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破家的知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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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向家搜查了不到半個時辰,卻便不斷有軍兵歡呼起來,應該是起出了什麽財物。
向家一百餘口跪在院子裏,有人戰戰栗栗,有人瑟瑟發抖,有人壓抑低泣,有人嚎啕大哭。更有人膝行著到劉瑜麵前,主動在出首向廣、向勁草是如何通敵的等等。所謂樹倒猢孫散,不過如此。
隻有兩人例外,向勁草還有一股戾氣挺著,而向老太太,就真的很穩,她一點也不在急。
甚至還掉了句文:“明府此時,應有太叔段之暢亦!”
老太婆說了之後,自己卻又笑了起來:“卻忘了明府是特奏名的出身,怕不知其妙。”
意思就是劉瑜不是正經進士,嘲諷劉瑜沒文化。
事實上,一般開蒙讀過書的,誰不知道這典故?
鄭伯克段於鄢,很平俗的一個典。
無非就是說,劉瑜此時,如同占據了京城的太叔段一樣,得意洋洋。
而向家定和鄭莊公一樣,會成為最後的勝利者。劉瑜必定如太叔段,落敗身死。
劉瑜坐在彭孫搬來的椅子上,笑了起來:“看來老人家讀過不少書?”
“不知道可讀過這麽一句,破家的知縣,滅門的令尹。”
“扳不倒向家?下官為何要扳倒向家?”
“向家裏通敵國,人證物證皆在,下官不過是奉旨緝拿歸案罷了。”
劉瑜毫不慌張,侃侃而言。
向老太婆隻是冷笑,卻不說話。
又過了半刻鍾左右,李欽一臉狂喜奔了出來,向著劉瑜高聲叫道:“東家,向家向遼國賣出硫黃、焰硝及盧甘石等物甚眾,本月便是高達二百貫的交易!此等資敵之行,裏通敵國,已是無疑!”
劉瑜翻看了一下帳本,微笑著點了點頭,把它遞回給李欽:“出門,告示陳留父老。”
向老太婆臉色終於變了:“明府是要把事做絕麽?如此栽贓之法,並不高明!”
“你不如問問向大少爺,下官方才翻看帳本,這是向大少爺親手做的買賣,而且隨後向大少爺還提走了五十貫的分潤。”劉瑜一點也不打算跟這老太婆扯下去。
被押在一旁的向勁草頓時咆哮起來:“放屁!汝這狗官,竟敢構陷於本少爺!”
“我何曾將硫黃等物,販與遼國?本月易貨的,明明就是陽城的客商!”
劉瑜失聲笑了起來:“陽城的客商?向大少爺,你腦子裏,全是肥膘麽?”
向老太婆回首去望向勁草,卻見後者這時也不再咆哮了,不再青筋迸現了,而是深深地低了腦袋,向老太婆不禁也有些慌張:“孫兒,這是怎麽回事?可是有人脅迫於你?”
而跪在她身側的向大少爺,終於無法再堅持下去了。
他那一身的肥肉,不住的顫動著。
終歸他腦子裏,並非盡是肥膘。
被劉瑜這麽一句反問,他就已經想到不對的地方了。
陽城,最遲在唐代就開始采硫煉丹,這是不爭的事實。
陽城所產陶罐,除了煉丹罐,還有專供生產硫磺用的硫磺罐,又名天地罐。
以煉硫磺出名的陽城,來陳留買硫磺?
這還不如說西夏人來大宋買馬好?有這可能麽?
不是扯蛋麽!
“可是這客商,是黃世兄紹介而來的啊!”向勁草禁不住悲嚎起來。
他轉過頭去,卻向著他祖母泣道:
“姓黃的那雜碎,必是跟狗官一夥,串通起來讓我入局的!”
向老太婆倒是冷靜:“閉嘴,莫要胡亂攀咬。”
劉瑜不禁有些佩服,這老太婆當真了得,看來向家這份家業,不單有向廣那老頭的功勞,這向老太婆,也是功不可沒的。要知道她先前在裏麵的院子,全不知外間發生了什麽事的,但這當口,她卻能叫向勁草不要攀咬,便是她心中已隱隱感覺,黃勁鬆並不是和劉瑜一夥的。
於此時的局麵,還能有這份冷靜,劉瑜倒是發覺,這位真是人才。
“明府,我為魚肉,汝為刀俎,動手施為就是。”老太婆臉色有些難看,不過昂起頭來,依舊是一臉的冷笑,如同每顆老人斑,都在咧開嘴嘲笑劉瑜一般。
劉瑜搖頭道:“依律辦差,不敢公器私用。向大少爺雖屢欺我,但下官仍約束軍卒,不得相犯。老夫人可曾聽著有犯惹內眷?有放火掠奪?私怨私了,公事公辦。老夫人不必如此。”
這時節,向家也抄查得差不多,有兩個帳房先生,為了摘清自己,卻就拿出了兩本暗帳,卻是向家行賄京師諸官員、勳貴的帳本。又抄查出在大宋與西夏的邊境榷場,向家也有一支商隊,而前兩年販賣過一批書籍,其中包括王堯臣所著的《崇文總目》、晁公武所著的《郡齋讀書誌》等等,有官著也有私著的書籍。
當然,不會有《武經總要》,這種級別要泄漏,不是向家這個層次能泄漏得出去的。
那些販賣給西夏的圖書,也並不見得是什麽秘密。
換成別人,許是就放過這一條,但劉瑜於間諜工作是極有天賦的,他隻一眼,把看著這一節,用指甲掐了印,交給李欽:“我記得英宗朝便有禁令,赴榷場者,除九經之外,不得販賣書籍。你回去查一下,這道禁令可有解禁。”
九經,即《易》《書》《詩》《左傳》《禮記》《周禮》《孝經》《論語》《孟子》。
看罷了帳本,劉瑜又召集軍兵,將向家百餘全押了出門。
陳留此時已是十巷九空,黑壓壓的人,連屋簷上都騎滿了青壯、孩童。
看著劉瑜號令軍兵,將向家人等全都縛了押出來,無不口瞪目呆的。
向家,這可是通天的向家啊!不諱言,向家就是陳留的天啊!
這青天大老爺,竟把向家掀了?
“這向家怎麽會倒?居然倒了?真是倒了啊!官差都上封條了!”
“知縣老爺居然能把向家拉下馬來?這不可能啊!上一任知縣也不是沒想過,這他娘的,我是在做白日夢麽?”
“入他娘的,真是向家被搞翻了,那個就是向家老太君啊!也縛了!”
“劉老爺怎麽可能鬥得過向家啊?天爺,這是真的啊!”
連那陳留的士紳,聽著下人的回報,也無不張大了嘴。
好半天才反應過來,大都第一句就問:
“連向老太太也是繩縛而出?這、這怎麽可能”、“向大少爺也被枷帶鐐?不可能啊!向家可是有通天的手段啊!”、“劉明府雖是陳留父母官,到是可任日短,怎麽可能就這樣扳倒了向家?”
也有不少人在路邊咆哮著,掄著扁擔要來砸向家某個人,其中要來砸向勁草最多,他們紛紛叫罵著:“你們向家也有今天!還我父命來!”、“當年你欺我不識字,利滾利,生生逼著我把三崽賣了來還錢!”
向家盤踞陳留近百年,這積威是很可怕的,但積怨,自然也是深長。
更有人跪在路邊,向著劉瑜磕頭,泣道:“青天大老爺啊!亡夫的怨恨,今日終得昭雪啊!”、”劉青天,小人給你立長生牌位了!小人還以為,這輩子都報不了這血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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