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季節曼陀羅的花苞早已隨著秋風凋敝，此前一樹又一樹漏鬥形的白花隻剩了幾個孤零零的花苞，就在晨昏交替陽光逐漸消失的時刻，那些雪白的花瓣卻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變色。最初隻是逐漸變粉，然後轉變成要滴血一般的猩紅，最後則是越來越暗，變成了純正的漆黑。白天那股沁人心脾的異香仿佛是裹著蜜糖，變得越來越沉，仿佛膠著在空氣裏，有了實實在在的形體。

    “小望，黑色曼陀羅……黑色的……”望著那些仿佛是深植於地獄當中的花朵，蘇顏仿佛覺得身體變輕了許多，像要飛上天似的輕盈，說著說著話竟然忘了自己要說什麽，腦子裏似乎什麽都裝不下，什麽都想不了，隻想跳舞，隻想狂歡。

    “醒醒！蘇鳧顏你瘋了嗎？”

    蘇顏終於清醒過來的時候，是挨了韋望的一記巴掌。

    “你幹嘛……幹嘛打我？我們……我們什麽時候出來了？”蘇顏捧著自己火辣辣的臉頰，一點沒意識到剛才發生了什麽事。

    “那花香好像是有毒，你湊過去聞了聞，人就像瘋了似的。”韋望臉上留下了一道明顯的抓痕，表情分明寫著哭笑不得四個字。

    “有毒？”蘇顏一臉懵逼，“那為什麽你沒事？”

    韋望看著蘇顏：“發現你情況不對，我立刻就閉氣了，自然沒受影響。”

    “那……我做了什麽？”蘇顏瞅著他臉上的傷，又望了望他扯亂了的衣服，心裏頓時升起了不祥的預感。

    “誰知道你從哪兒聽來的鳥語，拽著我一直又蹦又跳，唱著聽不懂的歌。真不知道你是逛了多少的風月之地，鳥語一套一套的還不帶重樣。”韋望一臉的不高興，“喂，蘇鳧顏你聽到我說話沒有！”

    “找到了……”蘇顏臉上早已蕩漾開了笑意，隻是臉蛋又紅又腫，這一笑沒有傾國傾城，反而彰顯了隱藏的二逼青年氣質。

    韋望皺著眉頭：“找到什麽了？”

    “那花並不是有毒，而是會幹擾人的神經反應……我終於發現了我被追殺的真正原因。”蘇顏一字一頓的說，“今夜你再陪我進宮一趟。”

    “才從衛夷夫人府出來，你又要去夜闖皇宮？！”韋望聽到蘇顏的計劃，整個人都不好了，“蘇鳧顏你快醒醒，你是不是被那曼陀羅毒傻了啊！”

    “噓！”蘇顏氣急敗壞的豎起一根手指，“說這事也那麽大聲音，你要不要直接去街上貼告示昭告天下啊？！”

    “衛夷夫人府也就算了，反正這裏也沒活人可以治你的罪。可那皇宮大內宮禁森嚴高手眾多，你真以為就像翻個牆這麽簡單嗎？”

    蘇顏總算是冷靜下來了：“可有件事我必須馬上去長樂坊找人確認。”

    “長樂坊？如果你要去長樂坊，朝宮裏蘇承旨娘娘遞給話，很快就能進去，何苦要去冒險？”

    蘇顏苦笑一聲：“可我和她鬧掰了。”

    “鬧掰了？”韋望愣了愣，“那你去求晉王殿下，他必然也能馬上替你安排。”

    這會兒提起蕭煜，蘇顏居然滿肚子都是憋屈，硬硬的回了一句：“讓我求他還不如讓我去死。”

    “你和晉王殿下也鬧掰了？”韋望聽到這個消息居然不愁反笑，“那你不如去求求國師。”

    “國師？”蘇顏簡直像是撈到了救命稻草，狠狠一拍大腿，“對呀！還有神棍呢！”

    韋望在一邊齜牙咧嘴：“要拍你拍你自己的大腿啊，拍我幹嘛！”

    蘇顏好不容易查到了蛛絲馬跡，生怕那一點點的線索會在朝夕之間消失似的，連家門都沒進就直奔寂川神宮而去。

    “郡主，您到底有什麽十萬火急之事非得這時候跑來神宮麵見師父？”神宮裏原本就沒什麽娛樂生活，少年們都習慣了早睡，這會兒門口自然沒有了接引人，隻有兩個守門的護衛。蘇顏在門口等了半天，檀英可算是打著哈欠出現了。

    蘇顏恬著臉回答：“反正我熟門熟路，原本想直接進去找神……國師，沒想到這兩個腦子不開竅的非得先通傳你，不然我也不樂意擾人清夢啊。”

    檀英禮貌的拂袖趕人，臉上卻寫著滿滿的拒絕：“郡主，按照神宮的慣例過了戌時便不能再進外人，您還是明天請早。”

    “我真有急事需要馬上見到你師父。”蘇顏歎了口氣，“真不能網開一麵麽？”

    檀英堅決的點頭：“不能……哎，您怎麽又硬闖啊！”

    “小望，趕緊幫我攔住他們！”蘇顏趁機衝了過去，一路順著階梯向裏直衝。

    後麵傳來拳腳相交之聲，外帶韋望的怒吼：“蘇鳧顏！你當我是你的打手麽！”

    夜晚的寂川神宮就像一座空蕩蕩的死城，這裏是皇家的地方又有神權護佑，平日裏就是沒人值夜也不會有半隻蒼蠅進來閑逛。

    今天倒好，蘇顏朝裏一衝，後麵三人和韋望糾纏起來又吸引了其他值夜護衛的注意力，居然由得她毫無阻攔的從白玉鋪就的廣闊的廣場上疾奔而過，直朝奉天殿而去。

    “神棍！神棍！”蘇顏看到奉天殿裏燈火通明原本鬆了口氣，沒想到推門進去裏麵居然空無一人，壓低聲音喊了幾聲，隻聽到那聲音如同壓在喉底的嗚咽，在空蕩蕩的大殿裏反複回蕩然後如泣如訴的消失。

    蘇顏知道那簾幕後麵就是層層疊疊的靈位，原本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當然也沒勇氣掀開來看，直接繞著側邊的夾道奔後麵去了，邊走邊小心翼翼的呼喚：“神棍你在嗎？在就吱一聲，別嚇我啊！”

    前邊殿裏陰森恐怖，後麵卻是花木儼然，擺設裝飾雖然素淨卻都帶著些心思，倒比蕭煜的晉王府看起來更有人情味。

    “神棍？神……棍棍棍棍棍！你在嗎？”蘇顏小心的順著廂房門口溜過去，越走心裏越沒底，她真是腦子進水了才會自己一個人跑進來，沒有韋望那百無禁忌的小子護身，走在這種地方還真是覺得汗毛倒豎。可如今進也進來了，找到了神棍或許還能免個罪，要是找不到人還沒抓住了，那明天恐怕她又要上頭條了。

    “神……”

    “誰？”

    蘇顏正喊著，忽然聽到前麵的房間裏有了回應，心中大喜，立馬衝過去推開大門：“神棍！可找到你……”

    出現在麵前的情景差點讓蘇顏噴了鼻血。

    屋子側邊是一個大木桶，周遭放滿了焚香加上燭台，香煙嫋嫋燭火融融，活脫脫就是頂級spa的標配。

    溫熱的浴水把他的皮膚和臉頰染成微微帶粉的顏色，比平常不食人間煙火的模樣更多了些靈動的活氣，雖然顯得單薄了些，不過倒是肢體協調骨節勻稱，濕了的頭發貼著臉頰，看上去倒像是變了一個人，胸口潔白細膩的肌膚上那道繁花般細致微妙的印記褪去了原本的修飾，竟然顯出是一道可怕的裂傷，隻是這道裂傷並沒有令他顯得殘缺，反倒像是惡魔刻下的標記，更增添了幾分……嫵媚妖冶。

    “你……我……”蘇顏徹底懵逼，根本不知道該用什麽話來解釋目前的窘境。

    “你看夠了嗎？”符雲殤照例氣定神閑，語氣淡得仿佛眼前的事情完全與他無關似的。

    蘇顏努力憋著鼻血：“夠……夠了……”

    “那就勞煩你先轉過身去。”反正符雲殤臉上永遠都不會露出驚慌失措的表情，再要命的事情他都能分著段落語氣跌宕起伏說半天，把他當作樹懶就對了。

    額，一隻長得很好看的樹懶。

    “好……好！”蘇顏快速轉身。

    其實這會兒轉身不轉身也沒什麽意義了，反正該看的看完了，不該看的也看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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