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老太太歎了口氣，“別發這樣的毒誓。我相信你。我活了這麽大一把年紀，看人還是很厲害的。我知道你抱著目的而來，可是在跟我接觸的過程中，你的很多舉動都是發自內心對我的關心。正因為如此，我才會願意請你過來與我共進晚餐。而我敢打賭，你在進門之前，也是想著要說服我的。可是後來卻漸漸放棄了。你遠比我想像的要善良太多。你真的不像生意人，可正由於這一點，我才喜歡上了你。”

    “您喜歡我，我很高興。可正因為您喜歡我，我才不能奪您所愛。我知道您現在隻剩下那麽一個念想了。”夏至莫名焦慮和愧疚。

    “錯了。我其實並不隻剩下那一個念想。我，還有我寶貝孫女。看到你，我就想到了她。她曾經像你一樣善良而善解人意，可是是我的固執和不盡人情將她從我身邊趕走了。這些年來，我為了維續華泰傾盡所有，卻讓她想出國留學的願望都不能實現。我虧欠她太多，卻隻是一味地埋怨她不懂我的心。如果不是你，我或許到死都不會想起她的好。可是現在，我真的真的很想看到她。我終於明白，紀念一個人，不是死死地留住他曾經擁有過的東西，而是關心愛護他曾經在意的，臨死前都不舍得放棄的人。我的孫女，就是他最最不舍放棄的人。隻有我愛護關心我的孫女，才算是真的懷念他……”

    說到最後，她泣不成聲。

    夏至聽得滿腹心酸，急忙扯了紙巾幫她拭淚，低聲說：“我會幫您的。不僅生意上會幫您。也會想辦法和您孫女一麵，一定讓她和您重回昔日的美好。相信我。我一定可以辦得到的。”

    “不用了。真的不用了。某些事情，我想親自去做。至於華泰，我真的要放手了。我不想讓它成為我孫女的負擔，那樣就違背了我兒子初做華泰時想讓家人過得更好的初心了。我更不想讓它成為你的負擔。你很善良，但千萬不要讓人經常利用你的善良。那會壓垮你的。知道嗎？”陳老太太慈祥地凝視著她。

    夏至聽得感動莫名，低聲說：“奶奶，您是我見過最善良的人。”

    陳老太太笑著用力擦去淚水，“你我惺惺相惜，以後記得常常來看我陪我聊聊天。不過現在，把合同拿出來吧！簽了字，我就解脫了。來吧。就算幫我吧！”

    “您確定嗎？”夏至再三問道，“您真的考慮清楚了？”

    “確定！”陳老太太篤定地點頭。

    “好吧！”夏至從包裏拿出文件夾，取出合同和筆遞上前。

    陳老太太接過，利落地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夏至看著那娟秀的字跡，百感交集，低聲說：“老太太，雖然您簽了這份合同，但我不會立即執行它的。我允諾您，一個星期之內您隨時隨地可以反悔。所以這份文件我暫時不帶走，我把它放在您這裏。”

    陳老太太卻拿起文件放在她手上，堅定地說：“不！你拿走它。既然要結束了，我就想幹脆一點。拖泥帶水向來不是我的作風，你別壞了我的名聲。還有，如果你願意的話，叫我奶奶吧。逢年過節的時候，如果沒地方去，盡可以來這裏。你可以把這裏當作你的家。”

    夏至聽得莫名心顫詫異無比。

    她真的萬萬沒想到她的脆弱她的寂寞她的孤單，全被陳老太太看在了眼裏。

    她大概猜到了她是個從小就缺愛的孤兒吧？

    夏至深吸一口氣，伸手緊緊握住了老人枯瘦的手，緩緩點頭，“好。奶奶。”

    夏至拎著一大堆老人硬塞給她的禮物走出庭院，一眼就看到倚在牆上低頭抽煙的易子寒。

    她急忙走了過去，卻看到他一腦門子的汗，不由歉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並且遞上紙巾，“瞧你一腦門子的汗水，趕緊擦擦吧！”

    易子寒接過，淡淡地勾唇一笑，“其實我也不覺得有多熱。”

    “想工作上的事想得太出神了吧？要不然也不會這麽出神。”夏至搖頭歎氣，“你這種工作既危險又高強度，你啊，得注意身體。”

    “我沒事。”

    上車後，易子寒探頭看了看那站在門口昏暗燈光下的老人，“事情辦妥了吧？”

    “辦妥了。”夏至也探頭出去衝老人使勁地揮手。

    當車子駛遠，她才戀戀不舍地縮回身子，輕笑道：“她很想念她的孫女。可是以前因為一些誤會，爺孫倆產生了一些誤會。但我相信很快就會雨過天晴的。他們會像從前一樣其樂融融。”

    說到最後，她的眼睛裏閃過一抹落寞。

    “你也會有的。夏至，記住一句話，那就是永遠不要失望。隻要你一直善良地堅持下去，總有一天你會得到你想要的一切！”易子寒溫柔地鼓勵。

    “或許吧！”夏至苦澀一笑，不想就這個問題討論下去。

    手機適時地響起，她拿出一看，卻是阿征打過來的，問她大概還需要幾天才能回去。

    夏至想想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了，留在這個城市隻剩下和易子寒遊山逛水，雖然她很喜歡和易子寒呆在一起時擁有的平和心態，可是知道這種喜歡不過是她想暫時的駝鳥而已。

    可是駝鳥總有一天必須得抬頭麵對一切，更何況易子寒工作強度那麽大，哪裏有空老是陪著她呢？

    她若留下，倒成為了他的負擔了。

    而這是她最不願意的事情。

    夏至想了想，便說道：“我明天一早就回去了。”

    掛斷電話，她長呼一口氣，對易子寒笑道：“時間還早，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吧。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這一走又不知什麽時候能再見了。”

    易子寒看了她一眼，緩緩點頭，“也好。不過你已經喝得不少了，酒就算了吧。咱們找家咖啡館坐下喝杯咖啡吧！”

    “嗯。成！”夏至用力點頭。

    很快，易子寒就帶她來到了酒店對麵的一家環境清幽的咖啡館坐了下來。

    夏至轉頭看了看四周，隻見兩三對情侶相依相偎竊竊私語著，偶爾會情不自禁地熱吻在一起。

    看著他們一臉的美好，夏至心裏酸楚莫名。

    想當初，裴曜辰也常常帶她去咖啡館坐著，情到深處，他就會誘惑性地吻她。

    而她毫無反抗能力，就那樣像個傻瓜一樣任由他胡作非為，一雙眸子除了閉著，就是癡癡傻傻地盯著他，隻恨不得時間就此停駐。

    那時候看他什麽都是好的，全身上下無一處不讓她神魂顛倒。

    她那時就是個傻子，沉浸於他精心策劃的騙局裏舍不得睜開眼睛看清楚的大傻瓜！

    他一定一邊玩弄她一邊暗暗鄙視著她吧？

    腦海裏再度浮現他決絕離開時的冷眉冷眼，心便痛得痙攣成一團。

    “你怎麽了？這咖啡不好喝？”易子寒觀察到她臉色的難看，不由關切地問，“是不是喝不慣這清咖？要不要加糖加奶？”

    “不用了。這清咖挺好。”夏至回過神來，急忙搖頭，艱難地擠出一抹微笑，“我已經習慣了這種苦味。”

    咖啡再苦，也苦不過她的心……

    易子寒的眸光閃了閃，沒有接茬。

    夏至強打起精神笑，“咱們見麵這麽久，一直在聊我，都還沒有好好聊聊你呢。說說看，你這些年過得怎麽樣？不會真的除了工作就沒有了自己的生活了吧？”

    易子寒勾唇一笑，“怎麽可能沒有？現在我不就正在享受自己的時光嗎？而且，說到工作，我覺得很有意思啊！”

    他隨後便說起自己工作中的某些趣事來，一來是想讓她的心情好一點，二來是不希望在最後別離之時，讓她有機會察覺到他心中那抹淡淡的離別愁緒。

    有些事情，自己知道就好，沒必要讓她有負擔。

    這一晚，他們聊到咖啡館要打烊了才回酒店。

    他看著她進房，和她互道晚安，這才轉身進房。

    他匆匆洗漱了一下，卻沒有立即上床，而是走到陽台上打算抽根煙。

    剛把煙點著，就聽到一旁傳來推門的聲音。

    一抬頭，卻見夏至身著白色睡袍披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走了出來。

    她的手裏也拿著一包煙一隻打火機。

    她倚在欄杆上，拿出一支煙叼在嘴上，‘啪’地一聲，藍色的火苗竄起，照亮她美麗而落寞憂傷的臉。

    煙點燃了，她深吸一口，仰頭對著夜空緩緩地一圈一圈地吐著煙圈。

    很快，煙霧繚繞，她的臉隱沒在其中，讓他再也看不真切，可是卻隱約看到有淚光在閃爍。

    心莫名一痛，他迅速地後退，悄無聲息地回到了屋子裏，將仍然明亮的煙火狠狠掐滅在了掌心裏。

    掌心灼痛一片，他卻閉上了眼睛，細細地體會著這樣的痛感。

    好一會兒，他才平靜地熄燈上床，平靜地想，無論他有多在乎她多喜歡她，他仍然隻能像從前一樣遠遠地看著她。

    她不需要，他便不出現。

    這樣也算是一種自我的救贖吧！

    夏至第二天便早早地起來了，洗漱過後便去找易子寒道別，不想敲了半天門，出來的卻是酒店服務生，對她說易子寒已經退房了。

    這讓她很有些措手不及。

    她還以為他們還能好好地道別的，沒想到他最終沒給她這個機會。

    他走得這麽急，一定是有什麽緊急情況發生了。

    也不知會不會不安全？

    夏至很有些惆悵和擔心，但卻無能為力，隻能在心裏為他祈禱，願所有的危險都遠離他。（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