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九章官人貴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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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許多案子,受害人死了之後,要開棺驗屍,家屬都是絕對不肯的。

    翻看逝世僧人的舍利,這玩意,跟掘人墳墓差不離。

    但劉瑜哪裏會在意這等事?

    當下開口對那僧人說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識,亦複如是。你出家修行,敬的是高僧大德生前的功德慈悲智慧,肉身都不過是臭皮囊,何況之於舍利乎?”

    那僧人還要再辯,李宏凍得不耐煩了,拇指一頂,長刀崩簧作響,半截雪白刀刃跳出,映著雪光,卻便把那僧人一腔的佛理,都壓了下去。

    隻不過,舍利子也好,裝舍利子的器具也好,卻無法從上麵,找出那個硯一樣的線索。

    蔡京不禁苦笑,自責的說道:“學生孟浪,卻是誤了先生的事。”

    事實到了這一步,便是連蔡京,也認為自己聽風就是雨,誤導了劉瑜。

    不過劉瑜卻沒有半點責怪他的意思,隻是對那主持問道:“送高僧舍利回寺的居士,可有托於寺廟什麽物件,或是什麽話?”

    主持搖了搖頭,想了半晌,仍是想不出什麽東西來。

    蔡京暗地裏踢了李宏一腳,李宏便也機靈,拔刀而起,咆哮道:“兀那禿驢!我家老爺好生問你話,左也不曉得,右也不記得,你是來消遣老子們麽?官人不與你計較,老子卻受不得這氣,殺了你這狗才,大不了發配邊關和遼狗廝殺便是!”

    那主持嚇得連忙跪下去,拚命磕頭求饒。

    “你做甚麽?把刀收了!莫得嚇到了大師。”

    劉瑜笑著罵了李宏兩句,卻又彎腰把主持接起來。

    可不管劉瑜怎麽寬慰,主持看著環眼戟須的李宏,仍是覺得心頭狂跳,下意識把眼光避開。因為他是主持啊,那些江洋大盜,殺人放火的家夥,來出家並不少見。可就算那些人,也不見得有李宏身上那麽濃烈戾氣和殺氣。

    主持心裏卻是知道,今夜要教這文官不痛快,隻怕自己就見不著明天的日頭了。

    所以搜腸刮肚,終於想起一句來:“那居士送回貧僧三師兄的舍利,因為二師兄與三師兄素來投契,便留那居士用了一頓齋飯,說了幾句話,小僧也在作陪,聽著一句,那居士與二師兄說,三師兄圓寂時,還有些羊,說就不用管了,任它們去。”

    這時便聽著有人口誦佛號:“阿彌陀佛,這位檀越,看來於佛理也有精研,天寒地凍,不如移步到貧僧陋舍一談?”

    劉瑜看過去,火把光照之下,見著一位須發銀白的老和尚,正被兩名邏卒持刀逼在牆角。

    “二師兄!”

    主持回身看了,無奈地叫了一聲,卻又埋怨道:

    “師兄,你終歸有年紀了,這麽冷的夜,起來做甚麽?”

    雖然話裏不客氣,但關切之意,卻是掩遮不住,畢竟這麽多年的師兄弟。

    隻是那被兩名披甲邏卒,按在牆上的老和尚,卻一點也不見慌張,倒是讓人高看了幾分。

    劉瑜示意甲士把老和尚放開,點頭道:“請大師帶路。”

    “檀越請。”老和尚笑著合什為禮。

    老和尚的精舍其實絕對和簡陋兩字拉不上關係。

    房前幾簇竹便是在雪夜裏,枝枯葉脫,也仍峙立。

    內外又有三四個小沙彌在侍候著起居,行入內去,暖爐熱意十足,卻把劉瑜烘得出了一層薄汗,將裘衣解下,倒真當得起暖意如春四個字。

    “大師何以教我?”劉瑜坐定,卻就伸手止住來衝泡茶湯的小沙彌,單刀直入問道。

    老和尚揮手教小沙彌退下去,笑著搖了搖頭:“施主,何其太急?”

    劉瑜沒有問他法號是什麽,老和尚也沒有問劉瑜官諱如何。

    連互道姓名都沒有,的確是有些急。

    可劉瑜哪有心思,跟他玩機鋒?

    幸好老和尚也不打算跟劉瑜廢話“施主想來小寺找什麽物件?”

    “令師弟留下的東西。”劉瑜也不忌諱,直接就開口。

    老和尚笑了起來:“師弟身無長物,圓寂之後,除了舍利子,便隻有幾頭羊了。”

    劉瑜聽著,展顏一笑:“這羊,可是雲中羊?”

    老和尚那混濁的老眼,在燭光下,似乎一下子亮了起來,恢複了往昔日的精光。

    雲中說的不是羊啊。

    所謂持節雲中,蘇武牧羊。

    說的是忠於漢室的臣子。

    接著老和尚便有些急促地問道:“檀越貴姓?姓呂?姓夏?姓晏?”

    隨著劉瑜的搖頭,老和尚眼裏的光芒,便漸漸黯淡下去。

    不過他又問道:“姓範?姓韓?姓富?”

    劉瑜看著,頗有些不忍,便開口道:“家師姓範。”

    老和尚有些激動起來,頷下銀須顫抖,然後提出了一個要求,若是李宏在房子裏,怕是拔刀而出,一腳踹翻了。因為老和尚對劉瑜說道:“請檀越官憑一看!”

    官憑文告,這是要劉瑜出示有效證件。

    要放幾百年後,倒也沒啥。

    但在這大宋年間,哪有一個老和尚,憑白無故,要看官員的證件?

    這不是一般的扯蛋了。

    但劉瑜笑了笑,居然點頭道:“好啊。”

    真的取出官憑文告,放在案幾上,示意對方自己拿去看就是。

    老和尚也就伸手取過官憑,仔細看了幾回,然後才放下來。

    “家師上諱純,下諱仁。”劉瑜又說了這麽一句。

    老和尚搖了搖頭,似乎劉瑜的話,不是他想要的答案。

    一下子精神氣都泄盡了,年邁的身軀透著無盡的老朽味道。

    過了良久,老和尚抬手拭了拭眼角,搖頭道:

    “專一報發禦前啊,當年若有此奏事之途,何至如斯!”

    他說的,是劉瑜的差遣裏,有“專一報發禦前探事邏卒文字”這一條。

    這就是直達天聽的途徑!

    “貧僧以為,來的會是姓呂、姓晏的、姓夏的,再不濟,姓範的、姓韓的、姓富的,總會有人想起來,卻不料,是劉正言,罷了。”老和尚又再一次搖了搖頭,然後起了身,打開牆邊的大立櫃。

    不知道他扭動了什麽機關,隻見那立櫃裏,便再掀開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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