰間掏出墨水筆堂堂正正地發起突襲，就聽到涅米大笑起來。

    “哈哈哈哈哈哈！我演的像不像壞人？”

    羅傑特半張著嘴巴，表情瞬間僵住了：“啥？”

    “開個玩笑，我再想要勳章，也不會把朋友的命掛在胸口上。”

    羅傑特擦了擦腦門上的汗，心想我也不願意被你掛在那裏啊。

    “不過話說回來，你真不怕研究這種東西會被抓進去？”涅米把手稿遞給羅傑特。

    羅傑特接過手稿說：“當然怕啊，可我有什麽辦法。”

    他此時竟然有點後悔和舅舅學煉金術了，如果是和父母學的話，就算現在沒有快速畫法，也不至於每天暴露在危險之中。

    不過現在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不被允許的知識在他的頭腦裏紮下了根，除了隱藏還有什麽辦法呢？

    “這種陣圖的效果那麽強，而且占的空間比圓形的少很多。”涅米在滿桌子的廢紙裏翻了翻，找出一張他畫的草圖。

    “你看，如果把這種陣圖的排列方式加以利用，可以把煉金道具的內核縮小不少……”

    羅傑特雖然看不懂涅米的圖上想表達什麽，但他一眼就看到幾個從手稿上摘抄的六邊形陣圖，一把搶過來揉成一團厲聲說道：“不行，絕對不行！”

    “為什麽不行，這樣能節約很多成本！”涅米順手又拿過來一張紙，上麵還是畫著差不多的內容。

    羅傑特又一把搶過來，把這張紙撕成幾塊說：“你這人怎麽不聽勸呢？根本就不是成本的問題。”

    “那是什麽問題，你再看這個！”涅米也有點激動了：“這可是技術的進步！”

    “是技術那麽簡單的事情就好了。”羅傑特按住涅米的手說。

    “那你說是怎麽回事？這不就是簡單的把圓的換成六邊形的？”

    “是觀念啊，管理委員會想阻止的從來都不是技術革新，而是人們因為新技術產生的新思想。”

    “思想？這個時代的煉金術師同樣會擁護艾薩克牛頓爵士的思想，這有什麽的。”

    羅傑特察覺到了什麽，他擺擺手問：“重要的是其他人的想法，技術又不隻是煉金術師會用。”

    “你說什麽呢。”涅米仿佛是聽見了什麽笑話一般，“煉金術當然是給煉金術師用的啊。”

    “可是煉金道具又不是煉金術，它隻是煉金術的產物而已。”羅傑特反駁道。

    “你胡說什麽啊，不懂煉金術，不知道裝置怎麽運行，怎麽能用好煉金道具？”

    涅米說著翻出了熨鬥的設計圖，指著上麵的幾條線說：“這些地方的銅絲會因為經常受熱變得格外脆弱，一旦斷掉整個熨鬥就會涼下來，如果不明白它的運行方式，就不知道怎麽更換新的銅絲，自然用不了這種熨鬥。”

    “但是這不是說明煉金熨鬥的設計有問題嗎，使用起來還不如燒紅的鐵塊方便。”羅傑特不理解涅米的思考方式：“煉金術的目的不就是為了讓人們生活的更好嗎？”

    “當然，煉金術可是要讓全人類掌握真理的終極法則。”

    “既然如此，煉金熨鬥應當比一塊熟鐵更先進，更便於使用才對。”

    “沒錯啊，煉金熨鬥不會燙到手，也不需要準備火源，對於煉金術師來說就是很好的改進。”涅米仍然固執己見。

    “是嗎？”羅傑特氣衝衝地回到自己的桌子旁，抓過紙筆刷刷畫出一個簡陋的草圖比給涅米看。

    “這是……什麽東西。”涅米被這個四四方方、看著像鐵盒子的設計嚇了一跳，他不知道羅傑特想借此表達什麽。

    “一個鑄鐵箱子，前麵是一扇門。”羅傑特答道。

    “然後呢？這麽簡陋的裝置，你覺得它能證明什麽？”

    “按照你的說法，隻要在裏麵放上焚燒煉成陣，在外側用抑製溫度的陣圖保護一下，那麽這東西就能批量地烘幹衣服。”

    涅米皺著眉頭說：“但是它太沉了，熨鬥可以拿在手裏，更方便不是嗎。”

    羅傑特微笑看著他，涅米忽然意識到了什麽，吸了口涼氣。

    “這個幾百公斤的玩意兒雖然很重，可是使用很簡單，也不需要維修。”涅米思索著說：“如果真的拿去賣，反倒會比熨鬥暢銷。”

    “沒錯，就算客戶隻有煉金術師，他們也會選操作簡單的。”羅傑特笑著說：“所謂的設計感隻是功能性不足的彌補。”

    “但是美感也很重要，那可是設計的根本。”

    “我隻要讓鐵盒子的功能更強就行了，增加可以調整強度的熱力值，這就不隻是一個烘幹衣服的裝置，能滿足所有的加熱需要。”

    “你說得好像有道理。”涅米點點頭：“煉金裝置的意義是什麽，我真的要再想想。”

    羅傑特把手稿收好，本以為這樣事情就和平解決了，哪知道涅米忽然又冒出一句：“我突然想到一個更好的點子，如果把鐵盒子改一改，是不是能發明出一種新的熨燙裝置？”

    “那你就去改吧，我這隻是臨時想出來的。”羅傑特不以為然，他剛才隻是站在使用者的角度和涅米這個製造者爭論，如果讓他去設計，其實遠不如涅米駕輕就熟。

    然而涅米似乎在專利問題上極其執著：“不行，你最先想出來的，我不能讓你被隱藏在幕後。”

    “不不不，你去就可以了，我不在乎的。”羅傑特察覺到了麻煩的氣息。

    一般來說，這些對其他人想什麽都不關心的煉金術師，一旦表示出極高的興致，往往就代表著他們又想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不如你跟我一起去新品發布會。”

    果然是這樣啊，新品發布會是什麽東西……羅傑特頓時覺得頭大了，想了想他決定果斷回絕：“不去。”

    “那我就把設計圖交給委員會。”涅米的討價還價同樣很直接。

    不隻是直接，甚至還很致命了。羅傑特無奈隻能接受：“唉，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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