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看到她穿著打滿補丁的衣服，他也以為那是她為了與村民保持一致而刻意為之。卻從沒想過她有可能是沒有其他衣服穿。

    現在知道她連最基本的生活日用品都沒有。連兒子穿的衣服都是撿別人不要的舊衣服。

    想想驕傲如她，竟然落到撿別人舊衣服穿的地步。他不敢想，她當初是什麽感受？

    他隻知道他自己現在心口酸澀難忍，一陣陣撕裂般的疼痛。

    對了，她昨天說兒子是在牛棚裏出世的。

    當時他聽了就聽了，也沒什麽感覺。

    可是，在見識過張家兒媳婦生產時那驚心動魄一出之後，他現在想來隻覺一陣陣後怕。

    她生產的時候，他不在身邊，可有人幫忙？

    她坐月子的時候，可有人照顧，可有人給她買雞吃？

    這時他才發現，自己錯過的不隻是兩個月時間。而是身為丈夫和父親最重要的責任。

    然後他又覺得非常慶幸！

    幸好！

    幸好她沒事。

    幸好她和兒子都還在。

    幸好她們母子熬過來了。

    現在他來了，自然不會再讓老婆兒子沒有衣服穿。沒有雞湯喝。

    強行將心中的酸澀與刺痛壓了下去，不能讓她發現異常。

    她太過驕傲，也太過要強。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別人的同情與憐憫。

    所以，他裝做沒事人一般，回應她的話。

    “這些東西供銷社應該都有。就是，咱們的票夠用嗎？”

    “呃！”易秋雨被問得一愣，實在是沒好意說，她根本就不知道那些票是怎麽用的。隻能含糊不清的道：“可能，應該夠！一大包呢！”

    因為心虛，她沒敢看寧夏。自然也錯過了寧夏眼中的心疼與憐惜。

    “沒關係，不夠我再想辦法。”苦誰也不能苦他的妻兒。

    “也隻能是你想辦法。”反正她現在是無法可想。這年代對她這個身份的束縛性太強。若不是他帶著，她連小靈村都出不了。

    這樣一問一答間，兩人不知不覺就到了供銷社門口。

    這是兩人難得的一次和諧相處。寧夏感覺很好。

    易秋雨卻沒精力去關心這些。她的目光已經被供銷社裏麵一幅搶購的畫麵吸引住了。

    隻見一堆人圍在一個櫃台前。後麵的人根本就擠不進去，也看不見裏麵在賣什麽東西。

    她用精神力探查，才知道原來是有不要布票的處理布出售。所以大家都在那搶購。

    她看了布票上麵的單位都是以尺計。一張布票一尺。

    據三奶奶說，她一年也才能分到一張布票。

    然而，做一件衣服最少得要三張布票。也就是說，要存夠三年的票，才能做一件新衣服。

    要不怎麽說，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

    可見，這個時期的布有多緊俏。

    而這不要票的布就更顯得珍貴了。

    物以稀為貴嘛。

    所以，哪怕這些布都是有瑕疵的處理品，大家也都拚了命在搶。

    嗯，這麽好的事情，既然給她遇到了，那自然不能錯過。

    易秋雨將手裏的包往脖子上一掛，二話不說就往人堆裏擠。

    她當然不會跟這些人拚力氣，隻見她雙手齊出，隨便這麽一撥，一動，眨眼之間她已經擠到了櫃台前。

    易秋雨並沒有馬上下手。第一次看見這樣的場麵，她還有些適應不了。

    默默的看著大家都還在那挑花色，選喜歡的買。

    “這個色的給我三尺！”

    “那個我要三尺五！”

    “這個我要兩尺！”

    “這個我要五尺！”

    ……

    眼看櫃台上的幾匹布快要分完了，售貨員又好抱了幾匹布過來。

    時機到了！

    易秋雨也不挑，一把抓住離手最近的一匹布，也不讓人量，直接開口，“這個我要了。多少錢？”

    聲音一落，全場都靜了。

    所有目光都看向她，那眼神象是看白癡似的。特別是她那一身全是補丁的裝束，更是將她那豪氣幹雲的話襯得蒼白可笑。

    易秋雨立刻意識到自己的行為有些不合適宜，馬上解釋：“我是咱村裏派來的代表，我這不是給自家買。是給咱們村買。”

    為了證明自己沒說假話，她還從包裏摸出一把錢來。數給大家看。

    “看！這是今兒早上才從會計那兒領出來的錢。買這些布應該夠了？”

    見她拿出一把錢，至少有五六張大團結。大家立刻就相信了她的話。

    售貨員還很盡責的為她介紹了布的情況：“這裏是一整匹花布，總共是三十米。原價是一元二一米，還要相應的布票。因為印花的機器壞了，花色印壞了。現在降價為七毛五一米，不用票。你全要的話付二十二元五角錢就可以了。”

    “行，二十二元五角，我要了。”易秋雨飛快的數了錢遞過去。

    售貨員接過錢，還不忘提醒了一句：“你可要想清楚了，這花布可不好看。別買回去，再被人嫌棄。我們可不包退貨。”

    “沒事，隻要布是好的，能做衣服就行。至於花色什麽的，咱們鄉下人，沒那麽講究。”

    看她的神情，聽她那語氣，真是把一個隻顧實惠，不管花色的鄉下人演譯得淋漓盡致。

    看得在遠處旁觀的寧夏，都快跟大家一樣相信她就是一個地地道道的村婦了。

    待她抱著布匹擠出人群，來到他身邊時，他探究的目光還沒能從她身上移開。

    “看什麽呢？”易秋雨白了他一眼，小聲警告：“你可別拆我的台。”

    “你買這麽多布幹嘛？”寧夏小聲問。

    “就這點布哪裏有多？”易秋雨瞥了他一眼，意思是不懂你就別瞎說。

    “家裏需要布的地方多著呢！先不說我和小胖都需要做衣服，就是冬天要用到的被套和床單也沒有啊！這些都是費布的大件。若不是怕一次買太多，引起別人的反感，我還想多買一匹。”

    “這樣的布能做床單和被子嗎？”寧夏有些後悔來的時候沒有多帶些東西。“要不，我寫信讓家裏寄一套過來？”

    易秋雨立刻擺手拒絕，“可別，我能心安理得的接受你的幫助，那是因為你是小胖的親爹。”其他的人，還是算了！她可不想到處欠人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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