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陽市的巨大機場，今夜淩晨三點半，一架自瀛國飛回的飛機降落在機場內，從機場裏頭陸續走下許多乘客，其中一個穿著西服的年輕人走在最後，當他下來後，像是有點迷路了般地左顧右盼了一圈，這才跟著大部隊往機場外麵走去。

    餘凡過了安檢，深深呼吸了口氣，五六個小時的航程並不長，但是在落地一刻，他卻有種久違的親切感。

    看著大廳裏人來人往，以及響起的熟悉的普通話，餘凡呼了口氣，然後往大門外跑去。

    這個時候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餘凡打開手機，顯示的是張婉初的名字。

    “喂，婉初？”

    “呆頭鵝，你出來了嗎？”

    “什麽？”餘凡下意識往大廳裏望了望，沒見著人。

    “我在外頭，你下飛機了就快出來，我等你呢。”

    “哦，哦。”

    餘凡三步並兩步，著急忙慌地跑出了大廳，大廳外頭的馬路中，張婉初就站在一盞明晃晃的路燈下，見到餘凡出來，使勁朝他揮了揮手。

    她和幾天前一樣，穿著白襯衫、牛仔褲，亞麻色的筆直中長發披在肩上，一雙桃花眼睜得大大的，一臉開心，沒什麽很明顯的變化。

    但也許真的就像古文裏說的一樣，餘凡卻總有種度日如年的悵然感，要是以前，他還會害羞地搔搔頭，但現在他隻是淺淺笑了笑，算是回應。

    拒絕了上來攬客的出租車司機，餘凡一路快步地走到了張婉初身邊。

    “你怎麽來了？信息上不是說你在往村子裏趕嗎？”

    餘凡將背包扔到車裏，剛一轉身就被張婉初抱住了。她身上的香味沒什麽變化，還是和之前聞到的一樣，她的身子抱起來很溫軟，她似乎有點緊張，在餘凡蹭了幾下，才爽朗笑道：“呆頭鵝，見到你回來真好。”語氣有幾分陌生又有幾分熟悉。

    餘凡聽到耳朵裏，意外地伸出頭摸了摸張婉初的腦袋。

    坐上車，張婉初就踩足了油門，她看起來也是老手了，一點也不慌亂，兩廂車倏得一下朝高速公路駛去。

    就在餘凡離開後，一個小個子的女人上了一輛出租車，她睜開惺忪的眼睛，對著那個一臉懷疑的司機說道：“跟上前麵那輛車。”

    “小朋友”

    司機還沒說完，易小之就拿出十張紅票子扔了過去。

    “婉初，趙濤他們是什麽時候抓走小魚和蘇姑娘的？”

    也許是都不願意提及這件事，從上了車以來，餘凡和張婉初的交流就很少，無非是那幾句尋常的招呼，吃了嗎？累嗎？

    餘凡知道張婉初是顧及自己的心情，沒敢提餘小魚的事，但她肯定也很緊張，要不然也不會將車速飆到了一百五。

    餘凡一開始也確實很著急，甚至還一度想要催促張婉初再快點，可是一看到張婉初用力握著方向盤的雙手，他又將這些話吞回了肚子裏。

    發生這些事，她肯定也和自己一樣擔心，而且從那些道歉的信息來看，她應該還很不安。

    餘凡知道幹焦急沒什麽用，還不如先將事情的發生經過捋一遍，無論最後的結果會怎麽樣，他也好有所準備。

    張婉初詫異地轉過頭看了他一眼，靜默了一會兒，才緩緩開口：“其實我也是聽秦姐說的，具體經過知道得不多，我打電話給我爸，讓我爸打聽打聽，可我爸問了好些人，他們都是支支吾吾的，都敢怒不敢言的。不過還是有幾個叔伯輩的老爺子說了一些當時的情況，但也都不詳盡。小魚和容兒是一起被抓的，時間應該是在昨天下午六點左右。”

    張婉初看餘凡沒有說什麽，對他這番鎮靜沉穩又有些驚訝，頓了頓後就繼續說了：“聽去接娃娃放學的家長說，小魚和容兒是在學校放學後被趙濤帶著人堵住了，接著趙濤就將她們帶走了。”

    “帶走了？帶哪裏去了？”餘凡皺眉道。

    “興艾村。”張婉初想了想又道：“好像有人在那座森林的路上看見了趙濤的車子。然後秦姐沒等到容兒回家，就去了學校找她，住在學校附近的鄰居將這件事告訴了她，然後她打電話給了我。事情的經過大致是這樣。餘凡，這才過去八九個小時，小魚她們未必會”

    “八九個小時足以發生很多事了。”就算知道這是張婉初的好心安慰，餘凡也沒有接受的打算，要說這一趟旅程教會了他什麽，那或許就是抱著僥幸的想法來麵對事到臨頭是沒有任何意義的。

    想到這，餘凡又輕聲問道：“你們是怎麽知道這件事是趙蘭蘭吩咐的？”

    也許是女人的直覺，張婉初聽出了餘凡語氣裏的不自然：“這個不是我們知道的，是後來洪江不小心在村裏人麵前說漏嘴的，說是趙蘭蘭給了趙濤命令，要不然他也不敢這麽明目張膽，對？”

    “恩，你說得對。”原本還對答案有幾分幻想，希望是張婉初和秦可卿搞錯了，但現在看來事實真的和他想的一樣。

    張婉初連著扭頭看了餘凡好幾眼，欲言又止，等到兩廂車駛離了聚陽市的範圍，她才敢起話頭問道：“呆頭鵝，你在那裏都做了什麽事呀？”

    他在瀛國做了些什麽？

    打人、殺人、和死神比賽，目睹死亡，經曆死亡，和李心交朋友，認識青山舞依，幫沈家穎治病，還和趙蘭蘭有了更進一步的了解。

    他在瀛國做了很多事情，但是讓他講出來，他卻如鯁在喉，不知道該從哪裏說起了。

    短短的兩天，真的就和一年一樣。

    張婉初看出他神情裏的恍惚與迷茫，知道餘凡這兩天過得應該不容易，便笑了笑，抿著嘴將話題轉到了自己身上：“呆頭鵝，我要和你說聲對不起。”

    “啊？”餘凡疑惑地看了她一眼。

    張婉初歎了口氣自責道：“要不是我來了市裏，也許就能阻止這件事了。”

    餘凡這才意識到她也一樣在將責任往自己身上攬，不由怔怔道：“婉初，這件事和你沒關係，是我的錯，我應該留在小魚身邊的，是我煞筆一樣地跟著趙蘭蘭去了瀛國，是我的錯。我應該聽你的話，也聽小魚的話”

    兩廂車一路往國道上開，進入高速後，人煙漸漸稀少，又是深夜，有時候好幾十公裏連個車影都沒有。

    等到餘凡冷靜下來後，兩人又保持這種長久的靜寂，也不說話，倒不是兩人因為這短短的兩天沒見就變陌生了，而是兩人都知道現在並不是閑聊的好時機。

    餘凡本就是帶著沉重的心情回來的，從上飛機那一刻他就在思考接下來要怎麽辦。他設想了無數種可能性，當然也設想了最壞的那一種，就和他說的那樣，八九個小時什麽都有可能發生。也許餘小魚和蘇容正在受苦，而從這裏到高朝村依然還有好長一段路程。

    和餘凡一樣的還有張婉初，她在接到秦可卿的電話後就已經四處聯係起人來了，連她爸張村長也動員了村子裏能動員的人，要說急，要說心事沉重也完全不輸於餘凡。她去過國外，經曆過一些在國內百姓看起來是不可思議的事，比方說真的會有瘋子拿著一把衝鋒槍去搶劫一個便利店這種，所以她也很清楚他們要做好最壞的打算。但是她同時又不忍心將這樣的事說給餘凡聽，她很理智，可又擔心餘凡會承受不住，所以也不知道開口以後該說些什麽。她能感受到餘凡變了，但她沒變，她還是將餘凡當成兩天前離開的那個普通的“呆頭鵝”。

    這無形中就讓兩人之間有了點疏離，也令這小小的車廂裏的氣氛變得莫名的燥熱。

    餘凡忍不住打開了車窗，秋日裏涼涼的夜風吹拂在他臉上，他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又將窗戶搖了上去。

    張婉初看著他這模樣，笑了笑：“起風了，你還穿這麽單薄，當心著涼。”

    餘凡縮了縮身子，熟練地伸出手在後座的位置上取了張婉初事先放在那裏的大衣蓋在了身上，一句話也沒說，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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