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唐果然是一派江南水鄉的情致，小橋流水掩映著重樓煙柳，一層細雨淡淡潑灑而過，遠山立刻有了水墨點染般的翠氣。晴開片刻，西邊天空便似拋了一道七彩的虹橋，泥土的清氣合著花葉的芬芳，淙淙水響裹著纏綿的笛音悱惻不絕，端的是鍾靈俊秀的氣色。

    晚開的桃花沿著征河兩岸開了一路，把莊嚴肅穆的朔望皇城與孤高的寂川神宮從中隔開，一黑一白，隔這那抹濃烈的桃紅遙遙相望。

    蘇顏深吸了一口氣，原來沒有霧霾的天空就是這個模樣。

    “郡主，您真的要去麵見國師？”小靈邁著小步一直跟在後麵，“咱們連拜帖也沒有，就這麽冒冒失失趕去，隻怕要被趕出來的。”

    蘇顏倒是沒想到這茬：“郡主也不能直接見他？”

    “國師大人身份特殊又得陛下倚重，皇家祭祀卜算驅邪堪輿皆是他一力承辦，便說是郡主，就算咱們蘇家老王爺想見他也得恭恭敬敬遞上拜帖，等待個十天半月也是常事。”

    “你不用擔心。”蘇顏自信滿滿的答道，“他聽到我的名字，自然會推掉一切繁縟事務前來相見。”

    小靈奇怪的看著蘇顏，那表情用現在的語言解讀無非一句話：你哪來的自信啊？

    “今日國師大人有要務在身，恕不見生客。”蘇顏和小靈今天都穿著素服，神宮門口迎客的少年態度卻還溫和有禮。

    “我家非是生客，這位是湘宜郡主，前些日蒙國師到府上指點迷津，還未及感謝。今日忽然來訪，實在是有事相求，還望小哥能行個方便。”小靈躬了身子，實實在在行了個大禮。

    蘇顏上下打量著那個負責迎客的清秀少年，他長得本來也不賴，十六七歲的年紀，穿著那一身白衣，就有了那麽幾分不食人間煙火的仙氣。

    “湘宜郡主？”少年想必也聽過湘宜郡主的威名，眼看她來回打量自己，居然打了個寒顫，“國師大人今日確實抽不開身，郡主還是改日再來。”

    “你就去與國師通報一聲，他自會見我。”蘇顏耐著性子說著好話。

    “若是可以通傳，檀英必然不會推脫。”少年連連搖頭，“郡主就莫要為難我了。”

    神棍倒是深諳此中深意，之所以不用全副武裝的士兵把守大門而是選了這個白白嫩嫩的少年，全都因為這是個看臉的世界啊。這個檀英站在這裏當門神，說起話來溫和柔軟，誰好意思直接跟他翻臉？要是換個顏值不過關的放在這裏，早就被揍得爹媽都認不出來了。

    “你真的不肯通報？”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這少年要是真的不開竅，蘇顏還真拿他沒辦法。

    檀英生怕她要硬闖，連忙上前一步，伸開雙臂擋住。

    蘇顏不閃不避，反倒跟著伸開雙臂撲了過去，眼看要抱個結實，檀英忽然臉色大變，連忙躲開了。

    蘇顏趁機衝了過去，一路順著階梯向裏直衝。

    “郡主！不可！萬萬不可！快來幫忙，攔住她！”檀英追在後麵不住的喊著，很快引來的一幫穿著白色祭服的少年。

    這寂川神宮上下服侍灑掃的都是十六七歲的少年，個個俊美，眉宇之間都有神棍那種孤高不可侵犯的氣質，居然挑不出一個歪瓜裂棗。

    蘇顏在二十一世紀可是職業武替，爬坡跨欄都不是什麽難事，隻是這個湘宜郡主蘇鳧顏的身體五穀不分四體不勤，跑不了一陣就開始體力不支呼吸困難。蘇顏心頭正在叫著不好，沒想到那幫平日裏安安靜靜的少年卻更不頂事，一個個被遛得大汗淋漓嘴唇發白。蘇顏飛快拐過兩個殿閣，居然把後麵追著的人全都甩掉了。

    蘇顏不懂什麽風水堪輿，按照電視劇裏的布局，皇帝住的地方總是要放在最中心的位置，而且越高越好。這寂川神宮雖然不是皇宮，想必也差不了多少。

    心裏拿定了主意，蘇顏便徑直朝最高的地方跑，不多時便爬到了那階梯頂端。隻見眼前是一處青瓦白牆的殿閣，門頂上掛著一個牌匾——奉天閣。

    蘇顏靠過去的時候，正聽到神棍那飄飄忽忽的聲音：“此次為陛下祈福事關重大，臣定會悉心安排……”

    蘇顏大喜，正要推開大門，忽然聽到裏麵有人說話：“那就有勞國師了。”

    聽到這聲音，蘇顏的腦子嗡的一聲炸了。

    任她千算萬算，卻怎麽都躲不過命運的折騰。

    用盡了一生的走位，卻偏偏在這裏撞上了蕭煜。

    看到這陣勢，蘇顏原本已經想逃了，忽然聽到另一個人的聲音：“六弟最近才成婚，新婚燕爾之時自然要多抽些時間來陪伴新人，這督辦祈福宴之事還是交由哥哥們來辦。”

    “那自然是啊，那湘宜郡主雖然聲名狼藉，可到底是蘇家人，慢待不得。”另一個人接了茬，“六弟可得保重身體，別把自個兒熬垮了。”

    如果說第一個人還算是打著擦邊球讓蕭煜難堪，第二個人的調侃已經是直白得不堪入耳了。

    蘇顏縮到了暗處，學著電視劇上的模樣沾了口水去捅窗戶紙。

    那窗紙看來薄得透光，實際上卻是柔韌得很，一指頭下去居然沒能捅穿。

    蘇顏當然不會就此罷手，換了個角度又是狠狠一戳。

    這一下勁兒明顯使大了，愣是穿進了半個手掌。

    這就很尷尬了。

    蘇顏迅速抽出手，認命的等著裏邊炸鍋，然而還沒等到消息，就先聽到小靈推門進去了：“郡主！郡主！小靈實在是攔不住了！你快……”

    蘇顏忙不迭的貼上了那個破洞，拚命朝裏麵瞧。

    果然，除了蕭煜和符雲殤之外還有兩個人，中間那個人穿黃，側邊那個穿紫。參演了那麽多劇，基本常識還是有的，敢穿黃色的不是皇帝就是太子，而紫色也是身份尊貴的人才能穿在身上。

    今天可算是栽了。

    小靈也嚇呆了，忙不迭的重重跪下，抖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坐在中間那個穿著黃色衣袍的人開了口：“想不到國師這裏居然也會容留女子。”

    “太子殿下，此人並不是神宮中人。”符雲殤淡淡應道，“臣也很好奇她的來曆。”

    蘇顏的心往下重重的一沉，上次符雲殤到府裏來的時候和小靈是見過麵的，無論他是忘了還是刻意裝的，這會兒他都明擺著是不會幫忙了。

    “小丫頭，你倒是說說看，你是怎麽進來的？”這個太子說話的態度倒比剛才懟蕭煜的時候還要溫和些。

    “我……我……”小靈不敢提蘇顏，更不敢主動向蕭煜求助，隻能跪在那裏篩糠一樣的抖。

    “你再這麽支支吾吾不肯說明白，可要小心著再也沒機會開口了……”

    聽聞梁王簫嗣被流放在外，太子蕭鎮和晉王蕭煜都在這裏，那麽剛剛說話的就必然是齊王蕭禧了。

    小靈又是一顫，終究還是咬緊了牙什麽都沒說。

    蘇顏在外麵看著都快急死了，這小姑娘怎麽這麽實心眼，都到了這個骨節眼上了，蕭煜和神棍你都是認識的，隨便找一個撲啊！

    蕭煜忽然開口：“這是湘宜郡主的近侍奴婢，想必是有什麽急事才會特地趕來找我。”

    “湘宜郡主？”齊王一臉驚詫玩味，仿佛湘宜郡主四個字本身就是傳奇一般的存在。

    蕭煜居然會主動來替小靈開脫，真是太陽從西邊出來了。

    太子微微眯起眼睛：“原來是六弟府上的人……你抬起頭來。”

    蘇顏的心稍稍朝下一放，敢情這太子就和霸道總裁愛上我的劇情似的，就喜歡這樣懵懵懂懂往槍口上撞的小姑娘？

    如果真是這樣，那小靈的人設才是女主！

    “這雙眼睛跟玉石似的……真的挺好看。”老皇帝的遺傳因子不錯，蕭煜顏值爆表，太子和齊王這兩個兄弟也不算差。可這太子臉上雖然帶著笑，眼睛裏卻總像藏著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無端令人覺得陰鬱。他用的是不輕不重開玩笑的語氣，卻讓蘇顏隔著一扇門也恐懼得幾乎喘不過氣。

    先前不吭聲的齊王忽然開口：“她衝撞太子原是死罪，看在她出身臨湘王府的份上就免其死罪，發配遼東。”

    蘇顏心頭猛地一顫，看這齊王相貌中正敦厚還以為他是好人，沒想到他開口就是打打殺殺，之前真是看走了眼！

    “不必，不過是個不懂事的小姑娘。”太子微微一笑，“臨湘王勞苦功高，若是流放傳揚出去倒讓人閑話，就把她雙目挖了。”

    蘇顏全身都在發顫，冷汗飛快的爬滿了後背。太子處事凶狠殘暴的傳言果然不虛，相比起來齊王剛才的主意就算是在救人了。

    明明蕭煜已經表明小靈的身份，要治罪也該看主人的麵子，然而太子和齊王就這麽生殺予奪隨性而為，好像存心是要讓他難堪。

    而符雲殤一臉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超脫，絲毫沒有為她開口求情的意思。

    一個求情沒用，一個不願求情，小靈基本上等於是沒救了。

    蘇顏咬了咬牙，低頭準備往裏衝，忽然覺得後頸裏一股大力，差點勒得她伸了舌頭。

    “……誰？”

    “閉嘴。”韋望捂著她的嘴，“你這樣救不了她，還得把自己搭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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