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這麽厲害？”韋望顯然並不相信蘇顏所說的話，“此前宮裏用過多少羽林衛守護，又請了多少和尚道士作法，鬼沒碰見人沒抓著，偏偏陛下夜夜見鬼不得安寧。你連見都沒見過，怎麽可能把那元凶找著？”

    蘇顏得意的笑了，手指無意識的摩梭著麵前的白玉蘭盤子：“如果那鬼怪原本就藏在老皇帝心裏，誰能抓得住驅得走？”

    “別胡扯了，要是次次都是陛下自己發了癔症，羽林衛們又怎能找到妖鬼出沒的痕跡？”

    “問題就出在這裏。”蘇顏壓低了聲音，新的發現讓她興奮不已，著實想學著符雲殤的氣質抖抖威風。她很想試著神秘一點，結果隻是表現得欠揍了一點：“有什麽東西既不是人，又不是妖鬼？”

    “不人不鬼？”韋望揚了揚眉，“你啊！”

    蘇顏歎了口氣：“你又把天聊死了。”

    “別賣關子，有話直說。”韋望向來都是直來直去，他是個不錯的執行者，但絕對不會是個令人舒心的傾聽者。

    蘇顏沒了興致，幹巴巴的來了一句：“宮裏鬧鬼的元凶不是別的，正是淑妃四處行走的屍身。”

    “你說什麽？！”她說得波瀾不驚，韋望的反應反倒比預料中更震撼許多。

    蘇顏一臉黑線，敢情遇上韋望這樣的人，根本不要說什麽戲劇結構、鋪墊張力，最好的套路就是沒有套路，直奔主題就是幹！

    韋望緩了緩神：“你有什麽憑據？”

    “我沒有什麽憑據，隻是猜測而已。”蘇顏答道，“老皇帝讓這麽一幫人跟著抓人捉鬼，可從沒有仔細描摹困擾自己的噩夢究竟是什麽。”

    因為符雲殤先入為主的講述和與蕭盛奎的交鋒，蘇顏一度被牽著鼻子一直往関闕公主曼荼羅那個方麵想。現在仔細想來，蕭盛奎其實是個極其迷信又極其矛盾的人，一麵禁止巫蠱一麵又在寂川神宮大肆祭拜。他恐懼的被逼死的曼荼羅和親手殺死的孩子，當然也會恐懼原本就有拘屍弄蠱之能的淑妃白無霜。

    韋望聽蘇顏一提點，差不多也就弄明白了：“我們原先還當那個沒腦袋的身子長本事了，居然懂得越牆而出，想不到她還能進了皇宮大內，我們還真是小看她了。”

    “你說得沒錯，它那時來找我，隻懂得撞門，連旁邊的窗戶開著都不懂得走。”蘇顏笑道，“一個連腦子都沒有的身子能越牆而出已經很不容易了，又怎麽進得了禁宮？”

    “你的意思是……”韋望恍然大悟，“是有人故意把她送進了宮裏！”

    蘇顏默默的點著頭：“用拳頭思考問題的韋大爺可算是開竅了。”

    韋望一瞥嘴：“可那身子又是怎麽回來的？”

    蘇顏應道：“怎麽去的就怎麽回來唄。”

    “我還是想不明白……”韋望攥著拿下來的東宮信物，手下的狠勁像是要把它碾成粉，“要是一直把它放在宮裏，不止省事還能嫁禍給晉王，何必送回來？”

    “它不見了，你們肯定要找啊，那不就等於打草驚蛇讓蕭煜有了防備？”蘇顏停下來想了想，“更何況，這人的目的原本就不是為了扳倒蕭煜，而是想要老皇帝的命。等老皇帝殯天之後再把這其中的內情給抖出來，把鍋扔給蕭煜背著，妥妥的。”

    “好歹毒的計謀！”韋望倒吸一口涼氣，“能想出這種毒計的，除了那看誰都不順眼的太子也沒誰了！”

    “這回你倒是歪打正著了。”蘇顏點了頭，“也就是因為太子做了這件事，這些日子發現淑妃娘娘的無頭屍沒了音訊，疑心是出了什麽紕漏，所以才會忙慌慌找了天龍殿去毀滅罪證。”

    蘇顏三言兩語之間竟然把看似毫無關係的幾件事給串到了一起，韋望不由得瞪圓了眼睛，好像第一天認識她似的。

    蘇顏十分坦然的接受了他的瞪視：“現在你是不是特別崇拜我？”

    “你此前明明不曾與太子有過來往，卻能把其中關節說得如此清晰！”韋望哢嚓一聲把盤子攥成了碎渣子，“你是太子派來的內應！”

    蘇顏差點要給他的神邏輯跪了：“一言不合就把東宮的信物給毀了，你比我更像內應。”

    韋望：……

    “別打岔！這裏邊那麽多的盤根錯節，連晉王都沒看出門道，你怎麽就弄明白了？”韋望心想著抓到了蘇顏的把柄，然而被她搶白了一句，連他都覺得自己更可疑了，滿心都是不痛快。

    蘇顏張了張嘴，還沒說出話來，忽然被韋望推進了架子側邊的陰影裏。

    “噓……有人來了！”

    韋望的聲音在蘇顏耳邊響著，可蘇顏滿腦子都轉著另一個念頭，心裏驚得咚咚直跳。

    ……晉王都沒看出門道，你怎麽就弄明白了？

    蕭煜是沒有看出門道，還是故意放任了這件事？

    蘇顏一邊覺得自己想多了，一邊又怕自己想得不夠多，來回揣測之間，石門已經被推開了，兩個女子走進來，各自端著一個盤子，想必又是新的委托上門了。

    地底石室雖大可也到底有限，即使沒有牆上那個大洞，兩個大活人藏在裏頭要想不被發現確實也是天方夜譚。韋望像鬼魅一般滑了出去，飛快的溜過兩人的後背。

    蘇顏看見兩個人都站著不動了，這才醒悟過來，用兩個指頭衝著韋望比劃：“你把她們給點了？”

    韋望點點頭：“我不打女人。”

    蘇顏忍不住來了一句：“想不到你竟然懂得憐香惜玉了，難得難得。”

    話音才落，兩個女子忽然動了，借著架子盤繞而上，仿佛蛇一般探著身子直撲過來，和當日的梁王妃一模一樣。

    韋望也不含糊，扭頭就迎了上去。

    蘇顏一怔：“怎麽沒點住呢？”

    “我那功夫是點人的，她們又不全是人，穴位自然是不一樣。”韋望臭了一張臉，重重揮出一拳，他麵前那女子看似已經無處可躲，卻忽然退開，像蛇縮回了洞穴一般順著架子遛了上去。

    架子看來又滑又高，若非一流高手根本上不去，根本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這會兒蘇顏才算是明白了，這個古怪的架子就是專為這些人而設。對她們來說，這不是障礙，而是每層每格都是現成的步道。

    天龍殿的殺手身手自然不比沒腦子的屍怪，即使隻是管理生死綱的普通殺手已經十分難纏。兩個人來來回回神出鬼沒，竟然能把韋望牽製得死死，一時半會也鬥不出什麽結果。

    蘇顏看得眼花繚亂，根本看不出其中的路數。她不知道天龍殿中到底靠什麽互通有無，隻曉得再這裏多拖得一時，能查出來的秘密就越少。

    她飛快的衝到架子麵前，端起一個翡翠盤朝地上嘭的一扔：“碎了！翡翠的！”

    兩個女子動作稍微緩了緩，依舊與韋望纏鬥著，無暇來顧及蘇顏的舉動。

    蘇顏不死心，轉身又端起一個鏤空巧雕的瑪瑙盤：“喲，蘇工的白玉瑪瑙！碎了！”

    話音未落，一個身影已經閃到了蘇顏麵前，把那瑪瑙盤子穩穩的接在手裏。

    “好了，引過來了……”蘇顏正想歡呼，便看見那女子人攀著架子，腦袋卻朝著她扭了回來，占了半張臉的眼睛望定了她，嘴角便豁然裂開，直接咧到了耳根，化成了一張巨大的嘴。

    韋望的聲音遠遠的傳來：“你想過把她引過去之後該怎麽辦麽？”

    眼看著女子蛇一般攀著架子飛縱過來，蘇顏絕望的大喊一聲：“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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