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望送了人回來，一眼就看到蘇顏垂著腦袋閉著眼，不由得譏諷一句：“怎麽又睡了，你是豬啊？”

    蘇顏連眼皮都懶得抬：“我累了……真累。”

    韋望一臉鄙視：“你這些天帶在府裏除了吃就是睡，你還喊什麽累。”

    “唉……”蘇顏實在懶得和他解釋，“你小孩子家家的，好好讀書就行了，大人的事你不懂。”

    韋望用盡全身力氣呸了一口：“我呸！你才大了我幾歲，有什麽資格說這種話？”

    “行，大爺我錯了，我乖乖回房睡覺。”經曆得越多，蘇顏就越覺得沉重，無端的令她覺得自己好像活過了兩生兩世，卻偏偏忘了湘宜郡主不過是個二十三四歲的姑娘。

    小靈來扶著蘇顏朝屋裏走，吳煥章卻跟了出來：“郡主請留步。”

    吳煥章這些日子除了和蘇顏反饋二人的學習情況，真的很少和蘇顏說話，這會兒居然主動開了口，蘇顏反倒覺得有些意外：“煥章，你找我有事麽？”

    吳煥章朝她拱了拱手：“煥章想向郡主請辭。”

    “請辭？為何要請辭？”蘇顏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吳煥章這些日子幫家裏的大爺和學霸開補習班，看起來有聲有色，雖然表麵上沒表現出來，但離開以色侍人的窘境，認認真真以學問謀生，對他來說實在是一種救贖。

    於情於理吳煥章都不該請辭，尤其是不該是在這個時候請辭。

    吳煥章很難憋得住話，開口便直奔主題：“煥章最初答應這份差使，原是為了教導郡主。”

    “我倒是有心想學，可這不是行動不便嗎？韋望昆侖二人就像我的親弟弟似的，你替我教導他們，不隻不違初心，甚至還是大功一件。”蘇顏笑道，“再說你教他們的時候我也在旁聽，該學的都學到了。”

    吳煥章沉默了片刻：“郡主，您懂得我的意思。”

    蘇顏微微一笑：“我尊你敬你，怎麽反倒還不討喜了。”

    “郡主，我並不需要你尊敬我，要的隻是一個答案。若您對我已經厭煩了，明日我便不再來了，這輩子也不會再出現在您麵前。”吳煥章犯起軸來也是真軸，撞了南牆也不知道回頭。

    “明天繼續過來教導他倆。”蘇顏冷下了臉，“我累了，你走。”

    吳煥章繞到蘇顏麵前：“這些日子您對我的態度變得太多，府裏又進了韋望和昆侖，您並不介意多養一個閑人，我看著你與他們嬉笑，卻覺得心如刀割。”

    蘇顏皺緊了眉頭：“我已經說過了，我待他倆就跟我親弟弟似的，沒有別的意思，你別胡思亂想。”

    吳煥章直盯著她的眼睛：“那您所說過的話還算數嗎？”

    “我說過會尊你為夫子先生，也會悉心向學，往後也是如此。”蘇顏答道，“如果……”

    “在那之前。”吳煥章打斷她的話，“在我出府前夜，您對我所說過的話。”

    蘇顏苦笑一聲：“故人樓的桂花糕啊？”

    “也是，郡主連我都忘了，哪裏還記得之前說過的話？”吳煥章自嘲的笑笑，身體僵硬得如同雕像一般，過了久許才開口：“煥章就此告辭。”

    “今天你就先回去。”蘇顏覺得這裏頭有貓膩，有心想追問，又怕他文人的酸腐性子上來又要鬧出什麽幺蛾子，於是補了一句，“你請辭的事情我不允，明天照常來府裏授課。到時間看不到你，就讓田校尉過去請你。”

    吳煥章苦笑一聲：“是。”

    小靈目送吳煥章的身影從廊角消失，跟著也歎了口氣：“要說這煥章公子也真是可憐。”

    “可憐？哪裏可憐了？”蘇顏反問道，“我尊他為師，哪怕在這裏教韋望和昆侖上不了台麵，前些日子不是給他張羅著去右拾遺府上做公子師了麽？我這也算得上是仁至義盡，沒有哪裏對不起他了。”

    “去做公子師的事情不是被他婉拒了嗎？無論如何他心底還是向著郡主的。”小靈答道，“他不住在府裏，韋望昆侖兩位公子卻都住在您旁側，心裏自然覺得憋屈。”

    蘇顏不由得苦笑：“那倆小子能當成男人看嗎？這也值得吃醋？”

    “這也怪不得他，畢竟您自晉王府回來之後便性格大變，連帶著對他的態度也完全不一樣了。”小靈說道，“畢竟您出嫁之前每夜都召他陪寢，通宵達旦燈火不熄，哎，郡主您怎麽了，又沒喝水怎麽還能嗆成這樣？”

    湘宜郡主和吳煥章有過那層關係倒不在蘇顏意料之外，隻是這麽一來蘇顏的立場就尷尬了。此前吳煥章既對湘宜郡主無意，自然也恨不得把那段過往抹去，如今湘宜郡主真的入了他眼，自然回想起先前的恩愛纏綿，到了蘇顏這裏可就無福消受了。

    衛夷夫人能降得住曲行之，除了本家的托付還有二人之間的情誼，可無關乎是吳煥章還是其他人，蘇顏都沒有真把自己交代出去的打算。

    怎麽把炮友上升成單純的革命友誼，那是一個曆史性的大問題。

    蘇顏還以為吳煥章第二天必定會推脫不肯來，沒想到他還是來了個大早。蘇顏起來看到吳煥章已經頗感意外，再看見韋望用前所未有的熱情在紙上畫字，真是被驚到了。

    “郡主，您今日氣色好多了。”吳煥章看她出來，欠身行了禮。

    蘇顏點點頭，一側身便看到吳煥章身邊放著個包袱，不由得皺了皺眉頭：“這包袱又有什麽說道？該不是怕我逼著你在這兒當教書先生，打算直接卷鋪蓋跑路？”

    吳煥章搖搖頭：“郡主說的哪裏話，偷偷摸摸不告而別總是失禮於人，您既不允煥章請辭，煥章必定不會私自離開。”

    “失禮於人？這時候還記著失禮於人呢？”蘇顏隻覺得他這話說得有趣，“你們讀書人真是不懂得變通，打個比方，萬一真有人要殺你怎麽辦？”

    “動之以情，曉之以理。”

    蘇顏一臉黑線：“說道理有用那還要官府幹嘛？”

    “煥章自問行事坦蕩，從未做過傷天害理之事。對方若仍有歹意，那便是他其心不正其意不端，即便得利亦是令人不齒。煥章縱使身死，亦是清白幹淨無愧於心。”

    蘇顏徹底無語：“你贏了。”

    吳煥章微微一笑，把那包袱取了出來：“這包袱原本早該奉還了，煥章也是懷著一己私心，想著若是不還，就還能用這個當做借口一直呆在您身邊。”

    “哦，就是你之前提過的那個包袱。”

    吳煥章點點頭，把包袱放到蘇顏跟前：“雖說這包袱我還沒打開過，您還是點點，看看有沒有少了什麽東西。”

    蘇顏原本對吳煥章的遣散費就沒什麽興趣，看他一直堅持，這才伸手解開包袱一角。這一看倒是出乎意料之外，裏麵有不少金銀細軟，而且全都亂糟糟的纏在一起，顯然收拾得十分匆忙，活像趕著去逃難似的。

    吳煥章揣測著她的神色，淡淡的來了一句：“東西都齊麽？”

    蘇顏幹巴巴的點點頭：“我還是那句話，既然送你了你就安心收著，該花的花該用的用。”

    “無功不受綠，教書的俸銀我收著，此物卻萬萬不敢收下。”吳煥章搖搖頭，“郡主硬要送我，不止有辱斯文，還折辱了我的本心。”

    蘇顏歎了口氣：“好好好，你不收就給我放這兒。”

    吳煥章見她收下了，也跟著鬆了一口氣：“郡主收下，也算是了了煥章一樁心事。否則此物放在家中總要時常提防被賊人所竊，倒還提心吊膽夜不能寐。”

    蘇顏還沒來得及吐槽，吳煥章已然拱手告辭。這會兒昆侖也已經洗漱完畢到了廳裏，蘇顏也不好再打擾他們授課，便轉身出門回到了她的專屬躺椅上。

    “郡主，您的藥熬好了……”小靈端著藥湯出來服侍蘇顏，一眼看到那包袱，立馬瞪大了眼睛，“哎，這不是……”

    小靈朝屋裏瞄了一眼，跟著就不說話了。

    蘇顏倒是聽出了她還有話憋在心裏：“這不是什麽？你知道這包袱的來頭？”

    “包袱的由來小靈不知，不過這錦緞是您親自打了樣子送到城裏錦繡坊織的，自然是獨一無二。說出來怕惹您生氣，之前您的貼身奴婢們私下裏對您其實頗有……頗有些戲謔嘲諷之詞，平日裏也常悄悄做些不敬之事。這緞子送了來，好幾人都拿出來摸過看過，直說郡主怕是想用來做嫁衣的。”小靈趕緊跪在地上，“小靈……小靈那時也曾摸過，也還尋思過將來若有機會嫁人，也要用上這麽好看的錦緞。還望郡主恕罪！”

    蘇顏擺擺手：“起來起來，端著藥呢，還跪什麽跪。連這種事我也要生氣，那不早就氣死了麽？”

    “是。”小靈站起來，老老實實應道，“小靈謝郡主開恩。”

    “這東西是吳煥章拿來還我的，從時間來算恰好是在出事之前。”她把包袱解開，裏麵包著的金銀細軟展露無遺，看來確實是價值不菲。

    小靈探頭看了看，隨口說道：“這些東西收拾得雜亂無章，簡直像是要忙著出逃似的……難道是要和煥章公子私奔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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