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顏原以為蕭嗣這邊的事情會很好處置，沒想到這人也就是個孩子心性，認死理了誰說都不聽，反而成了最大的麻煩。

    郡主親媽倒是真是親媽，知道自家閨女嫁給一個傻王爺以後日子必定不好過，大清早起來便勸慰了一番，啟程回蘇家想辦法去了。

    “孩子，娘不在你身邊，你可要好好照顧自己，哪怕再怎麽不樂意這門婚事，也不要做出什麽傻事來。我這一走，即使有聖旨在前，也可以用父母雙親不在身邊的借口拖上一些時日，還能再看看有沒有回旋的餘地。”臨湘王妃臨走之前緊握著蘇顏的手千叮萬囑，生怕蘇顏一想不開又要上哪兒把自己給交代了，“千萬要記著，萬一真沒了主意，還有爹娘能護著你。”

    這些日子她深居簡出，平日裏沒什麽主意，身為武將之妻也沒多大文化，也就屬於有她不多無她不少，基本上也沒多少存在感。

    說實話，臨湘王妃的存在對於蘇顏來說其實和隔壁大娘沒多大區別，和蘇顏的相處甚至還比不上尋常人家那麽親昵。可就是最後這一句話，才讓蘇顏覺得麵前這個女人是湘宜郡主真正的母親。

    “這些年難為你了，娘也知道你委屈，蘇家欠了你的，爹爹娘親也欠了你。你想要的，咱們想盡了辦法也要給你。好好保重，別虧待了自己。”

    到這會兒蘇顏才忽然明白過來，湘宜郡主之所以獨自呆在望京，不是叛逆更不是被老王爺嫌棄，根本就是被押在京裏作為控製蘇家的人質。

    如果蘇顏的猜測是正確的，那麽湘宜郡主的軀殼仍然是完璧之身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作為被押在望京的人質，湘宜郡主越是愚蠢，自然越是安全。她的離經叛道，她的乖戾無常，她所以令人厭惡的特質，似乎都是用來保護自己的鎧甲。

    蘇顏有時候也會忍不住好奇，原本的湘宜郡主到底是為了保護自己而裝出令人厭惡的模樣，還是在惡劣本性之外仍然保留著足夠的聰明？

    隨著湘宜郡主的死，一切都已經不得而知，然而無論真相如何，這都證明了湘宜郡主在蘇家的地位。因為除了她之外，蘇卿卿、蘇承旨乃至於蘇貴妃這樣的女子，都是可以被物化可以被交易的籌碼。

    小靈發現蘇顏整天都在對著窗外長籲短歎，終於看不下去了：“郡主如此煩惱，想必是非常不樂意嫁給梁王殿下了。”

    蘇顏苦笑著搖搖頭，反正誰都當她是在嫌棄蕭嗣心智不全，她也就懶得反複解釋了。

    “這賜婚是皇上的意思，您嫁的又是梁王殿下，這門婚事要是推拒了，隻怕蘇家上下都要惹禍上身。”小靈壓低了聲音，“為今之計，郡主若真的不想嫁給梁王殿下，能保住您的無非兩個人，國師，還有晉王殿下。”

    一個意識流神棍，一個除了自己誰都不愛的王爺。

    這個問題實際上等於你選擇咖喱味的翔還是翔味的咖喱？

    蘇顏沉痛的捂臉：“說得好，我選擇死亡。”

    一個時辰之後，蘇顏再次踏上了奔向寂川神宮的征途。

    檀英照例又候在了門口，雖然依舊是一身素白，似乎和往日的裝束又有些不一樣，蘇顏上下打量了一陣，這才發現他頭頂上的發髻已經解開了，跟神棍似的把頭發散在肩頭，隻用一根發帶係了，頓時就多了幾分要飛升成仙般的超脫。

    蘇顏忍不住調侃：“喲，小檀英怎麽忽然長大了？”

    檀英壓根沒打算理她，而是開口便充滿了濃濃的拒絕意味：“郡主此來，該不會是為了讓師父替你勸陛下收回成命？”

    蘇顏恬著臉笑道：“哎，這孩子真聰明，一猜就準！”

    “既然如此，我勸郡主還是不要去見師父了。”

    蘇顏愣了愣：“為什麽？”

    “郡主可知道，陛下為何能聽從師父的勸誡，寬恕齊王厚待了梁王？”檀英說道，“師父的病你應該已經知道是中毒了，而那毒也是因此而來。”

    蘇顏越聽越懵：“這兩件事之間到底有什麽關係？”

    “你還不明白嗎？師父勸陛下要厚待家人，陛下卻擔心此前関闕公主的詛咒會應驗在諸位皇子身上，不肯采納。而後陛下忽然開口，賜了一杯毒酒給師父，隻要他能喝下而安然活下來，就證明這個世上真的有神明，那麽陛下就會遵照他的話而厚待各位皇子。”

    蘇顏倒吸一口涼氣。

    那毒竟然是神棍自己心甘情願喝下去的。

    檀英見他會意，立刻就下了逐客令：“郡主既然明白了，那就請回。”

    “慢著慢著。”蘇顏連忙站出來，“神棍這事雖然挺揪心，但這一劫和我也並沒有什麽關係？”

    “誰說和你沒有關係。”檀英說道，“陛下生性多疑，最恨的就是結黨營私串謀共犯。以往不少妃嬪皇黨曾經試圖拉攏師父，而他卻從來都不為所動。要知道，國師之位雖然不涉實權，陛下卻一直對師父十分倚仗，其中很重要的原因便是師父並不偏向任何妃嬪或皇子，也隻有這樣，陛下才會相信他所作出的勸誡全是天意並無偏私。如今你非要師父插手宮闈之事，雖然攔住了蘇卿卿也保住了蘇家，卻已經讓陛下生出了疑心，即使建議陛下厚待皇子乃是順應天理人倫之事，在陛下眼裏也成了偏私之舉。那一杯毒酒，正是陛下的懲罰，是師父為此付出的代價。”

    蘇顏啞口無言，過了好一陣才開口：“如果此事因我而起，那我更該去看看，朋友一場，無論如何……”

    “郡主以為這神宮上下都是誰的耳目？神宮的存在皆是為了侍奉神靈服務皇家，陛下遵崇師父，那所有人便忠於師父，陛下起了疑心，那這神宮的耳目便為監視而生。郡主若真把師父當成朋友，那就更不該在此時陷他於不義。”

    “檀英，你真的不能通融通融嗎？”小靈難得的開了口，“若國師不肯出麵，郡主就得奉旨嫁給梁王了。”

    “嫁予梁王是天子之命，若要違抗，就得付得起代價。”檀英歎了口氣，“郡主心裏明白，隻要你和師父提出替你勸陛下收回成命，他多半還是不會拒絕。上一次是毒酒，這一次，興許就連命都沒了。”

    “檀英你……”

    “沒事，我這就走，你就好好侍奉神……你師父，希望他能早日康複。他要不過問……就別提我來過。”蘇顏回頭上了車，招呼著車夫慢慢調轉車頭。

    夜色昏沉，檀英那一身白衣襯著靜默的神宮，顯得格外寂寥。

    寂川神宮沒有外牆，好像困不住人，卻又活生生的困住了無數的靈魂。

    小靈攀在窗上望了一陣，直到檀英的身影再也看不見了才回過神：“郡主，就連國師這兒也行不通，那咱們就去找晉王殿下。”

    想到這一點，蘇顏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

    黑色曼陀羅和公主的詛咒已經成為了老皇帝心裏一塊膿瘡，知道了神棍的遭遇之後，她就更清楚違抗老皇帝的意願將會招來什麽樣的後果。原本她是憋著一股氣不肯去求蕭煜，如今她已經是不願再去求蕭煜了。

    小靈等了半晌沒聽到回應，眼看著前麵就是岔道，忍不住催問了一句：“郡主？”

    蘇顏搖了搖頭：“不去，咱們回府。”

    “咱們真的就回去了？”小靈眨巴著眼睛，“晉王殿下可是您最後的希望了。”

    車子在石板路上搖搖晃晃，每一下都像是搖晃著蘇顏的心。

    “唉，這樣，如果能在路上遇見十個紅衣服的人，那咱們就去晉王府。”蘇顏都不知道這到底是在問小靈還是在問她自己，就聽見小靈茫然的應了一聲好。

    這就算是把命運交給老天了，如果真的能遇見十個紅衣服的人，那就算是上天的意思，她給了自己台階，也給了自己勇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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