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舊時代的落幕新時代的開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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隻見一個焦黑枯幹的身影,威然矗立在上山的小路盡頭,一手掐決,一手緊握著把銅錢穿成的短劍,直指雲端,銅錢劍猶如剛從火熱的炭爐中抽~出一般散發著火熱的紅光。
“爸!”二叔忽然就衝了出去,緊緊的將焦黑的人形抱在懷裏。
“爺爺!”我也撲了過去,我認得那把劍,因為那用來成劍的銅錢,正是爺爺為我卜卦用的“五帝錢”啊。
“小禹,你開了天目了嗎?”爺爺的聲音已經沒有了往日的洪亮,像是破了的風箱,幹裂沙啞。
我趕幫轉過身去,給爺爺看身後天目的標記。
爺爺滿意的點點頭,緩了好半天,才無力的對二叔說:“你,終究還是來啦!孫家的家規……”
二叔抱起爺爺就要往山下跑,“老爸你別說話,我帶你回家,想辦法!”
爺爺吃力的擺擺手:“沒用的,因果孽雷不可抗,出則必死,你放我下來,聽我說……”
二叔痛哭流涕,輕輕把爺爺放下,扶著爺爺:“老爸是我對不起你,我……”
“當年,是我送你們兄弟倆一起上的山,去二歸一,如今又是我送親孫子再次上了山,我……”爺爺已經幹枯的眼眶流下了兩行血淚,淚水順著焦黑的麵龐流到了二叔的胸前,那血紅觸目驚心。
“老爸,你別說了,是我不對,我不該破了家規,才引來因果孽雷,害了你啊……”二叔聲嘶力竭的吼著。
“不怪你,我也想救,可我不能,我是孫家的子孫,就要秉承家規啊,你救了小禹,咳咳咳……你做的對。
隻恨我當初沒有這樣的勇氣,救下老二……”爺爺的聲音漸漸的微弱下來,我被眼前的場景震的呆在了當場。“老三,我這算不算是違了家規……”
“不算……不算……老爺子是我違了家規,死的該是我啊!”二叔緊緊抱著老爺子焦黑的身軀。
爺爺衝我伸出了手,我趕忙握住,爺爺的手滾燙如火,幹焦如枯木,沒有意思血肉的感覺,卻還是像往日那樣有力道。“小禹,好好跟著你叔學道……”
“祖師爺,咱嶗山的道統傳下來拉!”爺爺昂首衝天大吼了一聲,仿佛是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我握在手中的手,漸漸鬆了開。
“爺爺……爸……”冰涼的雨水,從天而降像是要洗去這孤山頭上,被肆虐後的痕跡,洗去這一晚所有發生過的一切。
爺爺終究還是去了,誰也不知道那晚老爺子一個人呆在家裏,等待明知道回不來的孫子回來是怎樣的心情。
廚房的鍋裏還滾著爺爺為我準備的鱉湯,那鮮香的味道讓人溫暖。處理老鱉時用過的水盆,圍裙還扔在地上沒來得及收拾。
讓人怎麽也無法相信,剛剛做好這一切的老人,已經離開了世間。
我在下山的路上,撿到爺爺的木箱,紅色的朱砂瓶子從箱子裏掉了出來,在地上燃出了好大一片鮮紅,一支白玉的毛筆倒在鮮紅的地麵上。
那會兒爺爺應該是剛剛把為我準備的鱉湯煮上,突然發現了天上的異像,無比尊重祖先遺訓的爺爺不知道經曆了怎樣的心理鬥爭。
終於還是沒有忍住,背著木箱就上了山,半山腰發現孽雷已現,情勢不可挽回,就給自己畫上了引雷咒,拿了最是通靈引陽氣的五帝銅錢劍,來為我們接下這道必死的因果孽雷。
現在回想起來,在第九次雷震之後,確實隱約有聽到念引雷咒的聲音,隻是當時生死一線,完全沒有想到會是爺爺在最後關頭趕到,為我們擋下了這必死的一劫。
爺爺他生逢亂世,一輩子歸隱山村,除了偶爾為村民治治醫學治不好的怪病,也沒有什麽可以施展神通的機會。
不是他不想而是他不能,多少上千年的傳承斷在了那個特殊的年代,多少祖先傳下來的瑰寶都毀在了那個年代,為了保住祖師爺的道統他選擇了歸隱,默默無聞的過完一生。
葬禮很簡單,隻來了一些早年間受過爺爺恩惠的村民,都是些暮年老人了,也隻有他們才知道這山下還住著一位有不凡通神的老人家。
我很感激他們,因為是這些跟爺爺差不多年紀的老人們,一直在忙裏忙外張羅著爺爺的喪事。
爸爸和媽媽是在爺爺下葬的前一晚趕回來的,通知他們的電話是我打的,打到了他們單位被告知他們出差了。
我說明了情況,一再懇求電話那邊的叔叔一定要通知到我的爸媽,後來又輾轉了多日,不知道經過了多少人多少地方,消息才傳到已經深入戈壁曠野的爸爸媽媽那兒。
我不知道他們是怎麽趕回來的,但看到還沒進門就雙雙哭昏在門口的爸媽,和他們那身明顯是受了大罪。
已經破爛不堪但還來不及換下~身的衝鋒服,就知道接到這個消息的他們,是多麽急迫的要趕回來陪爺爺走完最後一程。
從那晚下了山之後二叔就再沒有出過堂屋,爺爺就躺在堂屋裏架起的木床~上,因為是接了天雷而死,屍身已經失了本相,所以堂屋的門一直關著,沒有讓任何人看到。
除了我每天進去送水送飯時,二叔會有些反應,其他時間就那樣一動不動的跪在爺爺麵前,他隻是交代了一句不要讓任何人進來,就再一句話都沒有說過。
我明白他的心情,我也很痛苦,爺爺是為我而死的,如果沒有爺爺,沒有二叔,現在躺在那裏的就一定是我,或許我連躺在那裏的資格都沒有。
因為當年不在的二叔也沒有留下屍身,就那樣消散於世間,什麽都沒有留下。
不知道那時的他是以怎樣心情走上那座孤山,在那山上又經曆過怎樣的煎熬,那樣的結果對於他來說不知是解脫還是遺憾……
爸爸媽媽一直都沒有進去,被我擋在了門外,他們也沒有強求,隻是默默的跪在堂屋門口,去盡自己最後的心意。
雖然他們也是孫家的人,但畢竟沒有繼承嶗山隱脈的傳承,不算嶗山隱脈的弟子。
對於出生在這樣一個家族之中的爸爸,我不知道是什麽樣的心情,但我想他一定也不好受。
畢竟隻能眼睜睜的看著爺爺,奶奶,二弟,三弟,兒子都在被這所謂家族的傳承而煎熬的死去活來,而他卻無能為力。
也許像現在這樣遊走於深山怪林,沙漠戈壁,對他來說就是最好的解脫,是內心無奈的發泄。
媽媽是個很好的人,她從來不多問家裏的事,隻是盡力抓~住能抓~住的每個機會,去溫暖愛護這個家裏的每個人。
每次回來,她都會把家裏的每條被子,衣服都拿出來洗洗涮涮縫縫補補,盡心盡力的做好每一頓飯,每晚準備好舒適的洗腳水。
看著大家都舒舒服服的睡下,自己才會最後一個休息,我想這就是媽媽的幸福。
雖然奶奶過世的早,我沒有見過,但我想奶奶應該也是這樣的一個人吧,麵對愛子過世,卻無能為力,隻能在默默的痛苦中逝去。
也許這就是孫家的媳婦兒。
爺爺為做的那塊刻著我名字的靈牌,被我收了起來,我會把他一直帶在身邊,爺爺的卦沒錯。
我在《嶗山道典》中找到五錢成卦的內容,那天的卦象是主大凶,現血光,必死。隻是死的是爺爺……
這就是一個有著數百年傳承的神秘家族,這就是這樣一個家族中的每個人都不得不麵對的羈絆……
“起靈!”在村裏老人的招呼聲中,我扛起了招魂幡,一身重孝的走在了送葬隊伍的最前麵,身後是哭成了一片的二叔和爸媽。
再後麵是被村裏來幫忙的人們抬起的爺爺的棺木和來送爺爺最後一程的老人們。淅淅瀝瀝的小雨從爺爺去世的那晚就沒有停過,一連下足了七天。
下葬的墓穴是二叔選的,在那座孤山的半山腰上,就在我撿到爺爺木箱的地方附近,那裏既連著那個寸草不生的孤山頂,又連著山下的老宅。
我們沒有遵從按照祖宗先例,而是以民間傳統的方式完成了爺爺的葬禮,以此來表達對爺爺的懷念。
至於祖師爺傳下來的先師無需祭拜的先例,我和二叔都選擇了閉口不談,家規遺訓都已經破了,再違反個先例,對我們來說也不算什麽了。
或許孫家,嶗山隱脈就要從我和二叔這兩個膽敢違反家規的不孝子孫這裏,走上另一條完全不同的道路……
爺爺下葬後的那晚,家裏來了兩個外地的客人,從來沒有見過的奇怪客人。
一個是嚴謹的道家裝扮,束發盤髻戴著頂混元帽,腳上套著白襪雲鞋,一身鮮亮的明黃道袍,三寸黑髯整整齊齊的飄然頜下。
這才是我心裏的得道高人形象,比二叔那半吊子道士強到沒邊。
另一個不知為什麽讓我打心眼兒裏厭惡,五短身材,比我高不到哪裏去,脖子上晃來晃去的金鏈子比我手指頭都粗。
雖然盡力裝出一副和善的麵容,卻難掩眉目間不時流轉出的凶蠻之氣,最惡心的是身上那股子老遠都能聞到的土腥之氣,更是讓我難以忍受。
二人一起祭拜過爺爺的靈位,就跟二叔一起去了偏房,不知道談了些什麽,隻是最後出來的時候,老道士一臉的遺憾。
那個讓我厭惡的小個子更是一副怒火中燒的樣子,臨走前還狠狠的瞪了我一眼,那眼神有些讓我發毛。
送走了客人,關上了大門,小院又安靜了下來,深沉的夜晚一片黑暗,隻有堂屋的燈還亮著,屋裏在開著一場關於我去向的家庭會議。
老爸沒有表態,爭議隻存在於媽媽和二叔之間,媽媽想把我帶在身邊,讓我接受正常的教育,過正常的人生。
二叔則堅持要我跟著他,正常的學習自然不能耽誤,但同時嶗山的傳承也不能斷。
最後大家把選擇的權利交給了我,畢竟這是我的人生。(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