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蘇顏有意識的時候，她的嗓子早已經因為歇斯底裏的喊叫而充血，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郡主？郡主您可終於有反應了。”小靈輕拍著她的背，“郡主您快哭出來……哭出來會好受些……”

    蘇顏茫然的朝四周看了一眼，才意識到自己已經回到了府裏，艱難的蠕動著嘴唇：“煥……煥章……”

    昆侖早已哭紅了眼睛，同樣喑啞著嗓子：“郡主，吳夫子已經……”

    小靈伸手拽了拽他：“你別說了。”

    蘇顏低下頭，立刻看到了自己手上和衣裙上的血。

    那一切就像是一場噩夢，洗去了手上的血跡，那個人就能笑吟吟的在自己麵前活過來。

    “煥章死了？他……他死了……”蘇顏忽然覺得一陣暈眩，好像靈魂都要跟著蒸發了一樣。

    那場意外來得太快，她甚至來不及反應吳煥章到底是怎麽死的，那顆頭顱就在她麵前硬生生不翼而飛。

    “郡主……這夜光杯也碎了……”昆侖把被摔得七零八落的夜光杯碎片放在蘇顏麵前，大大小小十多塊，嶙峋的棱角全都染著猩紅的血色，早已經看不出原本的顏色。

    “郡主請節哀。”曲行之沉默了許久，此刻才終於開口，“吳公子的頭顱已被田校尉奪回，待仵作收拾停當，總還可以體麵入殮。”

    “刺客……是刺客麽？”蘇顏扯著唇角像是要笑，然而每個字眼都裹著濃濃的血腥味道。

    根本不用任何人點頭，她也已經猜到了答案。

    衛夷夫人之死不是開始，自然也不會是結束。要不是吳煥章救了她，她此刻早已成了黃泉路上的無頭鬼。

    她笑自己的天真，更笑還虧欠著吳煥章的一句保重。

    那時候蘇顏還不知道自己已經瘋瘋傻傻的過了一整個白天，吳煥章的頭顱找回來之後她便一直抱著，直到她精疲力竭暫時陷入昏迷，田校尉才把頭顱拿去交給仵作縫合收殮。

    蘇顏還沒來得及笑出來，忽然被人抱緊在懷裏：“我來了……我回來了，蘇鳧顏你沒事？”

    蘇顏感覺到擁抱著自己的力道，用盡全力把他推開，她以為自己會失聲痛哭，話說出口卻變成了瘋子一般破碎的嘶吼：“你上哪去了！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在哪裏！”

    韋望被推了一個趔趄，還沒站穩蘇顏便又撲了上來：“你要是在我身邊，煥章就不會死！你上哪兒去了！你說啊！”

    韋望任蘇顏拽著他搖晃，始終沒有吭聲辯解，身上幾乎被夜裏的一場雨染透了，紅著眼眶沉默了久許。

    “郡主，郡主您冷靜點。”按理說曲行之今天原本應該是要閉門守靈的，然而這一場突如其來的禍事卻把一切都攪亂了。

    “韋望……你說……你說……”蘇顏好不容易積蓄起來的力氣又在這一場爆發中消耗殆盡，她並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要什麽答案，隻是吳煥章的死給她的衝擊實在太大了，直到此時她仍無法接受那一瞬之間陰陽兩隔的遺憾。

    “你怪我……你就那麽替他難過啊？”韋望的聲音微微發顫，“如果殺了我能讓他活過來，那你殺了我算了。”

    韋望的話如同一柄雙刃的利劍，傷了蘇顏更傷了自己。

    蘇顏驚愕得渾身發顫，拚命張著嘴想喊，然而那一句話還沒出口，眼前的世界忽然一片漆黑。

    原本以為昏迷多少可以紓解繃緊了的神經，然而蘇顏卻並沒有在夢裏找到任何安寧。頭顱斷開鮮血飛濺的場景她並不是第一次見到，可這一次卻成了她永生難忘的噩夢。

    “郡主？郡主？”

    蘇顏聽到呼喚，迷迷糊糊睜開眼睛，這才意識到自己躺在床上。

    “蘇鳧顏，你感覺好些了嗎？”喊了幾聲郡主蘇顏都沒反應，蕭煜幹脆直接喊起了她的名字。

    聽到那本不屬於自己的名字，蘇顏卻如同忽然被叫回了魂魄，身上終於有了一絲活氣。

    “蕭煜？”蘇顏緩緩開闔著嘴唇，雙眼直愣愣的盯著麵前那張臉。

    她根本來不及去想蕭煜為什麽會出現在這裏，哪怕這隻是一場夢，對她來說也是最好的安慰。

    “煥章死了……煥章死了你知道嗎？”蘇顏渾渾噩噩並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麽，心裏反反複複隻剩下了這一件事。

    “吳煥章的事情容後再說。”蕭煜望著她，“你知道嗎，你這樣恍恍惚惚一時睡一時醒已經三天了。”

    蘇顏垂下了頭，眼睛裏的活氣開始慢慢的喪失，隻是喃喃的念叨著：“三天……三天……”

    “人死不能複生，你悲傷難過又有什麽用？”蕭煜皺著眉頭，“吳煥章以自己的命換了你的命，就是他在天有靈也不願見你這麽折磨自己。”

    “我知道沒用……但我……我就是走不出來……”蘇顏茫然的抬眼看他，掌心慢慢捂住胸口，“我的心裏好像被挖空了一樣，不是疼……而是缺了一塊……唔……”

    紛繁沉靜的香氣繚繞在鼻端，蘇顏真切的感覺到了他唇上傳遞過來的溫暖。

    蕭煜吻了她。

    為什麽？

    “蕭煜……你在做什麽？”蘇顏用力把他推開了一截，清晰的感覺到自己此前死去一般的心髒正在胸膛裏瘋狂的躍動。

    在這一瞬間，莫名的幸福感漲滿了胸膛，如同排山倒海的浪濤蓋過了悲傷與惶惑。

    蕭煜簡單的答道：“我想讓你活過來。”

    “活過來……你瘋了麽……活過來……”蘇顏繃緊了的情緒早已經瀕臨崩潰，稍稍一鬆懈，就像在大堤上開了一個口子，所有情緒的洪水都隨之爆發出來，話出口的瞬間淚水也跟著不住的湧出來。

    看到蘇顏終於哭了，蕭煜仿佛鬆了一口氣，順手把她攬到懷裏。

    紫色的緞子擦著自己的臉頰，包裹著自己的溫度和氣息都帶來了最真實的安全感。蘇顏瞬間卸下了所有的防備，把所有悲慟和驚恐都在一霎那間全部釋放出來。

    蕭煜輕輕拍著她的背，什麽都沒說，也什麽都不用說。

    那時候蘇顏什麽都感覺不到，仿佛整個世界隻剩下了蕭煜和自己，隻有聽著他的心跳，感覺到他的溫度，她才意識到自己還真實的活著。

    “蘇鳧顏？蘇鳧顏？”感覺到蘇顏的哭聲低了下去，身體也逐漸癱軟下去，蕭煜苦笑著搖搖頭，慢慢把她放回枕頭上，回頭招呼，“來人。”

    才感覺到他的體溫消失了，蘇顏立刻又睜開了眼睛，伸手拽住蕭煜的胳膊：“你別走……別走……”

    蕭煜笑著點點頭：“我不走，隻是去吩咐……”

    蘇顏哪裏聽得進他在說什麽，伸手圈住了他的頸項，兀自吻了上去。

    上次蕭煜吻她帶著戲弄的成分，剛剛再吻也不過是淺嚐輒止，然而蘇顏原本就發著高燒，呼吸的氣息熾熱而混亂，這一吻滿載著瘋狂和侵略的意味，很快引得蕭煜也跟著呼吸淩亂起來。

    “好了……蘇鳧顏……好了……”蕭煜努力維持著自己的理智。

    旁邊的小靈更是看傻了眼，原本她聽到蕭煜招呼這才端了湯藥進來，可一進來就看到蘇顏對著蕭煜亂來，心想蘇顏八成是把晉王當成了府上哪個男眷，嚇得趕緊去拉開蘇顏：“郡主！郡主！”

    蘇顏病著，原本力道也大不到哪兒去，小靈一拽，她也跟著摔回了床上。原本這幾天就全靠湯藥吊著粒米未進，蘇顏自然是力氣不繼，這一躺下便徹底精疲力盡，再也起不來了。

    小靈一看蕭煜唇角上還帶著一道滲血的傷，更是嚇得不輕，噗通一聲跪了下來：“晉王殿下，郡主她病得昏昏沉沉，方才多有冒犯，請殿下……”

    “本王知道她病著，不會計較方才之事。”蕭煜給她掖了掖被子，“這些日子她心氣反常，你們還需仔細照看，以防再生意外。”

    小靈戰戰兢兢的答道：“是。”

    蕭煜推門出去，便看見韋望背著身子靠在門邊。

    蕭煜好像並不覺得意外，隻是微微一笑：“你還好嗎？”

    “我當然沒事。”韋望望著蕭煜唇角的傷痕，表情略微僵了一僵，“多謝殿下肯能來走這一遭。”

    蕭煜狐狸一樣的精明，自然瞬間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小望，你既如此看重蘇鳧顏，為何又要讓我來勸她？”

    “我知道你勸得住她。”韋望苦笑一聲，“也隻有你才勸得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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