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那時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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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魔頭她躺在床板上翻來覆去地睡不著,瞪著一雙眼睛望著窗外如銀月色傾泄蓋華,影影綽綽的樹影搖搖晃晃,未能生出枝椏的它們,枯枝猙獰,像是夜間惡魔伸出來的利爪,要抓破人心。
睡不著的她幹脆起了身,開門躍牆,回頭看了看掛了平安燈籠還在搖曳的公子府大門,走向了夜色的深處。
睡在王輕候房間地板上的應生聽見了動響,小聲地說:“公子……”
“嗯,你回屋睡去吧,她今兒晚上怕是不會回來了。”王輕候在床上翻了個身,安安穩穩並不心急。
“公子,你不怕她跑了麽?”應生好奇地問。
“她就在我方寸之間,能跑到哪裏去?”王輕候眉目安然,不嬉笑,不胡鬧,這樣的王輕候有著莫名的傲然之氣在眉間。
人們時常用燦若星河這樣的詞來形容一個事物,或者一個人的眼神有多麽美好,但大抵是世間再美好的事物,再明亮的眼神,都敵不過真正的星河璀璨。
無垠的星空延伸至大地的盡頭,如道蔚藍的巨大幕布綴滿寶石接天連地,滿天繁星時閃耀時喑啞,將本該漆黑的深夜都映出湛藍的顏色。
披著這星幕,方覺淺靜靜前行。
與這美好得幾乎過份的夜色相較,方覺淺顯得極為渺小。
不比花漫時的風情,難及王輕候的風流,甚至沒有抉月的矛盾,她不活潑,不可愛,不嬌豔,不睿智,她站在那裏,就像是一個模糊蒼白的人影,難有什麽立體鮮明的形象,除了她手中兩柄刀,再無其他作為一個鮮活的人該有的顏色。
她有那麽點兒像是與亙古長夜為伴的幽魂,隻在殺人時豔光四射。
平日裏的她太過幹淨而平白,幾乎要淡而無味,就連讓人討論幾句的興趣都激不起。
但她隱隱約約地感覺得到,很快,就會有很多人來給她這蒼白無趣的生命添上斑斕色彩。
而在那之前,她想先回到這一切開始的始端,將始端牢牢記在心間,記住最開始她是什麽樣的顏色。
她翻過了城牆,走出了城門,走到了城郊,走過一座春花早開的峽穀,走上一條繁花鋪地的狹窄山道。
眼前一座孤峰直直著插入雲宵,接連天上星河如雲,越走越寂靜。
直到靜至千山鳥飛盡。
她走到了神息殿。
不遠處的神息殿裏安安靜靜地躺著一個人,一個隻活在別人口中的人,王蓬絮。
三月初三神祭日大亂之時,方覺淺提刀出城——那時候方覺淺還沒有這個名字,人們習慣將那時的她稱作神棄之人。
城門處有盤查,身份來曆皆成迷的她,推刀出鞘。
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身著碎花裙,提一籃花,柔軟的小手牽住她,仰麵而笑:“小姐姐,我帶你出城,你幫我一個忙,好不好?”
“不好。”她甩開小姑娘的手,冷色寒麵。
賣花的小姑娘笑顏明媚:“從此處殺出城外,需過三道防守,共計六十九名戍城衛,今日祭神又遇大亂,城中巡邏衛不過多時便會趕來,共計四百九十五人,姐姐,你一個人,要殺多久呢?”
“不用太久。”
“小姐姐你身上傷口共三十四道,其中九道在致命處,七道傷了你的手筋,十道在你雙腿,其餘不提。你輕功使不得,內力用不上,小姐姐,你覺得,再添幾道傷,你便會殞命呢?”tqr1
“死並非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
“如果你不想活著,這般走過去,喊一聲你便是祭神時的作亂之人,自會有人收你性命,又何必要手握雙刀?”
賣花的小姑娘,笑容燦若春光。
揚一揚手中的花藍,小姑娘說:“小姐姐你看,這花就是我從城外采來的,鳳台城中,可無花開。”
花香熏人,花香中摻的迷藥更熏人,使人心神搖晃,鬆了警惕。
小姑娘拉著她的手,帶著她越走越寂靜。
她停下來,鬆開賣花小姑娘的手,眸底微寒似這三月初暖乍寒的天,好是好看,隻是還未帶人間春風和暖色,連著聲音也染了春風裏微帶涼意的凜冽:“這不是出城的路,你是誰?”
小姑娘折一朵顏色正濃豔的杜鵑放入花籃,笑聲清脆:“小姐姐你跟我來,便知是去往何處了。”
她帶著方覺淺,來到神息殿。
青苔爬滿石階,拾階而上,蜿蜒小路通向山頂,山頂一座巨大的宮殿,巍峨聳立,威勢迫人。
宮殿的大門上刻畫著古怪複雜的圖騰,神秘幽詭,震懾靈魂的古拙氣息撲麵而來,令人不由自主想屈膝跪拜。
大門正前方,一個赤身裸體的女子跪立在地,手臂相交護於胸前,這是向神殿祈禱的姿勢。
她半垂首,恭敬而虔誠的模樣,麵帶神秘聖潔的微笑,雙目緊閉,纖長眼睫安然輕闔,墨發在她腰間輕輕擺動,撓著她如雪似玉的肌膚,星月之光匯聚在她精致絕美的臉上。
她宛若神女初生般神聖,高貴,不容褻瀆。
賣花的小姑娘歪著小腦袋,未帶半點遺憾的神色卻偏要遺憾地歎:“真是個好看的姐姐,隻可惜,死了。”
那時方覺淺看著這跪地神女,慢步上前,又看看神女身後的巍峨宮殿,這後麵,守護著什麽?要用神殿神女來鎮守大門?
“姐姐小心!”杜鵑花自花籃中彈射而出,擋下神女口中吐出的淬毒銀針,小姑娘拈花而笑:“神殿的人,還真是卑鄙呢。”
“何人擅闖神息殿!”
守護在此的神殿神衛高聲怒喝,魚貫般一躍而出,黑夜裏他們的黑衣飄蕩,像極了夜間潛行的蝙蝠。
“小姐姐,可要辛苦你了。”小姑娘連連後退避讓神衛。
方覺淺一把扣住正往後退的小姑娘的下巴,輕輕抬起,讓她仰視著自己。身子前傾靠近她粉雕玉琢的臉頰,徹寒的眸子裏泛起殺意。
她逼視著小姑娘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睛,緩慢低沉的聲音充斥著危險,唇畔卻噙著殘忍又嗜血的笑色:“等一下,你最好有一個合適的解釋。”
雙刀出鞘,血光即起。
蓬蓬飛血灑落在跪地祈禱的神女身上,褻瀆著這裏至高的神聖和寧靜。
賣花的小姑娘被她充滿殺機的眼神嚇得一怔,還未回過神,她那位來曆神秘的姐姐便已如遊龍入海,翩若驚鴻,驚起千堆花飛染血。
“姐姐的武功,比師父說的還要好呢。”
小姑娘回頭望,望向那高聳厚重的大門,笑容詭譎。