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秦昭的真實身份，對蘇顏來說不啻於一個驚天巨雷。

    原本秦昭不過是她隨時都可以弄死的人，就因為兩人之間實力差距太大，蘇顏甚至提不起勁來對付她。

    很長一段時間以來，蘇顏根本沒想過除了自己之外還會有另一個穿越者，而她肆無忌憚的在這個時代抖機靈，秦昭很有可能一開始就知道她的來曆。

    蘇顏為了各種瑣事消耗精力，如今不過嫁了個注定要炮灰的蕭煜，當了個注定是女配的晉王妃，而秦昭卻已經在無聲無息之間已經搭上了將來注定要做皇帝的太子。

    蘇顏贏了麵子，裏子卻早就輸幹淨了。

    小靈在屋子裏鬆了一口氣：“我一直想著該怎麽才能給您警醒，想不到您居然自己來了……王妃有如此的聰明才智，我也放心多了。”

    蘇顏點了點頭：“那関闕雜耍師走的門洞在哪？”

    “等等……”小靈走開了，不多時便聽到側邊花叢下麵有聲音傳出來，“王妃，這裏！”

    蘇顏循聲而去，隻發現屋腳牆下留這個巴掌大小的洞，還不及成年人的頭圍，不由得歎為觀止：“這洞就是給狗鑽也嫌小啊！太子手下真是能人輩出，狗都比不上。”

    小靈被她逗笑了，伸了隻手出來：“王妃，我真挺好的，您就放心回去。”

    蘇顏攥住了她的手，隻覺得皮膚被屋裏的暖爐烘得微微發紅，倒是沒有被打被折磨的痕跡，這才鬆了口氣：“那就好，那就好……”

    “有顧員外撐腰，太子最多關我幾天，到底不會對我怎樣。倒是您可得小心提防那個秦昭……也不知是哪兒來的妖怪，居然能預知未來，實在是太可怕了。”

    蘇顏苦笑一聲，小靈又怎麽知道，她心中敬愛親近的湘宜郡主，原本也是和秦昭一模一樣的妖怪。

    她沉默了一陣之後終於鬆開了手：“你好好保重，待過幾天我再找借口來看你。”

    蘇顏轉出了門，這才發現常良娣並沒有在外麵守候。

    常良娣這麽做用意很明顯，若是蘇顏沒被發現，就當是賣了她一個人情；若是蘇顏被抓了包，常良娣也大可把這件事推得一幹二淨。

    這個女人也是精明得很，從蘇顏在生辰宴上送娃娃那次開始，她就知道這個常良娣並不是個省油的燈。

    蘇顏倒吸一口涼氣。

    這個時代的女人受了太多的傾軋和束縛，很大程度上蘇顏都不願意與其他女人為敵，而更願意去和男人爭鬥——然而如今她的敵人卻大多都是女人。

    沿著九曲十八彎的水廊前行，人影映在水裏灰蒙蒙的一片，像極了她此時的心境。

    “嗬嗬嗬，讓你逃！”

    蘇顏聽到一陣笑聲，陡然一抬頭，隻見阿德還貓在原處，拿著那把剪刀在水裏亂搗騰。

    她這回可算是看清楚了，阿德用水瓢裏的魚食誘得水裏的紅鯉魚過來搶食，他卻看準了機會拿剪子一刀刀剪下去，有的被剪了魚尾，有的被剪了魚嘴，有的甚至剪破了肚子，大半都活不成了。

    蘇顏皺皺眉頭，哪個時代都有喜歡殘害小動物的熊孩子，更何況他還是太子的長子，矜貴無比的小王爺，誰敢管他？

    蘇顏著實不想管也不該管，隻是每每想起他殘害鯉魚時興奮的笑臉，她就總覺得有些後怕。

    如果蕭鎮注定為王，那麽在他之後，阿德還是要做皇帝的。

    她攔不住蕭盛奎，擋不了蕭鎮，至少還能努努力，看看能不能讓世上少個屠夫一樣的瘋子。

    阿德剪的起勁，蘇顏悄悄從後麵伸出一個腦袋：“阿德，你在幹什麽？”

    阿德嚇了一激靈，手裏的剪子差點滑進水裏。

    “要你管！”他手忙腳亂的攥住了剪子，轉頭給了蘇顏一個白眼，手上又是幾下哢擦，“再廢話，當心我給你好看！”

    蘇顏徹底無語，不知好歹還無所畏懼，這孩子不是熊，他根本就已經成了禍害。

    阿德裝出他自以為最凶神惡煞的表情，衝著蘇顏吆喝：“趕緊滾！”

    “阿德，你不能這樣。”蘇顏耐著性子，努力裝出和顏悅色的模樣，“你剪傷了那些鯉魚，它們會死的。”

    “死就死了，跟我有什麽關係？養著它們本來不就是為了給咱們玩兒嗎！”阿德回答得理直氣壯，一點沒把蘇顏當作長輩，甚至就沒把她放在眼裏，“你走不走？”

    要不是因為這是敵人的地盤，蘇顏可能就要揍他了，當然，她要是再糾纏不休，阿德也要叫人趕她了。

    蘇顏扭頭要走，幾步踏出去忽然轉身：“我有更好玩的玩意兒，你要不要玩？”

    阿德用那種陰鬱的眼神望著她，手上的剪子無意識的哢嚓著。有那麽一陣子蘇顏隻覺得他好像就是在看著一條稍微有趣一點的紅鯉魚。他隻想把她剪開，看著她支離破碎痛苦萬分，然後興奮的哈哈大笑。

    蕭煜說得對，這個孩子很不討喜。蕭煜說得也不對，因為這個孩子並不僅僅是不討喜，而是軀殼裏藏了一個凶殘暴戾的靈魂。

    蘇顏瞬間就放棄了，她還沒那麽偉大，妄圖去感化一隻已經成形的小魔鬼。

    在她轉身想走的時候，阿德忽然開了口：“你到底有什麽好玩的玩意兒？”

    蘇顏從沒想過，她這來自於21世紀的智商和知識居然要用來哄一個孩子開心。

    一罐水，幾個皂角，這種地方找不到通心的麥秸，她幹脆摘了軟草來盤成了一個不怎麽像樣的吹泡泡圈。

    這玩意兒本不複雜，民間有不少孩子都會這樣的把戲，然而阿德自出生以來就被圈在從東宮到皇城這一段狹窄的距離之內，自然也沒機會接觸這些。

    “嗬嗬嗬，好玩！真好玩！”這小小的把戲很得阿德的歡心，然而即便是他最開心的時候，笑容仍然趕不走眉宇之間的陰鬱。

    “阿德，這世上有得是好玩的玩意兒，你以後能不能別在水邊剪金魚了？”趁著他心情好，蘇顏趕緊開始了感化教育。

    “晉王妃竟然有興致陪孩子玩耍，真是難得。”

    聽到這聲音，蘇顏心裏便猛地一抽，原本是瞅準了太子蕭鎮不在東宮她才來的，沒想到為了阿德耽誤了離開，卻又不偏不倚正好遇見了他。

    蘇顏轉身行了禮：“阿德這孩子很可愛，我就是陪他玩了一會兒。”

    蕭鎮低頭看了看阿德吹泡泡的玩意兒，又看看他沾了水之後滑膩膩的袖子，眉頭猛的一蹙。

    蘇顏以為他抬手是想摸摸兒子的頭，沒想到卻是一個耳光結結實實落在阿德臉上：“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怎麽玩起這種下民的玩意兒來了！”

    阿德臉上立刻紅了一片，人是識時務的跪下了，嘴裏卻沒有討饒。

    “養你多年，允你錦衣玉食，你還這麽不長進！文章武功樣樣不行，還有心思去玩耍！”就因為他不討饒，蕭鎮反倒更氣，索性罵道，“跟你母親一樣，都是不知好歹的下等人！”

    蘇顏身為外人聽著都覺得難受，可也不敢輕易開口。

    蕭鎮自然疑心蘇顏忽然到東宮拜訪的動機，然而到底沒有抓住她的現行，隻能拿阿德來撒氣。

    他當著蘇顏教訓阿德，一是讓蘇顏難堪，二是提點蘇顏不要動了旁的心思。蘇顏要是接了口，必定又要惹禍上身。

    蕭鎮低下頭看似親切的衝著蘇顏來了一句：“孩子可不可愛，父親心裏有數。”

    阿德也沒說話，隻是攥緊了拳頭一聲不吭。

    當年蕭盛奎忙著打江山，對這些子女的教育必定也是簡單粗暴，如今他的教育又從蕭鎮傳遞給了他的下一代。

    陳唐的曆史，注定代代暴君。

    蕭鎮把該說的也說夠了，提點的也提點到了，阿德和蘇顏都不接話，他反倒沒了發揮的餘地，直接拂袖而去。

    一幫人呼啦啦的來，又呼啦啦的走了個一幹二淨，屋子裏又隻剩下了蘇顏和阿德。

    阿德一直跪著，好像還沒反應過來父親的離去。

    蘇顏想要過去扶他，阿德卻狠狠的把她推開，站起來就掀翻了桌子，對著屋子裏的瓷器桌椅又是一頓打砸。

    蘇顏從他臉上看到了那種瀕臨失控的憤怒，卻莫名的生出了同情。

    她還沒勸，阿德忽然氣喘籲籲的站定了，臉上的露出了凶殘暴戾的興奮表情，嘴裏喃喃的冒出一句：“他要是死了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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