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望打理善後並沒有花掉太多的時候，等到火焰裹著濃黑的煙氣直衝天際的時候，一直哭哭笑笑瘋瘋癲癲的顧王氏卻忽然清醒過來了。

    她好像隻是做了個可怕的夢，醒過來之後便什麽都不記得了，甚至連自己是什麽時候遇見了蘇顏都毫無印象。

    而天龍殿的一切都被昆侖清掃得一幹二淨，以往所有的罪孽和野心，都被他湧更加決絕和狠辣的方式劃下了句點。

    安排人把顧王氏送回家之後，蘇顏揉著疼痛的腦袋想了很久，依舊無法定義昆侖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

    蘇顏耐著性子等到韋望解決了眼前的麻煩，這才開始催促：“行了，既然昆侖的事情到此結束，咱們就快回去吧。”

    “回去？”韋望眼睛望著天，“你這一身髒得沒法見人，還是先找個地方打理幹淨再出發吧。”

    蘇顏覺察出了怪異，皺著眉頭追問：“小望……你是不是有什麽事情瞞著我？望京裏……蕭煜是不是出了什麽事？”

    “你別胡思亂想行不行？”韋望心虛的眨巴著眼睛，“你自己的男人是什麽樣的，你自己清楚啊。”

    “我以為我很清楚，可現在……我也不那麽自信了。”蘇顏望定了他，“如果他真的沒事，為什麽不親自來救我？昆侖既然設下圈套，總不會是衝著你來的吧？”

    韋望頓時沒了話說，翻著白眼裝狀況外。

    “你不告訴我也無所謂，今天我一定要回去，我親自去問他……”蘇顏停了停，“我要知道他到底是被什麽絆住了。”

    “不讓你回去完全是為你好。”韋望連忙攔住她，“你要是回去了，不止你不好做人，師兄的立場更是難堪。”

    蘇顏皺緊了眉頭：“這話到底是什麽意思？”

    “什麽意思？還能有什麽意思？”韋望翻了個白眼，“蘇家反了。”

    蘇顏隻覺得腦袋裏嗡的一聲炸響：“蘇家反了？日子過的好好的，蘇卿卿又得陛下心喜，過上幾年便可成婚封後，蘇家為什麽要反？就連這麽幾年都等不了嗎？”

    “蘇家反的可不是陛下，是把陳唐生死命脈攥在手裏的聖皇啊。”韋望答道，“師兄的手段厲害，根本不是阿德那種小孩子可以比擬的，蘇家如果不借著勤王清君側的名義動手，將來聖皇成了真皇，第一個要鏟除的，不還是你蘇家？”

    “這不還有我嗎？”蘇顏皺著眉頭，“隻要有我在，蕭煜就不會對蘇家動手，蘇家也不會輕舉妄動……”

    韋望忽然打斷她的話：“如果你不在了呢？”

    蘇顏猛的一怔：“這話是什麽意思？”

    “還能是什麽意思，你已經不在了啊。”韋望停了停，“晉王妃私通亂黨，背後操縱天龍殿為禍當朝，最後因為與亂黨內訌，郡主府突發大火，全府上下皆葬身火海。”

    “什麽？”蘇顏瞪大了眼睛，滿是不可思議，然而最後卻是給氣笑了，“所以……我已經不存在了？湘宜郡主就這樣不存在了？”

    韋望不搭腔，也就是默認了。

    蘇顏稍稍低下了頭，無聲的笑起來。

    蕭煜不會讓蘇家手上攥著可以威脅到他的王牌，更不會容得蘇家借著與皇室的來往坐大自身的勢力。

    借著昆侖綁走蘇顏，他正好來了一記順水推舟，在原本簡單的事情上大做文章，隻要坐實了蘇顏禍亂朝綱的罪名，蘇家必然會受到牽連，也就不得不反。隻要蘇家反了，蕭煜就可以名正言順的開始清除蘇家在朝中的黨羽。

    無關愛情，她到底也隻是他龐大版圖中的一顆旗子而已。

    韋望看她表情不對，悄悄的試探了一句：“哎，你是不是很難過啊？”

    “我這哪是難過？”蘇顏回頭看了他一眼，“我明明是快氣炸了好嗎？”

    “你也沒必要生氣啊。”韋望咽了咽口水，毫無說服力的勸說道，“哪怕你名義上已經不存在了，師兄到底還是寵你的。他會給你安排新的身份，將來的後位還是你的。”

    新的身份四個字忽然點醒了蘇顏。

    阿德登基之後並沒有要殺她的意思，其餘各方的勢力好像也都蟄伏下來，很大程度上麻痹了她對於危險的判斷力，她甚至一度認為曆史已經被改變了。

    直到今天她才發現，所有試圖改變曆史的行為都是徒勞的，無論人怎麽掙紮怎麽抗拒，曆史都會按照既定的軌道前行。

    韋望看她不說話了，滿以為是說服了她：“後麵這些日子我會保護好你，你就乖乖呆在安全的地方養胎，等到蘇家的亂局結束，我會把你完好無損的送回去。”

    蘇顏這些日子著實是安靜了許多。

    那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她明明活著卻被宣布已經死了，不管外界是怎樣的混亂，如何的腥風血雨，都和她無關了。

    她很莫名的被所有人遺忘了，她的時間停在了被宣告死亡的那一刻。

    蘇家反叛之後，第一個倒黴的就是蘇卿卿。從一開始懷著能夠獨享帝王寵愛的夢想被送進宮裏，到後來被送進法華寺獨自承受暗無天日的孤寂，再到被阿德帶回宮裏，變成蘇家控製阿德的工具，最後再被重重推下來，變成皇權鬥爭的犧牲品。

    她懷著野心藏著手段，卻隻能任由命運擺布，從來沒有自己的主張。她的所有的起起落落都是由人主宰，沒有人會想到，她原本也隻是個孩子。

    蘇顏以為既然有阿德護著，她這次至多就是再被送回法華寺而已，然而等到消息傳出來，蘇顏就徹底的寒了心。

    蕭煜當然是想殺她的，所以阿德不但沒有保護她，甚至為了自保主動羅織了她的罪名直接送到了蕭煜麵前。阿德與蘇卿卿，原本就是因為仇恨而在黑暗中蔓生在一起的樹，一旦危機來臨，誰也救不了誰。

    蘇卿卿自縊而死，甚至還等不到蕭煜的審判和決斷。韋望去看過，回來告訴蘇顏蘇卿卿死得很蹊蹺，頸骨沒被拉長，卻是被橫著勒折了。這其中也沒多少可追究的成分，也許是她身上藏了太多關於阿德的秘密，也或許是有太多的揣測和惡意，需要她的死把它們變成死無對證的實錘。

    蘇卿卿證明了在這個世道上，女人到底扮演著什麽樣的角色，就像蘇顏自己一樣。

    蘇老爺子能征善戰，到底不是個好對付的主兒，哪怕蕭煜先發製人占了老大的便宜，這一場戰役也不是一時半會兒能打完的。

    蘇顏對蘇家雖然談不上有多大的感情，但她夾在這場戰役當中，確實是左右為難。她能選擇的隻有閉上眼睛關上耳朵，麵對外麵那些亂七八糟的流言繼續裝聾作啞，反正她隻要不摻合，老天一般都站在蕭煜那邊。

    她能給他最大的支持，就是裝作自己根本不存在吧。

    天氣逐漸熱起來，韋望給她帶來的春衫都顯得厚重了，蘇顏大咧咧的卷起了袖管，捧著一碟子鹹菜給自己解饞。

    外麵的門一響，顯然是有人進來了。

    蘇顏頭也沒抬，徑直問了一句：“小望，我的小枕頭帶來了嗎？”

    進來的人被她逗笑了，輕聲笑道：“小枕頭沒帶，大枕頭要不要？”

    “你怎麽……”蘇顏恍然抬頭，無意識的提起了嘴角。揪心揪肝的想了那麽久，本想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結果卻是真情實感的……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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