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靈的靈柩已經被搬走了，後麵那架車也就空了。蘇顏來到近處望著空車傻了一陣，仿佛覺得自己的靈魂還沒來得及回來。

    韋望坐在前麵那架馬車頂上，凍得直搓手，肩上頭上都落滿了雪花。

    “趕緊下來，當心把車頂壓塌。”蘇顏仰頭看他，幾片雪花順勢飄上了臉，瞬間化成濕淋淋的水跡，激得她忙不迭的伸手去擦。

    韋望一個翻身，輕輕巧巧的落下來：“我會輕功，塌不了。你以為都跟你似的，沉得像秤砣！”

    蘇顏冷得厲害，也沒心思和他拌嘴，一掀簾子就上了車。回頭再一看，韋望居然也跟進來了，一屁股坐下，小狗一樣甩著頭上的雪。

    蘇顏看著落在軟墊上的雪粉又好氣又好笑，伸手給他拍打了幾下：“下雪天坐在馬車頂上，我以為你不冷呢。”

    韋望白了她一眼：“還不是怕你一出門就被暗算？”

    他這一說，蘇顏所有藏在心底想數落的吐槽的質問的，瞬間都壓在喉嚨裏說不出來了。

    韋望這段時間總跟她混在一起也算是看透了她的性子，才看她欲言又止就猜到她心裏藏了事情，索性直接說道：“你是不是有什麽話要問我？”

    蘇顏搖搖頭：“沒了。”

    韋望最恨被人吊著胃口，把蘇顏狠狠一拽：“有話就給我說清楚，不然今天別想走！”

    “我不跟你追究，你倒耍起橫來了。”蘇顏歎了口氣，無奈道，“說，齊王信物是不是你放在趙家馬車裏的？”

    “原來你要說這個。”韋望一怔，隨即扭過頭不搭理她了。

    既然話頭打開了，蘇顏自然就要問到底：“你是不是還想找齊王報仇？”

    韋望眼睛望著車廂裏鋪的裘皮，像是要把上麵的毛發一根根數清楚：“你都猜著了，還來問我幹什麽。”

    蘇顏歎了口氣：“行啊你，還學會栽贓陷害了。”

    “別說得那麽難聽，這不過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韋望答道，“當年齊王不顧韋家恩義不救韋家於危難也就算了，偏偏為了保住自己的秘密私下予韋家人截舌之刑。如今齊王失勢，再也沒人能替他撐腰開脫，我看他還要怎麽為自己脫罪。”

    “這不僅僅是栽贓陷害，更是落井下石。”蘇顏想了想，“這手段不止不光明，一不小心還要把自己搭進去。”

    “不擇手段，不惜代價。”韋望理直氣壯的回答，“隻要能讓齊王不痛快，那我就痛快了。”

    蘇顏麵對他這突如其來的中二病不由得氣結，咬牙切齒道：“簡直了！智……”

    韋望橫了眼睛看她，態度簡直要拽上了天：“什麽？”

    蘇顏秒慫，趕緊喘了一口大氣：“……勇雙全說得就是你！”

    其實蘇顏理解韋望對齊王的恨，畢竟那時他還是個未滿十歲的孩童，親眼看著偌大的韋家一朝傾覆，所有人顛沛流離不得好死，心裏必然是充滿了仇恨的。

    齊王原本已經失勢，手上也沒有任何實權，即便他真的弄死老皇帝，皇位也不可能落在他身上。就是傻子也不會選擇在這個時候動手奪權，隻會選擇慢慢蟄伏著等待機會。

    齊王就是個悲劇，文不成武不行，才貌智計都輸給了幾個兄弟。很多時候他都像牆頭草一樣左搖右晃尋找依靠，然而他所倚靠的無論是牆還是秋風，最後都選擇放棄了他。需要他時他是幫凶，不需要他時他就是背鍋俠。

    這一切造就的結果就是，等到他真正落難的時候，不會再有任何人出麵幫他，即便大多數人心裏都是有數的。

    接連幾天蕭煜都住在宮裏，蘇顏時常心驚膽戰，擔心拘屍秘藥為他惹禍上身，又擔心韋望的嫁禍之舉會不會被揭穿。

    蕭煜沒等回來，蘇顏倒先等來了齊王被驅逐流放的消息。

    老皇帝蕭盛奎也不傻，他會做出這樣的決定必然是心中有了取舍。這個倒黴的齊王還沒等到翻盤的機會，卻先被自己的父親放棄了。

    晚上下了一夜的雪，地上積起了厚厚的一層，亭台樓閣綠樹花木都像是蓋著一層棉花，反射著天光白花花的刺眼睛。

    蘇顏拿了件蕭煜的裘皮大麾把自己裹嚴實了，懷抱暖捂子坐在搖椅裏，眼睛要閉不閉的像隻烤著火假寐的貓。

    韋望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進來的，一見著蘇顏就先嚇了一跳：“你這是鬧的什麽妖，自己的衣服不穿，幹嘛穿晉王殿下的？”

    蘇顏可憐巴巴的望了一眼外麵：“想蕭煜了。”

    “哎喲喂……”韋望被她酸出了一身雞皮疙瘩，“蘇鳧顏你能不能要點臉？”

    蘇顏被他這倒打一耙給氣笑了：“做人要講道理，是你要問的啊。”

    韋望照例白了她一眼，又開始甩著頭發抖落身上的雪。

    蘇顏原本不想理他，看他肩頭的雪化了又被凍成一片的樣子，忍不住又問道：“這麽冷的天不在家裏呆著非要往外跑，做賊去了？”

    韋望連頭也沒抬：“做賊也不是偷你家。”

    蘇顏瞪著眼睛，忽然發現韋望的口才已經在跟她的長期對抗中練出來了，以後她不止占不了上風，搞不好還要吃癟。

    半天沒聽見蘇顏回嘴，韋望也覺得奇怪，終於抬頭看了她一眼：“瞪什麽瞪，要吃人一樣。”

    蘇顏搖了搖頭：“我更想蕭煜了。”

    “聊不下去了，告辭。”

    韋望立刻站起來要走，被蘇顏一把拽住了：“雪還沒停，你又要上哪兒去？”

    “祭奠先人。”韋望問道，“你要陪我去？”

    “這樣的天氣還要往野外荒墳裏去？”蘇顏歎了口氣，“你這人怎麽這麽實心眼，反正也沒人知道，早些找機會把韋家先人遺骨搬到合適的地方入土為安多好。”

    “不行。”韋望說道，“那是流放必經之路，就讓他們在那裏親眼看著仇人同樣被驅逐流放，才算是可以瞑目了。”

    蘇顏問道：“齊王不是已經被流放了嗎？”

    “令韋家人截舌的是齊王，可構陷韋家的另有其人。”韋望答道，“家族的血海深仇，我總要一點點全部討還。”

    蘇顏難得聽他主動提起身世，趕緊追問：“構陷韋家的到底是誰？齊王都扳倒了，卻還奈何不了那人？”

    韋望冷冷一哼：“還能是誰？”

    蘇顏想了想：“難道也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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