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一章墜兒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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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長庚勃然變色,一揮手便有四個家丁上前。尤嬤嬤使了個眼色,四個陪侍的嬤嬤便把林錚移交給林府的家丁,林長庚趕忙拱手致歉道:“犬子不懂事,讓嬤嬤見笑了,本官一定將他帶回府中嚴加看管,請嬤嬤送靜安師太啟程吧,不要誤了吉時才好。”

    這段日子,林吟樂一直被幽禁在宮中,林長庚也已經有許久不曾與自己的女兒謀麵,可是見了麵,他一不問女兒近況,二不關心她日後的前程,卻隻是讓尤嬤嬤盡快帶她上路,不要誤了吉時!

    饒是在深宮多年,尤嬤嬤見慣了風雨,她仍是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袖筒中的雙拳微微握起。

    尤嬤嬤隻是淡淡衝林長庚點了點頭,然後也不再看他,喊一聲“起轎”,便領著隊伍朝前而去。

    不知哪裏吹來一股秋風,“呼”的一聲將轎簾子卷起,饒是嬤嬤反應迅速,很快壓住,林慕果還是透過轎簾的縫隙看到轎子裏斜倚著後壁坐了一位女子,她白紗敷麵、雙眼緊閉、神情安詳,若不是微微有呼吸帶動著她臉上的白紗起伏,林慕果還真要一位轎子裏的女子已經死去。

    林慕果輕輕歎了一口氣:林吟樂叱吒一聲,大約從未有這麽安詳的時候。但願她從今往後能夠靜修德行,得一個善果吧。

    轎子已經走出了很遠,還是能聽到被四個家丁擒住的林錚爆發著痛徹心扉的嘶吼聲。尤嬤嬤輕輕歎一口氣,一滴清淚無聲滑落。

    九月十三,昌平帝欽下聖旨,命令新上任的工部尚書重新整修汴州的黃河堤壩。這是程兆田上任以來的第一份皇差,他不敢怠慢,立時便投入到堤壩的整修工作中去。

    程兆田是前任的江西巡撫。江西多山多川,地勢複雜,因此興修水利一事尤為重視。程兆田在江西做了八年巡撫,耳濡目染,對堤壩的修築自然有一番獨到見解,再加上他為人勤勉又肯吃苦,一時之間竟然贏得朝野內外的一致好評。

    林慕果凝眉聽著從落紅閣傳來的關於黃河堤壩修築進度的消息,麵沉似水。這程兆田為官多年,在江西任上也素有清名,就算是蘇榮琛也沒有打探出他的劣跡。

    莫非,他真的是一個勤政愛民的好官?可是月賓的態度又該怎麽解釋?

    林慕果有心向月賓打探一些消息,可又擔心會觸碰到月賓心底最深處的那道疤痕,所以一時有些猶豫不決。

    “小姐,小姐?”林慕果猛然回神,卻見靜柳正皺眉盯著自己。林慕果尷尬一笑,忍不住道:“有什麽事?”

    靜柳有些支吾:“奴婢有件事,不知道該不該講……是,是關於王爺的……”

    蘇榮琛?林慕果的眉頭擰得更深:“但說無妨!”

    靜柳猶豫了一下,才又接著道:“奴婢去落紅閣找墜兒姐姐的時候,房門開合之間,仿佛看到王爺在她房間內……可是奴婢進去的時候,卻又找不見王爺的身影……”她見林慕果的臉色慢慢陰沉,趕忙勸慰道:“許是奴婢看錯了也說不定……奴婢隻是想著此事不該瞞著您,所以才,才大著膽子告訴您的……”

    林慕果臉上似是蒙了一層疑雲,雙唇緊緊抿著,卻不說話。靜柳心裏一緊,心情更加沉重,趕忙解釋:“小姐,王爺應該不是那樣的人,您千萬別多想,奴婢,您……”她說到最後,竟然語無倫次,慌慌張張就跪了下來。

    林慕果這才搖頭失笑:“我不是擔心這個,就算不相信蘇榮琛,我還能不相信墜兒姐姐嗎?我隻是擔心……”

    靜柳聽她這樣說,才稍微放下心來:“您擔心什麽?”

    林慕果眉角隱隱有憂色,半晌才輕輕歎一口氣:“這些日子以來,相信你們也多多少少看明白了一些事。那就該知道王爺要做的事有多麽凶險……我與他……反正,不管他要做什麽我都會陪著他的,縱使是刀山火海,我也絕不退縮。隻是我不想墜兒姐姐牽扯進來。她本來可以有平淡、幸福、快樂的日子,因我之故,卻要參與我的複仇計劃、步入危局之中。對她、對你們,我既感激又抱歉。所以我……”

    靜柳聽她如此說,自然明白她心中的想法,忍不住打斷道:“小姐,您別這麽說。您對奴婢、對飛雲,甚至是月賓都恩重如山,所以奴婢等都是自願陪您共渡難關的。奴婢知道,就連墜兒姐姐和冷白也是這樣的想法。說句有些僭越的話,在奴婢等的心裏,您早就是親姐妹一般的存在……”

    林慕果握住她的手,眼眶微紅、嘴角含笑:“靜柳,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饒是如此說,林慕果還是決定下次見麵時要問一問蘇榮琛,如果他真的起了心思要拉墜兒姐姐下水,自己少不得也要教育他一番。

    天氣一天天冷了,就連廊下的金菊經了幾回霜也開始變得有些殘敗,天地之間似乎有了些寒冬的氣息。

    眼見著林吟琴的婚事漸近,府中也開始著手操辦起來。看著府中各處忙忙碌碌的仆役,林吟琴隻覺一顆心似乎成了一個火爐一般,薪柴不絕、火苗子“蹭蹭”舔舐著胸膛。她不肯認命,總想用些歪門邪道破了這樁姻親。可是自從前次的事情以後,羅成坤有了防備,事事謹小慎微,幾乎讓他找不到任何漏洞。再加上林長庚對她也有了防備,在原本的規格上又給她加了兩個丫鬟日夜看守,美其名曰為了她的安全著想,其實林吟琴心知肚明,隻怕上回的事,林長庚也有所察覺。

    接連幾日見到林吟琴時,她都是愁眉不展,一張臉蛋慘白慘白的,簡直是我見猶憐。隻是到了這般田地,她心中大約也已經明白,除非有什麽奇跡出現,否則就隻能靜靜等著一定花轎上門。

    九月三十這一天,林慕果提前向柳茹報備過,說是要為林吟琴準備新婚賀禮,早早就領著月賓和冷白出門。

    馬車將主仆三人載到正陽街口,林慕果便領著兩個丫鬟下了車,在正陽街的首飾鋪子裏一家一家閑逛。

    足足逛了有一個時辰,林慕果走的腰酸背痛,才終於挑了一支千葉攢金牡丹華勝,還有一對燒藍鑲金的花鈿。這兩樣東西外表華貴、顏色也十分喜慶,用來給林吟琴添妝再合適不過。

    林慕果看著錦盒裏的首飾,滿意地點頭讚道:“如此便齊全了!”

    冷白抬頭往前方看了一眼,隻見不遠處露出清風齋的一角飛簷,便忍不住對林慕果道:“小姐,現在就回府嗎?”

    林慕果淡然一笑:“累了,找個地方喝口茶吧。”

    冷白立時便歡喜道:“小姐您說的是,不如就讓月賓陪著您慢慢往前行,奴婢先行一步去吩咐小二準備上好的廂房?”蘇榮琛並不知道她們主仆今日會出門,因此兩下裏並未相約。冷白私心想著,小姐好不容易出府來透透氣,又怎能白跑一趟不與王爺見麵?

    林慕果自然知道她的心思。可最近朝中局勢繁雜,程兆田新官上任,蘇榮琛少不得要耗費心力對付他,又怎能輕易分神?因而便抬手將冷白攔下來,搖頭道:“咱們不過去喝口清茶歇歇腳,哪用得著準備什麽廂房?咱們一起過去就是了。”

    冷白隻好收起一腔的雀躍,有些失望地答應一聲,規規矩矩與月賓一起跟在林慕果身後。

    林慕果是清風齋的常客,再加上蘇榮琛早就有過吩咐,因此茶樓裏上下人等都將她當做女主人一樣尊敬。

    清風齋的掌櫃見林慕果三人進門,趕忙打著千兒迎了上去,並親自引著她們往二樓雅間而去。隻是林慕果剛剛上樓,便看見淩風正合了清雅閣的門,從裏麵退出來。

    清雅閣是蘇榮琛專用的廂房,而且既然淩風也在此,想必蘇榮琛一定是在雅間內的。林慕果心中一喜,就聽冷白興奮地叫道:“淩護衛!”

    淩風聞聲看過來,先是一驚,下意識就想轉頭進雅間裏去,隻是他的手上正要推門,卻又忽然反應過來,不由硬生生調轉了一個頭,衝林慕果恭敬行禮。

    林慕果心中疑竇叢生,忍不住開口道:“王爺是在見客麽?”就算是見客,淩風也用不著這麽鬼鬼祟祟的吧?

    淩風一時語塞,半張著嘴不知該怎麽解釋。此時,雅間的門“吱嘎”一聲被人拉開,蘇榮琛那張冷毅的臉便出現在門後:“阿果?”

    林慕果一喜,正要走過去,卻又忽然見到墜兒也出現在門內。

    墜兒臉上很平靜,見了她一如以往地打招呼:“阿果,你來!”

    林慕果的腳步忽然就有些沉重,她呆愣了一下才從震驚中回神,臉上勉強一笑,向著清雅閣的兩人走了過去。

    雅間裏擺了兩盞茶,還有幾色十分精致的糕點,看那情狀,兩人似是在雅間呆了許久。淩風皺眉看向蘇榮琛,卻隻見他神色如常的擺了擺手。淩風不敢怠慢,轉身便要領著冷白、月賓出門。

    隻是冷白走到了門口,才發現月賓並沒有跟上來,她一雙眸子含著冷光,死死盯著一旁的蘇榮琛,拳頭緊握、身體繃直,似乎隻要林慕果一聲令下,她就會奮不顧身地衝上去將蘇榮琛打到。

    林慕果上前微微握了握她的手,輕笑道:“月賓,走了半日,早已疲累不堪,跟著淩風去飲些茶,吃些點心吧!”

    月賓有些吃驚地回望著她,林慕果臉上的笑容未退,隻是衝她輕輕點了點頭。半晌,月賓才深深吸了一口氣,狠狠瞪了一眼蘇榮琛,轉身出門去了。

    淩風小心翼翼的將雅間的門帶上屋裏一時寂靜無聲。

    墜兒默默歎一口氣,平靜開口道:“阿果,我……”

    林慕果卻滿臉緊張地抓住她的手:“墜兒姐姐,王爺是不是讓你幫他做事?”她直勾勾盯著墜兒,一雙澄澈的眸子裏隱隱似有火光。

    墜兒一滯,萬萬沒想到竟會從她嘴裏說出這麽一句話來,正不知如何接話,卻見林慕果已經憤然地轉頭看著蘇榮琛:“王爺,我從前從未與您提起過,但是我以為您都明白,看來……”她冷笑著搖搖頭,胸前的起伏似乎比以往劇烈一些:“墜兒姐姐就像是我的親姐姐一樣,我不希望她以身涉險。所以,您若是有什麽吩咐,隻管來找我,我不希望您打擾她的寧靜生活……”

    墜兒的勢力雖然比不上蘇榮琛,但是任憑誰都知道,清樓楚館是打探消息的最好渠道,以你,落紅閣的勢力決不可小覷。前次,襄王便是利用落紅閣的一個妓子毀了何安泰,這一回,難保蘇榮琛不會動什麽歪腦筋,想要借墜兒姐姐的手毀掉程兆田。

    可是如果真的如此行事,無異於將落紅閣推倒襄王和楚王的風口浪尖,到時候,不單單是落紅閣難以保全,隻怕墜兒姐姐也會有危險!

    自從兩人交好,林慕果就再沒有用過“王爺”這般陌生的稱呼,情動之時,她甚至會叫他阿琛。可是現在……

    蘇榮琛心中微微歎了口氣,正要說話,卻聽墜兒拉著林慕果道:“阿果,你誤會了,並非是王爺請我為他辦事,事實正好相反,是我有求於王爺。”

    林慕果臉上的懷疑一閃而過,就連蘇榮琛也有些驚異。隻聽墜兒繼續道:“阿果可還記得我一直在追查自己的身世?”

    數年前,兩人相識於危難之中,後來便在這亂世之中相互扶持、同舟共濟。林慕果也曾問起過墜兒的身世,隻是她每每都要苦笑一聲:“其實,說實話,我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是怎麽來到這個世界上的!”

    所幸,林慕果有一手活死人、肉白骨的絕技,墜兒則於經商一道頗有造詣,兩個纖纖弱女便在這亂世之中活了下來,以至於實力也不斷壯大。

    等兩人慢慢有了些實力,林慕果便開始著手準備她的複仇大計,與此同時,墜兒也開始派人人尋找一座祠堂的下落。

    林慕果問起這個祠堂的情況,墜兒搖頭歎道:“其實,這個祠堂我也隻見過一次,大約有些朦朧的印象,隻要找到這座祠堂,或許我就能找到我的家人了!”

    莫非墜兒拜托蘇榮琛幫她尋找祠堂的下落?

    林慕果心中一凜,立時便扭頭看著蘇榮琛道:“墜兒讓你幫她做什麽?”說到底,她還是不相信。

    蘇榮琛容色不變,淡然笑道:“找一座祠堂!”

    林慕果臉上微微有些吃驚,墜兒開懷一笑,點點她的額頭道:“這回該相信了吧?”

    其實,自從蘇榮琛知道了林慕果與墜兒的關係,便偷偷派人查過兩人的底細。墜兒的身份十分神秘,根本查不出什麽有用的線索,但是她尋找祠堂的事並未刻意隱瞞,因此,蘇榮琛從一開始就知道。

    林慕果臉上有一絲羞赧,訕訕地向蘇榮琛行了一個禮,咬著唇道:“是我錯怪你了,我向你道歉……”

    蘇榮琛看著她就如同看著一個撒嬌撒癡的孩子,無奈一笑,點頭道:“我記下了,等你入了王府,咱們一並算賬!”

    林慕果臉上更加窘迫,惱怒地瞪了他一眼,咬牙道:“你胡說什麽?”

    墜兒見他們兩人夫妻和睦、感情甚篤,忍不住笑著插話道:“王爺,咱們的事已經談妥了,可否請您移駕?我與阿果有些私房話要說!”

    蘇榮琛含笑看著林慕果,挑眉問道:“如此,那我便先行一步?”

    林慕果腦中靈光一閃,急急道:“且慢,我還有一事相求。”她扭頭看了一眼墜兒,微蹙著眉頭道:“可否請你答應我,不要利用墜兒姐姐為你做事?”

    蘇榮琛眸光中有一絲暗淡:“你既然如此為她著想……那我便答應你,永遠不利用她幫平王做事!”說罷,轉身要走。

    林慕果分明從他臉上看出失落,心中微微不忍,竟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阿琛——不管未來有什麽風浪,咱們兩個都一起承擔。”她眼神堅定之中又略帶著一絲祈求,讓蘇榮琛看的有些不忍:“但是墜兒姐姐……她已經幫了我許多,我不願她再以身涉險,所以……”

    蘇榮琛雖然還略有遺憾,但是有了林慕果這句話,他隻覺得滿天烏雲都不見了了,眉眼中的失落也盡皆消散。他一勾唇角,輕輕握了握林慕果的手心,低低道:“傻瓜!”

    直到蘇榮琛的身影消失在門外,林慕果還不曾回神。墜兒看著她癡呆的模樣,便忍不住笑道:“阿果,看到你如此幸福,我才略略有些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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