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上符雲殤視線的瞬間，蘇顏猛地一顫，像有一道電流從天靈蓋直接走遍了全身，一些亂七八糟無以名狀的情景猛然衝進腦海，仿佛是在記憶的海洋裏掀起了一陣風暴。

    她像一隻無依無靠的小船一時被拋上浪尖，一時又被摔下波穀，來來回回說不清走了多少遭，直到一切褪去，她才重新看清楚了符雲殤的眼睛。

    剛才的風雲變化驚濤駭浪，似乎並沒有出現在她腦子裏，而是藏在他的眼底。

    “你沒事？”

    短短四個字忽然喚回了她的理智，她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一樣蹦了起來，結果卻沒蹦得太明顯……盡管肚子裏的肉球不怎麽礙事，它到底還是存在的。

    “我……我好像失禮了。”蘇顏很是不好意思，別說她自己是個有夫之婦，符雲殤基本上已經是個了卻紅塵的方外之人了，她這麽一折騰，看起來就很有點故意撩人家的嫌疑了。

    “沒關係，我不怪你。”符雲殤原本就是坐不直的，她這一離開，他便又抬不起頭了，隻是沉在陽光的陰影中間微微一笑，“該說的事情已經都說完了，我也該離開了。”

    “哎，你……”蘇顏急著喚了他一聲，“你一直說要回家，到底是要回哪兒去？”

    符雲殤笑著抬手指了指天空，並不作答。

    “你這個人真是裝神弄鬼慣了，還能不能好好說話？”蘇顏終於忍不住翻了個白眼，他這手勢的意思真是打算要上天麽？

    “我是打算要回家了。”符雲殤終於回答了她，“隨南來風而來，自然也隨南來風而去。”

    “你這是打算要歸隱山林麽？”蘇顏終於明白了他的用意，不由得更是奇怪，“無論外麵怎麽變換都影響不到寂川神宮的安寧，你國師做得好好的，為什麽忽然要歸隱了？師父的囑托不管了？《十方書卷》不要了？”

    符雲殤低垂了頭隻是笑：“你希望我永遠留在這裏給蕭煜添堵，還是殺了他和韋望獨占《十方書卷》？”

    蘇顏被他的神展開絆了個趔趄，趕緊擺擺手：“算了算了，你還是安心退隱，享受歲月靜好去。”

    符雲殤的存在從一開始就是帶著屬性和動機的，按理說蘇顏這麽沒良心又偏悖著蕭煜的說法本不該令他有絲毫的好心情，然而他翹起的嘴角還是出賣了他真實的好心情。

    蘇顏想了想，又冒出一句：“你離開之時，會把檀英也帶走麽？”

    “你是舍不得檀英嗎？若是不舍得你就留下。”符雲殤莫名其妙的問了一句，“我曾經答應過要給你的。”

    蘇顏又是一陣擺手：“免了免了，我如今已經徹底對這事不敢興趣了。”

    符雲殤立刻接話：“難道你以前很感興趣嗎？”

    蘇顏拐來拐去被他拐進了坑裏，差點被他這句話給噎死，直到她看到了符雲殤努力藏起的笑意，這才意識到自己是被他給耍了。

    “你認真了？”符雲殤看出她又在打肚皮官司，居然暢快的笑了，“我若要脫身，自然要讓檀英繼承國師之位，就算你真要，我也是不能給你的。”

    蘇顏尷尬的來了一串嗬嗬嗬。

    算春秋自己就是個怪人，三個徒弟也是一個賽一個的怪。

    蘇顏向來都讀不懂，於是也就痛快的放棄了。

    “檀英是個重情義的孩子，他會守好寂川神宮和陳唐……”符雲殤沉下了話語裏原本的笑意，“也會守好小靈。”

    他的話聽起來輕描淡寫，實際上卻把蘇顏心頭的顧慮給說了個透徹。

    蘇顏心頭一暖：“原來你懂啊。”

    “喜怒哀樂，七情六欲，皆是來自人心，半點都不能違背。”符雲殤當然懂得她說的是什麽，“我不是不懂，隻是很多時候不想懂。”

    蘇顏歎了口氣：“我第一次聽人把裝傻這個詞說得這麽跌宕起伏又這麽高端大氣。”

    符雲殤又是一陣笑。

    蘇顏忽然回過神來，符雲殤平日裏的形象都是不食人間煙火的高嶺之花，意識流那套玩起來就像能平地飛升成仙，何時這麽沒夠的笑過？

    這個人到底是中邪了，還是像她這樣慢慢開始放飛自我了？

    符雲殤知道蘇顏此時的表情很怪，卻照例沒有要解釋的意思，隻是開口說道：“南來風十天內就會到來，我隻會等到那個時候。”

    蘇顏聽到他這麽反複對她提起這件事，倒有種奇怪的感覺，半真半假的調侃道：“這都說了幾遍了……你到底是在等風，還是在等我啊？”

    符雲殤卻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輕輕應了一句：“我等著風，也等著你。”

    夔溪漲水的勢頭非常明顯，原本長滿在河灘上的野花野草，如今已經有一大半都沒在水下，隻剩下了少許花朵和葉子露在外麵。

    原來是風推著它們搖曳，如今卻是水在推著它們漂動。

    山水變色，風聚雲散。也難怪每每遇到這樣的情況就總會有人跳出來說是不祥之兆，因為明明是自然界的現象，卻又真能讓人感覺到有什麽東西要出來搞事情了。

    符雲殤已經走了好一陣，蘇顏的腦子卻還是昏昏沉沉的，那一陣子的風暴激蕩起了一些潛藏在腦子裏的碎片，似乎是勾勒出了一些東西的模樣，然而碎片到底還是碎片，她怎麽也拚湊不齊它本來的模樣。

    她隻是清醒的意識到……符雲殤竟然是真的想要帶她走。

    而且他言之鑿鑿，仿佛確定蘇顏是一定會和他一起離開。

    蘇顏稍稍彎著腰去看水裏探出頭來的花草，意外發現水麵上映著一麵明晃晃的灰藍，仿佛是一整片字幕躺在水麵上，看起來奇異無比。

    蘇顏有些發懵，這到底是什麽操作，難道她真是昏頭了，居然看到了片尾字幕？

    發了一陣愣之後她才意識到那並不是什麽異象更不是什麽字幕，而是崖壁的倒影。

    大風掀起了覆蓋在崖壁上的淩霄花，下麵隱隱約約露著幾個字。

    今朝為此別，何處還相遇。

    後半句的字跡看起來側曾相識，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是誰的，然而前半句的字跡卻著實嚇了她一跳……那是她曾經耗費了不少心思來模仿的，屬於湘宜郡主的筆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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