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一喊還真有了動靜，韋望把夜光杯碎片朝胸口一藏，周圍便又是漆黑一片。

    “趴下！”

    在漆黑中很難辨別方向，腳下又是死屍，蘇顏隻覺得空落落的連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隻聽到韋望在黑暗中喊她，也來不及細想，忙不迭的仰麵躺了下來。

    黑暗中一點冷光越來越近，那一點昏昏沉沉的光反倒讓蘇顏覺得心裏安定了一些。

    無論是死屍還是屍怪都不需要光亮，需要點著燈進來查探情況的，必然是人。隻要是人，就能從他身上打聽出消息來。更何況這人用的是冷光源，這種時代能不靠著燈燭照明的自然是價值連城的玩意兒，此人身份肯定不一般。

    蘇顏憋著氣卻半眯著眼睛，心裏想暗示韋望把來人拿住，結果等人來得近了卻又把她嚇了一跳。

    來人不是死的，可也絕不是活的。

    那隻是一個紙人。

    造紙人的工匠技術簡直超神，紙人造得惟妙惟肖，軀幹四肢活動已經算得上是很靈活了，隻不過它到底是竹子的骨頭紙糊的皮囊，輕飄飄的在屍堆上到處查探，就像是個鬼魂在飄蕩。

    難怪要用冷光源，那是怕紙人燒著了。

    蘇顏在心裏痛罵不已，到底是哪個民間藝術家搞出來的傑作，明明可以靠手藝吃飯，偏偏要走歪門邪道。要不是她心裏素質過硬，隻怕已經被嚇死了。

    韋望自然也已經發現那不過是個紙人，二話不說便拽住了蘇顏。

    蘇顏隻覺得身體一輕，已經在黑暗裏飛出了老遠，一時間生出了幻覺，好像自己也變成了紙人，輕飄飄的落不到實處。

    等她回了神，周圍的空間似乎已經狹小了許多，隻聽見韋望在耳邊輕聲道：“這個天龍殿真是深不可測，來回巡邏的全是紙人，敢情這天龍殿裏連一個會喘氣的都沒有？”

    話音未落，就聽到牆壁後麵傳來了人聲：“我是為吃桂花糕而來。”

    立時有另一個女聲答道：“盤子帶來了麽？”

    先前說話的人立刻回應道：“都備好了。”

    那邊沉寂了一會兒，像是在清點物品，過了一陣才有了動靜：“夠數了，你回去。”

    對話到這兒就徹底結束了，兩人在這頭等了好一陣依然沒等到下文，蘇顏這才開口：“那桂花糕就是委托天龍殿辦事的切口，之前是我答錯了，難怪引動了地上的防衛。”

    “我終於明白了！”韋望的心思根本不在那邊，“難怪這裏裏外外都找不到活人，看來天龍殿的地方除了地上地下之分，地下這塊還分著死城活城。死人都在這邊，活人都在那邊。”

    蘇顏點點頭：“那當然，哪怕他們跟屎殼郎愛糞球一樣喜歡屍體，長久混在一起不衛生也沒必要。”

    韋望想了一陣：“也難怪他們沒什麽動靜，不管委托的還是闖入的必然都走活人道，誰跟你似的從茅坑裏往死人堆裏鑽。”

    “別擠兌我，我不會聽的。”蘇顏想貼上牆壁再聽聽動靜，結果牆上凝結了一片濕漉漉的屍氣，聞著都是活人勿近，隻得原地吐槽，“這邊應該是找不到什麽了，咱們還是得想辦法往活城那邊去。也不知道兩城相連的門到底在哪兒，還得花不少工夫才能找得到……”

    轟隆！

    話音未落，隻見韋望照著牆壁上就是幾拳，牆上磚石已然鬆脫，朝對麵挪出去一大截。韋望看這勢頭有戲，跟著又踹了兩腳，石頭便徹底落到對麵去了。

    “何必這麽麻煩。”韋望得意的拍拍手，“這不就齊活了。”

    “厲害厲害！”蘇顏歎為觀止，“果然是大力出奇跡啊……”

    兩人順著牆洞鑽過去，對麵不過是一間單獨的房間，裏麵一個人都沒有，然而三麵牆都立著櫃子，從地下一直伸到了屋頂。櫃子當中分割成了無數個格子，每個格子裏卻都放著個托盤。盤子質地從黃金瑪瑙到名窯貢瓷不一而足，裏頭都放著一張名帖和一件信物。

    “我知道了，這就是天龍殿的生死綱！”韋望說道，“生死綱是天龍殿中極其隱秘的所在，藏的就是雇主們的秘密。”

    “要殺的人，雇主信物，還有這些盤子……”蘇顏恍然大悟，“這些盤子就是酬金。”

    韋望的行動永遠比腦子快，嗖的一聲先把最近的一排遛了個遍：“我找到那個仝小姐的格子了。”

    蘇顏連頭也沒抬：“她要殺的人是我。”

    “既然找到了天龍殿，要殺的當然是你啊。”韋望神神秘秘的壓低了聲音，“但是很奇怪……”

    蘇顏眨眨眼睛：“奇怪什麽？”

    韋望笑得有些古怪：“這單生意天龍殿沒接。”

    “什麽？”蘇顏站起來去看那格子，果然裏麵隻留下了信物和名帖，並沒有留下作為報酬的盤子，不由得犯了糊塗，“為什麽？”

    “我哪兒知道？”韋望想了想，“也許蘇家權勢太大，天龍殿也不想惹禍上身。”

    蘇顏也實在想不到其他的理由，跟著點了點頭。

    “那這裏就沒有別的東西可看了。”韋望四處張望了一陣，“咱們朝別處去。”

    “走……等等！”蘇顏忽然停下了腳步，“你看這格子……”

    大多數的格子裏都是三件東西，缺少了物件的自然特別醒目。按著天龍殿的風格推算，缺了名帖的或許是要殺的人已經死了或是因為什麽緣故無法達成目的，缺了盤子的是天龍殿拒了這筆生意或者雇主改了主意，缺了信物那就代表殺手失了手不得不把自己連同雇主的信物一同毀去。

    天龍殿的殺手堪稱當世一絕，很少有失手的時候，所以在這當中沒有了信物的簡直少之又少，所以蘇顏不過是粗略的一掃，便看到了一隻金光閃閃的盤子，其中隻有名帖而沒有信物。

    原本金盤子上花紋已經是繁複奢華快要閃瞎了眼，盤子外邊還鑲嵌了滿滿一排各色寶石，頗有暴發戶的風範。

    蘇顏靠過去隨手打開上麵的名帖，猛的一個激靈，一步也邁不出去了。

    韋望一時間福至心靈，看都沒看就想通了其中的關節：“這麽貴又這麽醜的盤子，除了東宮我也想不到別的出處了。肯定是太子委托天龍殿殺你，結果那個殺手被我料理幹淨了，隻能用信義符毀了雇主信物。”

    “難得你聰明一次，可惜……”蘇顏神色詭秘，也說不上是點頭還是搖頭，“你隻猜對了一半。”

    韋望一愣：“什麽叫猜對了一半？”

    “這盤子確實來自於東宮，也確實和那冒充梁王妃的殺手有關。”蘇顏說道，“可這名帖卻是怪到了極點。”

    “別神神叨叨的，拿來我看。”韋望伸手把名帖搶了過去，看到上麵名字的時候也是一臉的三觀崩塌，“什……什麽？”

    白無霜。

    名帖上的名字不是別人，正是早已經死了的淑妃……蕭煜的親娘。

    “這太子是不是腦袋發熱被燒糊塗了？”韋望搖著頭，“當年淑妃娘娘的死訊望京之中盡人皆知，頭顱被焚這件事雖然沒有傳揚出去，在宮闈之中卻不是什麽秘密，太子怎麽可能不知道？”

    “太子當然知道。”蘇顏說道，“他還知道淑妃娘娘的軀殼依舊活著。”

    韋望愣了愣：“可是那個不也被你弄沒了麽。”

    “咱們知道，可太子不知道啊。”蘇顏又搖搖頭，“知不知道其實並不是重點，重要的是太子到底為什麽要殺死那個軀殼。”

    這個線索令蘇顏驚詫之外也有種恍然大悟的感覺，那個假扮梁王妃的殺手會出現在後園，當然就是為了尋找淑妃的屍身，可那個到處亂走嚇人的屍身身上到底還有什麽秘密，值得一個已經成功替代了王妃身份的殺手不惜暴露身份來消滅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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