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公不作美，天空積起了層層彤雲，細雨紛紛不見星辰，仿佛也要避著人似的。

    朔望皇城裏三聲鼓，坊市裏仿佛得到了敕令，立刻收拾攤位，關門閉戶。

    外來的客商也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拽著店家的衣角追問：“店家，這是怎麽了？”

    “哦，今夜乃是晉王娶親的日子。”

    “娶親是好事，為何全城人看起來卻是如臨大敵？”

    “倒也不是如臨大敵。”店家用袖子遮著臉小聲訕笑，“那湘宜郡主蘇鳧顏看上了晉王，硬逼著權傾當朝的父親向皇家施壓，硬定下了這門婚事。”

    客商一愣：“莫不是那喜好男色更喜新厭舊的湘宜郡主？”

    “除了她還能有誰？”

    客商連連咋舌：“連當今聖上也不得不服軟，這蘇家的權勢真是滔天了……”

    “小聲些！”店家連忙擺擺手，“這不，皇家也覺得這親事不體麵，所以才把婚事訂在晚上，還特意下令不允民眾觀看。”

    客商撫掌笑道：“有點意思！”

    店家的神色更加詭秘：“那晉王府也不是什麽好地方，外間傳聞裏頭鬧鬼，風風光光嫁進去的新娘子不是瘋了就是死了，可玄乎著呢！”

    “好色的郡主，鬧鬼的王府……”客商眯著眼睛，“這回望京裏可有好戲看了。”

    西城頭，郡主府。

    蘇家的近侍丫鬟綠珠在門口心急火燎的拍門：“郡主，郡主您快開門！郡主？”

    蘇家總管陶山趕過來：“怎麽回事？”

    “郡主今日緊閉大門，誰喊都不應，像是……”綠珠知道這句話出口多半沒什麽好結果，於是低垂了頭，“像是反悔，不想嫁了。”

    “不想嫁了！這……這不是胡鬧嗎！”陶山頓時頭大如鬥。

    湘宜郡主相中排行老六的晉王之後衝自家老爹尋死覓活鬧了幾回，蘇老王爺也是拚了一張老臉跟聖上請了賜婚旨，險些要和皇家撕破臉，可這湘宜郡主忽然變卦，豈不是要讓皇家連同蘇家一起顏麵掃地？

    綠珠顫顫巍巍的掂量著陶山的臉色：“陶總管，咱們該怎麽辦？”

    “還能怎麽辦？砸門啊！”陶山錘著胸口順氣，“今時不同往日，就是綁也要把她綁上花轎！”

    陶山扯著嗓子喊，就是要讓裏麵的湘宜郡主聽見。如果她還算是個明白人，就該麻溜利索的開了門，歡歡喜喜上花轎去。要是她還順著以往的性子胡來，這次也不能再縱容她了。

    隻聽見吱的一聲門響，陶山瞬間鬆了口氣：“郡主能想明白真是太好了，你們幾個速速進去為郡主梳妝……”

    門隻開了一條細縫，裏邊伸出一隻胳膊，把最靠邊的一個丫鬟拽了進去。

    陶山眼疾手快拽住了門：“郡主？”

    門裏傳出嗡聲嗡氣的回答：“我沒事，你們都在外麵等著。”

    大門關閉的瞬間，陶山忽然生出一種奇怪的錯覺，那門裏呆著的似乎並不是湘宜郡主。轉頭又覺得自己是老糊塗了，自湘宜郡主從裏麵鎖了門之後根本無人進出過，要不是她還能是誰呢。

    “那咱們就在外麵候著，郡主可要小心著，別誤了吉時。”陶山才說完，裏麵早已沒了響動。

    陶山想貼在門上聽聽響動，半空裏忽然一聲炸雷，嚇了他一個激靈。

    “夜裏成婚，天色驟變……隻怕不是什麽好兆頭……”陶山望了望天色，又捶了捶胸，“老天庇佑，這一遭可要順順當當，不要再出什麽紕漏了。”

    在蘇府服侍老王爺大半輩子也沒撈上什麽好處，原本想著熬到告老歸田的日子也就算了，沒想到卻攤派到隨著這個惡名昭彰的郡主留居望京，真是上輩子造了什麽孽……

    半空裏的炸雷映得滿天俱白，被拽進屋裏的丫鬟嚇得手一抖，托盤連同裏麵的珠寶翠玉咕嚕嚕的滾落一地。

    “郡主！郡主恕罪！”丫鬟慌忙跪下，嚇得瑟瑟發抖。

    “你別害怕。”湘宜郡主抬起她的下巴，“我問你幾個問題，你老老實實回答我。”

    能不害怕嗎？

    來到府裏雖然也才幾個月，可她已經見慣了這湘宜郡主的手段，多的是血腥要命的玩意兒。

    湘宜郡主臉上帶著笑：“你是誰？”

    “我……我叫小靈。”她雖然害怕得緊，忙不迭的朝湘宜郡主解釋，“我到府裏數月一直都是外侍，這幾天才……才調到房裏，所以郡主看我麵生呢。”

    “外侍？”湘宜郡主點點頭，似乎很滿意她的回答，稍稍停了一會兒之後，忽然冒出一個更加奇怪的問題：“我是誰？”

    “您？”聽到這個問題，小靈的心也給嚇得噗噗直跳，“您自己難道不記得了嗎？”

    小靈瞬間想到了話本裏的故事，妖鬼會借著死去的軀殼起來興風作浪，可仔細想想又覺得不對，湘宜郡主明明就是活生生的，哪兒來的妖鬼附身？

    “我記得，但我想聽你說。”天色越加昏黑，屋子裏沒點蠟燭，湘宜郡主的表情看起來就越發令人害怕。

    我到底做錯什麽事了，才會引得郡主刻意試探我？

    小靈越加恐懼，小心翼翼的答道：“您是湘宜郡主，臨湘王長女。”

    “名字。”

    小靈腿一軟，噗通一聲跪下：“奴婢豈敢直呼郡主名諱！”

    “你再不回答，對我來說可就沒什麽價值了……”

    小靈連忙伏在地上：“郡主姓蘇，閨名鳧顏！”

    湘宜郡主在黑暗裏看了她一陣，終於開了口：“你先開燈。”

    小靈一怔：“開燈？”

    湘宜郡主說道：“屋子裏這麽黑，都快看不見人了。”

    小靈終於反應過來是要她點蠟掌燈，連忙忙活起來。

    隨著蠟燭一一點亮，屋子裏充滿了暖黃色的柔光，似乎令小靈多了一分底氣。

    蠟燭端到鏡前的時候，小靈忽然鬆了口氣。

    湘宜郡主披散頭發坐在那裏，看起來與往常並無二致，地上分明映著一個昏黑的暗影。

    她有影子，不是妖鬼。

    “郡主，吉時就快到了，奴婢先為您梳頭……咦？”梳子撥開發絲，小靈才發現她後腦全是血漬，也不知過了多久，已經幹涸粘住了頭發。

    “難怪我覺得頭疼……興許是不慎滑倒，撞破了後腦……”湘宜郡主皺著眉頭，“有沒有醫生，我現在這個模樣沒法上花轎……”

    “是！是！奴婢這就去請大夫！”小靈從未見過有人傷成這樣還能四平八穩的和人聊天，這一下幾乎是摔出門去的。

    “蘇鳧顏……”湘宜郡主抹了抹後腦，低頭望著手上沾染的血跡，居然笑出聲來，“如果不慎滑倒也能摔成這樣，那還真是信了你的邪了……”

    一陣強風掃來，當門的蠟燭頓時被吹滅了幾根。

    “新婚當夜被人襲擊……到底是誰那麽不上道？”湘宜郡主側頭望了一眼，隨即抱住了腦袋，“哎呦我這頭……怎麽能連自己是誰都忘了……”

    作者並不想說話，並露出了英俊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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